暮色将操场染成铁锈色，周予白蹲在起跑线前调整钉鞋，鞋带在冻僵的指尖下扭成顽固的死结。沈昭然抱着一摞训练手册经过，文件夹边角蹭到跳高架的弹簧垫，惊起沙坑旁啄食的灰雀。体育委员挥舞的报名表在风里猎猎作响，周予白把护腕甩向沈昭然时，灰蓝色布料擦过他手腕的烫伤疤痕——那是上周实验室事故的印记。
“第四棒交棒区误差不能超过0.5米。”沈昭然翻开被荧光笔涂满的手册，指甲在塑胶跑道示意图上划出凹痕。周予白突然抽走他别在衣领的圆珠笔，在示意图边缘画了只戴护膝的企鹅：“学委大人示范个标准姿势？”沈昭然踏上起跑器的动作像在解答物理题，肩背绷出教科书般的锐角，周予白却将喝剩的半瓶冰镇运动饮料贴在他后颈。沈昭然踉跄时钉鞋刮擦跑道，金属鞋钉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火星。
夜色漫过单杠架时，周予白第三次冲进交棒区。沈昭然掐秒表的手指被夜风吹得泛红，交接棒相触的瞬间，镁粉从周予白汗湿的掌心簌簌飘落，在路灯的光柱里炸成一场微型雪崩。“手腕内旋不够。”沈昭然举起训练手册，荧光笔圈出的力学分析图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周予白忽然攥住他翻页的手，在示意图背面画了条歪扭的抛物线：“这是你晨跑时左肩倾斜的角度。”
器材室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惊飞了栖息的麻雀。周予白仰躺在跳高垫上喘气，沈昭然正用肌效贴缠绕他肿胀的脚踝。医用胶布的撕拉声里，周予白突然伸手摘掉对方的眼镜：“你睫毛上有镁粉。”沈昭然偏头躲避的瞬间，手机快门声惊落了垫子边缘的霜花。照片里他泛红的耳尖像枚熟透的樱桃，映着周予白运动裤上晕开的碘酒痕迹——那里用马克笔画了串神秘代码，破译后是上周月考的考场座位号。
黎明前的雾气凝在铅球区的白线上，周予白嚼着薄荷糖热身。沈昭然调试运动相机的三脚架，镜头折射的光斑在他锁骨处游移。“最佳拍摄仰角42度。”周予白突然凑近取景器，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沈昭然后退时撞翻标志桶，橙色的圆锥体滚进周予白张开的臂弯，像某种荒诞的拥抱仪式。晨雾吞没了两人交叠的影子，唯有相机指示灯在沈昭然胸口烙下转瞬即逝的红斑。
正午的器材室弥漫着橡胶老化特有的甜腥味。周予白蜷在排球网后的阴影里啃饭团，沈昭然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13号储物柜顶的蛋白粉罐滚落下来。“电解质失衡需要补充氯化钠。”他拧开运动饮料递过去，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周予白手腕的肌腱滑进袖口。空包装纸被团成球砸向储物柜，惊醒了柜顶打盹的蜘蛛，蛛丝在光束里颤成五线谱。
暮色浸透沙坑时，沈昭然用荧光笔在周予白掌心画了条波浪线。“这是你起跑时的重心波动。”他语气严肃得像在批改月考试卷。周予白突然反手将笔尖戳向他运动裤侧边：“这里要不要标注风速影响？”荧光颜料在两人袖口溅出星点，像偷溜进器材室的银河碎片。当沈昭然撕开新的肌效贴时，落日正将他们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上，如同某种心照不宣的接力区标识。
夜训结束的铃声碾过枯枝，周予白在车棚拦住沈昭然。他掀开裤腿，荧光标记在黑暗里幽幽发亮：“这算作弊吗？”沈昭然调整车铃铛角度，金属冷光掠过他鼻尖的汗珠：“普通夜光涂料而已。”手机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沈昭然后颈的荧光编号无所遁形——那是周予白趁他记录数据时，偷偷描摹的班级学号。夜风卷起训练计划表扑进车筐，速干外套残留的体温裹着薄荷香扑面而来，衣角内侧的荧光字迹工整如答题卡上的公式，仔细辨认却是“交接时呼吸频率需同步1.7秒”。
最后一盏路灯熄灭时，梧桐叶的阴影在沈昭然车筐里堆积成山。周予白腕间的荧光轨迹渐次暗淡，如同被夜色吞噬的星辰轨迹。跑道尽头有早训的同学在调试照明灯，光束扫过车棚铁皮的瞬间，映出两人被拉长又重叠的影子——像极了接力赛中那道完美的交棒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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