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总在下雨,湿漉漉的水汽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浸泡着柯克沃斯,浅灰色的天空像是一位新上任的厨子,掌握不好雨落下的力度。羽毛笔的墨迹干在完美的句号里,佩妮抬起头看着窗外无边的细丝怔忪发愣。
又是一年生日,艾薇她们几个早早在午夜就让猫头鹰们送来了礼物。按一下就会自动开始吹奏的圆号模型、配套的羽毛笔和墨水羊皮纸、漂亮精致的随身听,还有莉莉刚起床就迫不及待送过来的齐柏林飞艇最新专辑。依次排开的礼物被佩妮一个个轻轻点过,艾薇、詹妮弗、爱丽儿和莉莉在她眼前出现又消失,透明玻璃窗啪嗒啪嗒水珠砸过来蜿蜒往下滑去,佩妮恍然才发现原来已经在霍格沃茨拥有了那么多。
“图妮!”
在家里总是不喜欢穿鞋的妹妹焦急地喊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在雨天里不太应景的急切和莫名其妙的歉疚敲门,佩妮手中的羽毛笔被无奈地搁置在刚好写完最后一段的黑魔法防御论文上,滴落的一小片墨水被羊皮纸吸出一小片晕开的小花。
“门没锁,莉莉。”
缝隙中隐约能传来妈妈压低声音的打电话声,莉莉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间,佩妮看着小妹妹快要和她那一头红发有得一拼的红脸颊,听见楼下帕尔默夫人的蛋糕店代称。
“真抱歉!妈妈……妈妈订蛋糕时可能留错我们家的电话了!帕尔墨夫人那边说她们打过去没有人接导致确认电话相当于无效。妈妈刚刚才发现,打电话过去问,店里说今天最后一批蛋糕胚快用完了,现在赶工还来得及做一个维多利亚海绵蛋糕!”
莉莉喘了口气,眼神中的慌乱还没有尽数退去,在触及佩妮下意识的防备姿态时嗫嚅了几声将那些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一部分,很快又恳切地看着姐姐补救。
“但我想我们得亲自去一趟了,妈妈说她现在要看着烤炉里的那些食物,爸爸估计要到五六点才能回来,他说他今天如果可能的话会尽早的,但是刚刚打来电话说又被安排了很多的工作,估计会晚一点。帕尔默夫人那边说你必须在四点前去确认蛋糕是要草莓还是覆盆子果酱夹心,我们还需要去付余款,不然她们说可能就真的没有蛋糕了。”
窗外的雨下得更密更稠了,新上任的这位厨师慷慨又大方地将这场馈赠送给从不缺少雨水的柯克沃斯。一片滴答滴答雨落屋檐的响声中,佩妮突然想起从前莉莉生日时总会带着蛋糕回来的妈妈,还有那一天从不去上班的爸爸。
其实没什么的,她并不很喜欢吃蛋糕,尤其是帕尔默夫人家的蛋糕。她们家的糖霜就像不要钱似的淋得整个蛋糕上几乎找不出来干净的地方,而那些果酱又厚的像是霍格沃茨的砖墙一样夹在唯一能称得上好吃的松软胚体中,一口咬下去微微的酸总是能让佩妮眨巴着眼睛吐舌头。
“雨好像小点了,图妮。”
可它仍旧能说得上松软香甜,那些晶莹的糖霜也算得上漂亮甜蜜,每一次总被妹妹使坏抹在鼻尖的奶油,也的确细滑柔软到佩妮总会在生日这天期待一个来自帕尔默夫人蛋糕店的生日蛋糕。
“快!图妮!趁我们还来得及!”
急匆匆地拽着胳膊就被拉走的佩妮没忘记从玄关抽出两把雨伞,推开灰蒙蒙的天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跟着妹妹的脚步踩在一片又一片水坑里,污脏的水花四散落开,佩妮躲在黑色伞面下错觉以为自己仍旧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三岁小女孩。
直到七月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在她的脸上,莉莉火红的长卷发在风里被挂起掠过她的视线,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这仍然是1973年7月14日,这一天佩妮14岁,她的父母仍旧偏心她的小妹妹,她也还是那个不被任何人看见的矮牵牛,除了她拥有魔法以外,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怎么了图妮?”
