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者是什么?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有的人会说,观世者是世界的流浪者,他们注定孑然一身,孤独地度过几百年的光阴;有的人说,他们是世界的控制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是最顶尖的掌权人;也有的人说,他们是世界的维护者,存在的意义就是助世人抵挡天灾;还有人说,他们即是灾难本身,是世界的毁灭者。”坎特拉女士面对台下的新生们,进行自己的开学讲话,赤瞳中闪出威严的光芒,好像是这个古老的学校秩序的化身,让人肃然起敬又莫名心安,“我知道很多同学或许都抱有诸如此类的想法,但是,在今天,我作为圣梅林的副校长,必须先向诸位指明一件事。所谓观世者,纵观人世,联通古今,我们是自由者,却仍在牢笼之中;我们是超能者,却无法改变世界运行的道理;我们是长生者,却终会面临死亡。我们不是绝对的优势者,我们不是命定的英雄,不是无所不能。相反,观世者需要融入,需要撮合,需要压制。在我本人看来,观世者的存在并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有意义,我们本没有那些使命,任务之类,所谓意义,都是人人自我的标准,意义,是自己赋予自己的。如果你认为你人生的意义是建功立业,那么也的确如此;如果你觉得你人生的意义是四处游荡,那么也没有问题。可是如果你们在这场追寻意义的道路上跑偏,反过来破坏世界的平衡,妄想一家独大,违反自然,那么到了那时,摆在你我面前的便是更大的难题,生存还是毁灭,相信人类还是天意,追寻**还是理智……这些都是一些无法被解释和定性的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代表着一切都会变得混乱不堪,混乱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而圣梅林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教会尚未长成的你们,什么是秩序,什么是僭越,什么是理性,什么是疯狂,以防混乱的产生。我们不会强迫,也无法干预你们最终的结局,我们仅仅是为了树立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共识,帮助你们找到,这漫长的一生里,真正应该去追寻的东西。”
“现在,我想请大家起立,来共同完成我们的入学宣誓。”
闻言,所有的学生一同起身。赫莱尔不敢随便转头乱看,即使他很想观察一下周围人的表情,可是他们好像都很虔诚且平静,包括平时活跃的艾利和那个神秘的女人。于是他只好也规矩地站立着,即使心中还存有一丝暗暗的不平与疑惑。
“将右手置于胸前,目视前方,跟着我来说出誓词。”
“我,即萍娜·坎特拉,我宣誓,我会竭我所能,尽我之力,遵守世界法则,坚定自我意志。永远效忠于我心,为我所希冀的一切时刻奋斗着。以观世之名回应天穴的征召。”
“我,即赫莱尔·洛林……我宣誓,我会竭我所能,尽我之力,遵守世界法则,坚定自我意志。永远效忠于我心,为我所希冀的一切时刻奋斗着。以观世之名回应天穴的征召……”赫莱尔说着誓词,听着耳边杂乱的种种声音,他忽然感到行至如此,他的人生已经无可挽回,无论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是对是错,都没有回头路了,怅然若失,却又如释重负。此时他看到,原本暗下的阳光,此时渐渐变得比先前还要明亮。
“诸位,请坐吧。”
听到坎特拉女士的允许,学生们纷纷坐下,议论声又悄悄起来了。
“唉,艾利,你说,像这种仪式,这样的发言,不一般都是校长来做吗?怎么,坎特拉副校长连这都能代理吗?”赫莱尔趁着这时偏头向艾利小声询问。
“理论上是这样?……但听我哥哥说,自学校开办以来,校长就一直是半隐身状态,也没多少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学校的种种事务都是由当时的副校长接管。但毫无疑问,副校长只是在执行并管理,那个神秘的校长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原来如此吗。所以你,我是说你们,有人知道校长的真实身份吗?”
