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东西。”
王振东那声油腻而厌恶的宣判,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捅进林晚晚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她蜷缩在墙角,冰冷的墙壁透过湿透的西装渗入骨髓,却远不及这三个字带来的寒意刺骨。晦气。东西。她在他眼中,连人都不是,只是一件碍眼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
赵薇踩着高跟鞋,声音清脆得像敲打在林晚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走到林晚晚面前,居高临下,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冰冷的、公事公办的不耐烦和一丝被牵连的迁怒。“起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王总的话没听见吗?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一只戴着昂贵腕表的手伸到林晚晚面前,不是搀扶,而是像拎起一件垃圾一样,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林晚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冰冷的地毯上拽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几乎无法站立,眼前阵阵发黑。胃里再次翻江倒海,残留的恶心感让她喉头滚动。
“陈导,麻烦你叫辆车,送林小姐回去。”赵薇转向陈明,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干练,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暴行从未发生,“别弄脏了王总的地方。”
陈明脸上的谄媚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薇姐放心。”他掏出手机,眼神却依旧在林晚晚狼狈不堪的身上逡巡,带着一丝猥琐的玩味和一丝被搅了兴致的扫兴。
林晚晚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赵薇半拖半拽地拉向门口。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时,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几乎让她窒息。苏黎…她怎么样了?那绝望的呜咽和沉闷的撞击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不敢想,也无力去想。
两个保镖如同两座冰冷的铁塔,沉默地让开通道。电梯门打开,赵薇几乎是把她推进去,动作粗鲁得没有丝毫尊重。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林晚晚最后看到的,是赵薇那张恢复完美妆容、却写满冷漠的脸,以及陈明对着手机低声吩咐的侧影。
失重感传来,电梯急速下降。冰冷的金属轿厢内壁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湿透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屈辱、恐惧、恶心,还有一股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和哭泣。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一股裹挟着雨腥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林晚晚踉跄着冲出电梯,像溺水的人终于接触到空气,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然而,大堂里那些衣着光鲜的男女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她不敢停留,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旋转门。门外的雨更大了,瓢泼一般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脸上、身上,带来冰冷而真实的刺痛感。她一头扎进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彻底浇透,湿冷的西装沉重地贴在身上,像一副冰冷的枷锁。
没有车在等她。陈明所谓的“叫车”,不过是打发她走的托词。她站在酒店门口璀璨却冰冷的灯光下,四周是飞驰而过的车灯划破雨帘留下的模糊光带。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雨夜,将她彻底吞噬。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林小姐?”一个低沉而谨慎的声音在滂沱大雨中响起,几乎被雨声淹没。
林晚晚猛地抬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见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张棱角分明、神情严肃的脸出现在缝隙后,眼神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是那个沉默的司机,苏黎的司机老陈!
“快上车!”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林晚晚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她拉开车门,几乎是扑进了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和喧嚣的世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
车厢内温暖干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林晚晚浑身湿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蜷缩在座椅上,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老陈紧绷的侧脸,后视镜里映出他紧锁的眉头和不断扫视后视镜的警惕眼神。
“苏…苏黎呢?”她颤抖着问,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老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猛打方向盘,车子利落地汇入雨夜的车流,速度很快。“她暂时安全。”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车子在雨夜的街道上疾驰,窗外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车窗上扭曲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如同这个扭曲世界的倒影。林晚晚紧紧抱着自己冰冷的双臂,试图汲取一丝暖意,但彻骨的寒意似乎已经侵入了她的灵魂。苏黎那句无声的“救我”,王振东油腻的狞笑,赵薇冰冷的眼神,还有那扇紧闭的房门后死寂的沉默……无数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回、撕裂。
老陈沉默地开着车,七拐八绕,警惕地观察着后视镜,似乎在确认是否有尾巴。最终,车子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进入一片相对安静、略显陈旧的住宅区。这里多是低矮的公寓楼,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沉寂。
车子在一栋不起眼的六层公寓楼下停住。老陈熄了火,但没有立刻下车。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晚晚,眼神复杂:“林小姐,今晚你看到的一切…”
“我什么都没看到!”林晚晚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她知道规矩,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老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凝重。“记住这句话。”他沉声说,然后推开车门,“跟我来。”
林晚晚跟着老陈下了车,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老陈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她,快步走进公寓楼。楼道狭窄而昏暗,声控灯时亮时灭,墙壁上贴着各种小广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油烟味。这与云顶酒店的奢华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老陈没有坐电梯,而是直接走向楼梯间。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林晚晚默默跟在他身后,湿透的鞋子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一种诡异的、脱离那个地狱的平静感,正缓慢地从心底滋生。
终于,他们在五楼的一扇普通的防盗门前停下。老陈掏出钥匙,动作迅速而无声地打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着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楼道里的霉味。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旧沙发,一张折叠桌,几把椅子。唯一的光源来自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的景象——
苏黎蜷缩在沙发里。
她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洗得发白的毛毯,只露出一个凌乱的发顶和一小片苍白的侧脸。与几个小时前那个在镜头前甜美耀眼、在赵薇面前隐忍、在王振东魔爪下绝望挣扎的顶流偶像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像一个被彻底打碎、又被勉强拼凑起来的脆弱瓷器,散发着一种濒临瓦解的死寂。
老陈快步走过去,蹲在沙发旁,动作轻柔地掀开毛毯一角。
林晚晚倒吸一口冷气,胃里再次剧烈翻搅!
苏黎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淤青和抓痕,深紫、暗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她脖颈处的高领被撕开,一道清晰的、深紫色的指痕横亘在咽喉的位置,像一条丑陋的毒蛇!她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下,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甚至渗着血丝。她的身体在毛毯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
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散落着沾血的棉球、纱布、消毒药水的空瓶,还有一个打开的药箱。
“她不肯去医院。”老陈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我只能做简单处理。”他拿起一管药膏,动作笨拙却异常小心地涂抹在苏黎手臂上一块新绽开的伤口上。那伤口边缘红肿,微微渗着血丝。
苏黎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小动物般的痛哼,却没有睁开眼睛。
林晚晚僵在原地,双脚像被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都要残酷。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苏黎那句“我们都是婊子,只是价格不同”背后,所承载的怎样血淋淋的代价。明白了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冰冷从何而来。也明白了那句无声的“救我”,是多么沉重而绝望的呐喊。
她看着老陈那双布满老茧、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笨拙地处理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看着苏黎在昏黄灯光下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悯、愤怒、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和伪装。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沙发旁。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
老陈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疲惫而沉重,没有说话。
林晚晚的目光落在苏黎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指痕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老陈身边蹲了下来。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僵硬。
她伸出自己同样冰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却异常稳定。她没有看老陈,只是低声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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