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不敢有一刻怠慢，撑着于惊川来到床边。
他的师父大概是太过虚弱，任由他胡乱摸了一阵，不躲闪也不还手，江焰琅见他一动不动，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听于惊川笑了一声，问道：“阿琅摸出些什么来？”
见他好歹还剩点力气，江焰琅没忍住拍了他一下：“可算是没遇上葛二那样的人，身体不适就该早点说，看我和卜子欢动手很热闹么，你这是什么情况？是缘线还是……”
于惊川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没什么大碍，扛一夜便好。”
他的温度实在不正常，烫得江焰琅瑟缩了一下，他没有推开于惊川，反倒把他搂紧，又不死心地探了一遍对方的脉象。
内力在于惊川体内游走，虽然没有遭到排斥，可还是有意无意地将它往外引。
江焰琅不愿意妥协，又引了内力渡给他，可惜他对病症所知甚少，于惊川脉搏平稳，筋脉和寻常无异，他实在找不到症结，一时束手无策。
早知道在望三思时多留刁满客几日了，明明知道旒骨给他种下的毒没有消尽，就不该小看它，不然遇上这种紧急的事态，就算能把人请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十分自责，内力源源不断渡了过去，就算没什么大用，让他能好受点也好。
于惊川叹息一声，又问了一遍：“可有探出什么来？”
“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对不对？”江焰琅眉头紧锁，“明明毒在我体内也无大碍，我还年轻，说不准这两天都把它消化完了。”
“你这是嫌师父老么？”
怀里的人被捂热，分不清谁的温度滚烫。
于惊川把他放开了些，抬眼看见江焰琅正巡视这间屋子，显然没没在意他的话，他把那张透着薄红的脸扳回来，视线相接时于惊川才道：“阿琅，卜子欢性子恶劣，你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就好，何必拿自己与他做比较？在外人眼中他是卜云山庄的独子，让着他也好让卜云山庄办事，他虽然和你差不多大，跟着家族游历江湖的时间却很长，既然他要和我们交易，一定是有可靠的消息，或许能为我们省很多事。”
“……谁现在要听你说这些！”江焰琅想气都气不起来，“又开始转移我的注意力了是吧？”
“是你不理师父在先。”
“……”
江焰琅骤然失声，堪堪从于惊川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委屈，然而诧异归诧异，于惊川那骇人的温度没有降下去的趋势，就算他还能神智清醒地和人说话江焰琅也深知他的情况并不好。
他起身就走，于惊川险些没抓住他，还是身后一声闷哼让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于惊川已经半跪在地上。
“干什么呢？”江焰琅心急火燎地把他推到床上，“抱着我有什么用，你要是好不起来我就丢下你不管了，反正旒骨现在要的人是我。”
于惊川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又去做什么？”
“你不是说扛一晚就能好？”江焰琅与他对峙，“那你先扛着，我去找大夫。”
“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大夫。”于惊川力度不减，把他往身边带，“而且这情况大夫也解决不了。”
房内忽然一阵寂静，江焰琅收起力气，于惊川却始料未及，被人扑了个满怀。
但江焰琅目光中却是隐约的怒意：“是我忘了，你早就觉得自己不对了吧？怪不得你说你不练心咒，怪不得你半夜要去冷水里泡着……”
他撑起身体又要走，于惊川也变得焦躁，可语气中又有几丝虚弱的恳求：“阿琅，你真要丢下师父？”
他越是这般，江焰琅就越觉得胸口闷痛。
离不开于惊川的人是他才对，卜子欢说的也都是实话，若非被戳到了痛处，他怎么会因此失态。
“……卜子欢只身一人，说不定身上还藏着些秘方良药，我去问问。”江焰琅神色自若，掩盖不了低沉的语调，“还有善悦天，说不准他能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我信不过他。”
于惊川作势又要下床，江焰琅倚在桌前，不敢真的离开，也没有要扶他的意思。
于惊川在他复杂的神色中失笑道：“阿琅，你过来吧。”
江焰琅动了，但也不是到他那边去，他掀了侧厢的帘子，那里头放了个浴桶，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这里的掌柜很是体贴，见他们来时多少有些狼狈，连水也给他们备好了。
