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质感让林晚晚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古装剧里，犯人画押时用的毛笔。她深吸一口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像是某种生物垂死前的呜咽。
“很好。”赵薇收起合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欢迎加入‘亲密关系’项目，林小姐。”
她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递给林晚晚：“这是初步的拍摄计划和时间表。明天上午九点，造型团队会去你家给你做整体形象设计。下午两点，第一次剧本会议。”
“剧本？”林晚晚下意识地重复，眉头微微皱起，“我以为这是真人秀……”
赵薇的笑容纹丝不动，眼神却冷了几分：“当然是真人秀。但任何节目都需要基本的框架和设计，不是吗？”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要做的就是按照导演的要求，在镜头前‘自然’地呈现我们设计好的内容。这对一个专业演员来说，应该不难吧？”
林晚晚的指尖再次掐进掌心。专业演员。多么讽刺的评价。她曾经为了一个镜头反复琢磨人物心理、练习几十遍，而现在，她只需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去演一场荒唐的戏。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赵薇站起身，示意会面结束：“对了，李经纪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她会带你去见造型师和媒体公关团队，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
林晚晚点点头，拿起那个文件夹准备离开。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赵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
“林小姐，我建议你……调整一下心态。”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注定是主角，有些人只能是配角。认清自己的位置，对大家都好。”
林晚晚的背影僵了一瞬，但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明亮得刺眼。林晚晚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手里紧握着那份沉重的文件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一点点抽离身体，飘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她看到了李姐那张写满期待和贪婪的脸。曾经那个带她入行、像母亲一样照顾她的李红梅，如今眼中只剩下对金钱的渴望和对权势的谄媚。
“签了？”李姐迫不及待地问，眼睛亮得吓人。
林晚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李姐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二十万啊！还有曝光率！这次机会抓住了，说不定你还能翻红！”
林晚晚任由她拉着走向电梯，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李姐兴奋的絮叨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无法在她空洞的眼底激起一丝波澜。
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让她的胃部一阵抽搐。透过玻璃幕墙，整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高耸的写字楼，川流不息的车流，蚂蚁般渺小的人群。在这座巨大的钢铁森林里，她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可能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对了，”李姐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昨晚……王总那边没再找你麻烦吧？”
林晚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昨晚那通电话里李姐颤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他们查到了你妈……在老家县医院……住院的记录……还有……你弟弟……那个不争气的……欠的高利贷……】
“没有。”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李姐似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王总这人……手段狠着呢。你以后见着他，千万要小心应对，知道吗？”
林晚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上，看着它们一点点接近地面，就像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深渊。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刺眼的闪光灯突然如暴雨般袭来！十几个记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长枪短炮对准了她们，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
“林小姐！请问您真的要和苏黎小姐搭档参加‘亲密关系’吗？”
“作为前辈，您怎么评价苏黎的演技？”
“有传言说你们私下关系很差，这次合作是为了炒作，您怎么看？”
“林小姐！看这边！笑一个！”
林晚晚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李姐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同时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哎呀，大家消息真灵通！不过具体细节现在还不方便透露，等官方宣传会吧！”
她一边说一边拽着林晚晚往外走，同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急促地说：“笑啊！快笑！这可是免费宣传！”
林晚晚的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闪光灯下，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却不敢眨眼，生怕被拍下什么“不友好”的表情。记者们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私人，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试图剖开她最后一点**。
“林小姐！听说您这些年接不到戏是因为脾气差、难合作，是真的吗？”
“有剧组工作人员爆料您经常迟到耍大牌，您有什么要回应的？”
“您母亲生病住院的费用是靠这次节目的酬劳支付吗？”
最后一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胸口。她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他们怎么会知道妈妈的事？是谁泄露的？还是说……这就是赵薇和王振东给她的下马威？提醒她他们随时可以毁掉她珍视的一切？
李姐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一变，急忙拉着林晚晚冲出重围：“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让一让！让一让！”
她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钻进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车门关上的瞬间，林晚晚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座椅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妈的！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李姐气急败坏地拍打着座椅，脸色铁青，“还提你妈的事！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的！”
林晚晚没有回应。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脱离身体，飘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刚才记者们那些尖锐的问题，闪光灯刺眼的光芒，还有那个关于她母亲的问题，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不过……”李姐突然话锋一转，掏出手机快速滑动屏幕，脸上的愤怒被一种诡异的兴奋取代，“这也算是免费宣传了！你看，已经上热搜了！”
她把手机屏幕怼到林晚晚面前。微博热搜榜上，#林晚晚苏黎合作#、#亲密关系阵容#两个话题正在快速攀升，后面跟着鲜红的“热”字。
林晚晚麻木地看着那些标题和评论：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魔鬼）组合？！】
【林晚晚是谁？过气十八线也配和我家苏黎同框？】
【这节目是要走相爱相杀路线吗？我记得她们以前有过节吧？】
【听说林晚晚脾气超差，在片场经常骂人】
【为了钱什么人都能凑一起，贵圈真乱】
每一条评论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添一道伤痕。她闭上眼睛，拒绝再看这残忍的狂欢。
“别管那些喷子！”李姐兴奋地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黑红也是红！有讨论度就是好事！赵经纪刚才发消息说，公司已经在准备公关文案了，会把握好舆论方向。”
林晚晚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阳光明明那么灿烂，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她知道，从签下那份合同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林晚晚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供人消费的“人设”，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而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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