“不,没有。只是我敢肯定,他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你我都惹不起的那种。”
“那还用说……”
接下来的流程,是坎特拉女士简单介绍校园,日常时间安排,课程安排,学校教师和本学年规划。萨南将一些必要的材料分发了下去,包括校园守则,日常作息表,课程表以及学校地图。之后坎特拉女士便宣布开学典礼结束,并告知学生们他们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去参观校园,通过动梯可以直达校门口。随后典礼散场,大家也都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礼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看看这群学生,不管什么时期,都有的是力气去闹!”萨南在坎特拉女士身边抱臂,笑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还真怀念从前轻松的日子……总想着要更好,没想到当年才是最好啊。”坎特拉女士严肃的脸此时也缓和了下来,温柔地抚摸着手杖的顶部,“不过萨南,像你这样未免也太轻松,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放弃那些呢……”
“放弃?可我更倾向称之为‘停留’。”萨南吹了声口哨,揣着口袋向礼堂外走去,向坎特拉女士挥了下手,“好了,旧事不宜重提,而现在的萨南·坎特拉只知道自己得去干活了。再见,姐姐,祝我们都好!”
“你总是这样……叫我摸不透……唉。”坎特拉女士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也无奈转身,继续去忙自己分内的事了。
…………
另一边,赫莱尔,艾利和维金刚要起身离开礼堂。
“赫莱尔,我们也走吧!瞧瞧这学校有多大,你看我们先去哪好……”艾利兴奋地拿着地图在赫莱尔面前比划,赫莱尔表面上连连答应,心里却又回归到了躁乱的状态。只因为他顺着余光看到右边的一只手在动,随意地打着手势,是那个女人,是她在给他打手势,他看得出,这一定是在拼写“留下”这个单词。
留下?真是莫名其妙。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即使在梦里见过一次,那在现实中也是初见,没有任何理由初见就让他留下啊。可就是因为客观上没有理由,才显得她的邀约这么难以拒绝。这也许会很关键,赫莱尔脑中闪过这几天的记忆碎片,这是他下意识做出的判断。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怎么知道自己会看这种手势的?
赫莱尔跟着艾利起身,心却像是被那些手势勾住了,疑惑和求知欲在汹涌着。他在离开这排座位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自然垂下,没有在看他,他也看不出这表情是喜是忧。女人再次微微抬手向他拼写出了“留下”,赫莱尔默默地盯着她,最后还是迅速转头,走在了他们的前头。
在他们说说笑笑走出大门的时候,碰巧遇上了离开的萨南。
“萨南先生,你好。”维金向萨南礼貌地问了好,“感谢您没把舆洗室里的科学杂志清理掉,不然我不会这么快又拿到它……哦不,我是说,我马上就可以把它还给那个失主了。”
“那就好那就好。可我昨天根本没来过舆洗室,今天早上我甚至也差点睡过了头。”萨南打了个哈欠,手背在后面悠闲地走着。
“啊呀!”此时赫莱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惊呼了一声。
“赫佬,你怎么了?不会是忘带了什么东西?”艾利问道。
“我的确忘了一件事,看到萨南先生才想起来。”赫莱尔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揉搓着手指。
“哦?那你自己倒是说说看是什么事?”萨南闻言也放慢了脚步,侧头瞟了赫莱尔一眼。
“就是……我今早不是在舆洗室遇见了您吗?您还急匆匆地告诉我,要是我迟到了就饶不了我什么的……还说等典礼结束了要约谈我。我知道,差点迟到是我们的不是,可是您看,这不是没有嘛!我真的很抱歉,但这次能否通融一下呢,萨南先生?”赫莱尔有些紧张地说,艾利听了立刻感到不妙,便也开始极力尝试挽留赫莱尔。
“是啊是啊!萨南先生,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您一看就是个很老练成熟的人啊,一定也很不拘小节吧,哈哈……”
萨南停下了脚步,眼睛里闪出一瞬间的迟疑,可是看到赫莱尔恳求的眼神时,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面对着赫莱尔,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笑容。
“洛林先生,要我说,你们没迟到只是侥幸吧?但凡你们之中谁慢了一步都有可能迟到,是不是?我本来不想太过追究,可是我好像记得你们宿舍,是我昨天唯一特意提醒过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是唯一差点迟到的,嘶——我觉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所以我还是决定要找你约谈一下,毕竟洛林先生你是宿舍长嘛。这可不是批评或惩罚,而是一种提醒,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都不要拒绝我的决定……况且,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干,正好缺一个人来帮忙呢!放心,不会太久,我保证今天你们还是有时间再聚的,行吧?”