热气已经散了不少，江焰琅试了试温度，对于于惊川来说还不算凉，地宫出来的那片潭水倒是不错，只是现在把人搬过去恐怕会惊动卜子欢和善悦天，既然于惊川要防着人，他也只能照办。
“你还能运功么？”
江焰琅还没有随意差使内功心法的能力，可见于惊川闭目抿唇的模样，又觉得这话白问。
换作以往可能还能试试，如今又有缘线和毒物在身，强行运功会有什么后果大家都不知道。
“是缘线起了效果才让你突然……”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回到于惊川身边时才轻声道：“变成这样？”
“是我自负，以为训得了这心法。”于惊川摁着眉心，鬓边都被薄汗濡湿，“谁知就算半途放弃，它也不依不饶，本想着带它入土，结果阴差阳错，倒让它成了新的祸根。”
江焰琅沉默半晌，最终轻声道：“师父，睁眼。”
于惊川的眼底一片血色，生怕吓坏了他，只垂着头看向他伸来的手。
脸上倏地一凉，江焰琅的手覆在他脸上，强迫他仰起脸，虽然他们离得很近，呼吸纠缠在一起，可江焰琅眼中没有半点欲|望，像遇上了什么难题，自言自语般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能……”
他捂住了于惊川的嘴：“你还认得我，又没对我动手，也没有奇奇怪怪的举动，那还有得救。”
“唔。”
于惊川的体温不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江焰琅的心跳都被他烫得发颤，咬着牙把人拉起来道：“于惊川，现在我要把你扔水里。”
气血沸腾让于惊川眼前蒙着一层血色的雾，江焰琅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口中的血腥味压了下去。
江焰琅又叫了他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好在浴桶离床不远，他还能勉强把人扶过去。
“于惊川？”
他拍拍男人的脸，正想扒他衣服却先嗅到了血腥味，江焰琅垂头一看，鲜血顺着于惊川的手指滑落，而那人毫无知觉，攥紧的手有些发抖。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于惊川跌跌撞撞地落入水中。
水花四溅，江焰琅撑着他，被晃动的水扑了满脸，十分狼狈，可是他没有空闲的手去擦脸上的水珠，只能感受着于惊川的心跳道：“不行，你控制一下，你在让这水变烫。”
于惊川的眼睫也沾染了水汽，他在入水时清醒了不少，可说出口的话倒像是喝醉了一般：“阿琅，怎么想着与我共浴？”
“于惊川，你脑子烧坏了吧？”
江焰琅把他的手捞起来检查，指甲在他手心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深痕，血色被水冲淡，更显得伤痕可怖。
再想处理已经晚了，他有些懊恼，又想起躺在望三思毫无知觉的那些日子，他醒时能恢复得如此迅速，不知受了于惊川怎样的照料，反观自己，手忙脚乱地把两个人都折腾得够呛。
于惊川见他愣在当场，蜷起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阿琅连这点伤都害怕？”
“我怕什么，伤的又不是我。”
脸上的触感让他有些痒，他向后仰，却撞上木桶边缘，于惊川只是稍微俯身就把他困在身前，江焰琅推他不成，抬头皱眉道：“别来干扰我。”
于惊川不再用动作干扰他，动也不动，只开口道：“你很在意么？”
江焰琅正在凝神运功，眼下这种境况，让于惊川教他以真气凝冰不合时宜，他只能试探着来，又没法忽视他的话，一心二用不成，他有些泄气道：“有什么话能一次说完么？”
“你气卜子欢就行了，为何还要分一份在师父身上。”于惊川搭在木桶边缘的手微微一动，想要碰他又忍住了，“阿琅，为什么不问师父？”
江焰琅在水里踢了他一下，轻得仿佛是错觉，他的表情却很凶，只觉得现在的于惊川无比缠人：“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么？”
于惊川目光微动，偏过头不再看他，他面色苍白，失了血色的模样好像让他离人间更近了些，可是他太过虚弱，在水中也脱了力，直直倒向江焰琅。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了于惊川，可水下有双手却不似他面上这么可怜，等江焰琅反应过来，腰带已经被勾了下来，在水中缠着两人，越绕越紧。
他把江焰琅按在怀中，久久不语，好像要让他听尽为他而热烈的心跳才罢休，等怀中的人开始挣扎，他才低声道：“阿琅，你说这世间感情到底该被什么左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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