“哦……好吧,我没有拒绝的意思,既然您一定这么说,那我也只好留下了。”赫莱尔失望地说着,一边回过头告诉艾利和维金,让他们先去逛,自己随后会和他们碰面的。
送走了有些诧异的维金和郁郁寡欢的艾利,赫莱尔转身面对着萨南,刚才脸上失望透顶的表情居然全都消失不见,换来的却是一种不知名的窃喜。
萨南慢慢摸着下巴,玩味地打量着赫莱尔,“啧啧啧,想不到,洛林先生还会玩这套。现在他们可都被你支走了,我们也根本没在舆洗室碰过面吧。”
“是又如何呢?萨南先生,刚才很配合啊,我还得感谢您呢。”赫莱尔充满挑衅地笑了一声,调头就走。
“唉,用完就走,什么也不透露点,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透露?您想知道什么?我直说了,您或许又觉得没意思了,一点私事而已,我们谁也不多问才是最好的。就像,我也没问您为什么您的姐姐身居高位,而您自己却屈居生活起居指导一职的事。显然,这些都没什么必要。并且我私以为,以您的身份,想知道任何事都是很容易的。”赫莱尔淡漠地回头一瞥,语气轻快却无甚感情,“其实,您完全可以自己来‘看’,这样岂不是更有趣?您应该知道,赫莱尔·洛林从不拒绝有趣的事。”
话音刚落,赫莱尔已经扶着礼堂的门框,萨南模糊地看到他的嘴角不怀好意地上扬,随后就从门后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澄澈的天空在独自吐息着。
“果真。”萨南愣了愣神,回过头却又哈哈大笑,潇洒一甩袖,背着手走了,“回去我一定得告诉戴文,就说他的直觉又赢了一局!”
…………
礼堂内已经不剩几个人,赫莱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在那幅《天穴之源》的下方静静地站立着。果然是在等他,看来自己还真是不能抱有一点侥幸心理。
“《天穴之源》?这幅画画得很漂亮,可惜是宗教题材,我不喜欢。”赫莱尔双手虚握,缓缓走到她身后,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我也不喜欢,只是它在外界很有名,今日得见真迹,也算是一饱眼福。”女人的声音像她耳饰上的黄金,坚硬而华美,冰凉却优雅。她转过头,看见站在后方的赫莱尔,眉毛轻微上扬,“瞧瞧,我一说我不喜欢什么,我喜欢的东西就立刻出现了。既然你选择留下,那我也得拿出点诚意——你最近恐怕一直在打听一个姓阿尔加兰特的同届生?”
“的确。”赫莱尔靠近了她,温和地笑着,“看来,这位同学不但知道点什么,还对我本人很了解——甚至知道我看得懂那手势。”
“你不知道吗,你在典礼后面变得无聊的时候一直在自顾自地捏手势。”女人把玩着手中的木雕笔,歪过头来用嘲笑的眼神看他,“那个单词是‘春天’对吗,一种并不存在的东西。或者是只在《水球迷思》这本书里存在。”
“嗯,《水球迷思》,你也看过这本书?就是说一个虚构的球体的那个?”赫莱尔的眼光忽然亮了亮,他本以为没有人会和他一样喜欢这本神奇的书,尤其是喜欢里面描述的“春天”,他曾以“春天”为主题画过很多水彩画,还学会了“春天”的手势拼写。唯一幸运的是,他发现那个梦里的景观就很像“春天”,可终究好像少了点什么。其实典礼进行的时候,他也一直没忘了那个梦,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意识那样做吧。
赫莱尔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也对眼前的女人有了点新的认识。这很奇怪,你作弄了很久的小心思在这一天被发现了,甚至你的家人,朋友,从前都没发现的,在今天被这个女人发现了。你也不知道一开始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只是为了好玩,也许你也曾经幻想有一天被揭穿吧,毕竟谜题设置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别人解吗。
“好了,开始正题之前,确定不自报家门吗?”女人从善如流地结束了闲聊,而赫莱尔此时也被拉回到现实的困境中来,觉得要认真对待这次来之不易的谈话。
“我是赫莱尔·洛林,你呢?”
“你是赫莱尔·洛林,那我就是海伦·阿尔加兰特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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