比她自己要焦急担忧更多的妹妹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水洼,积水早已经灌湿了她的鞋子,佩妮从伞下寻找妹妹的眼睛,静默一瞬过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就只是有点累了。”
再跑过一条街就是最热闹的商业中心了,莉莉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哪怕她们现在用堪比蜗牛的速度走过去,剩余的时间也都绰绰有余。伞面一转,雨珠花一般旋开躲进空气里,水气氤氲中她能看得到佩妮那双漂亮干净的浅蓝色眼睛,因为阴天而打开灯的商店风铃在雨里当啷轻响,暖色调的光没能融开佩妮身上竖起的一层薄薄的冰。
“图妮……”
“嘿!莉莉!”
莉莉的话突然地被打断,属于詹姆·波特的,昂扬又兴奋的语调盖过那些在雨里被打湿的担忧,佩妮什么也没有说。
四个人只打了一把伞,被雨淋得有些狼狈的几个愚蠢的格兰芬多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路口,正缩着脖子试图用没那么跟他们搭调的,搭配得一塌糊涂的麻瓜衣服抵挡这无孔不入的湿。第一时间转过身去背对着佩妮的莉莉有些诧异,詹姆·波特标志性的声音却穿透雨幕再次响起,他故意甩了甩湿透了也仍旧乱糟糟的头发,朝莉莉露出一个她看得都能清楚记住每一块肌肉走向的,灿烂却有点傻气的笑容。右手边的小天狼星很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瘦高的一个长条在雨中更显得颀长潇洒,这会儿正隔着绵绵细雨,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身后举起黑伞将自己挡住的佩妮。同样跟着的还有快退出伞下也仍旧温和笑着的莱姆斯,正试图帮一脸可怜巴巴的彼得调整位置好能让他被伞罩住更多。
“哦,嗨。”
干巴巴的打招呼声在雨里显得一点也不饱满,莉莉想起詹姆明目张胆的告白和所谓的追求有些尴尬,手上不自然地转着伞柄,同时又想起他们对好朋友西弗勒斯之间的矛盾和争斗。她转了转头要去找姐姐求助,然而佩妮的大半张脸都被雨伞遮挡,莉莉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攥得指尖发白的手。
“这鬼天气你们要去哪儿?”
一起向她们走过来的詹姆仍旧还是那副永远兴致高昂的样子,下了雨也不见他的心情有半分低落,好像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写烦这个单词。莉莉侧身向左迈了一步无意间挡住了西里斯从出现就没有从佩妮身上离开的眼神,很不客气地就要带着姐姐绕过他们离开。
“帕尔默夫人蛋糕店,佩妮的生日蛋糕出了点岔子,我们去补救。”
“我不想再被这个雨淋得湿哒哒的了,佩妮。”
已经在短短几步路中被淋得潮潮的泛着水汽的小天狼星长腿一迈,极其自然地钻进了她的伞下。小她一岁却比她高出一头的男生瞬间让伞下的空间变得局促起来,他身上雨水、薄荷和洗衣液的气息占据了伞下的大半位置,他却全然不察,自说自话地在莉莉出于礼貌的解释声里从佩妮手中要接过伞柄,瞳孔却在注意到蓝眼睛中潮润的泪珠时骤然紧缩,那一声佩妮也被雨打得潮潮的氤氲着水汽。
“看在我们带了生日礼物的份上,伊万斯,你能和詹姆或者彼得共用一把伞吗?”
“哦!是啊,莉莉,我的个子给你撑伞正合适!”
一个箭步就钻到莉莉伞下,詹姆呲着一口大白牙,在莉莉的白眼里傻得半点也看不出来在魁地奇赛场上的机灵聪明劲儿,莱姆斯耸了耸肩对上彼得敬佩的目光,视线在一黑一白两把伞上徘徊,很快又释然一笑率先撑着伞和彼得向前走去。
“为什么我总能看到你最狼狈的时候,你想问我这个。”
“别用这种为什么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眼神看我,佩妮。”
被瞪了一眼的西里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和佩妮的鞋子一起踩进一小片水洼,语气轻得甚至没有一滴雨水的重量。佩妮同样低下头,声音沉沉的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
“关你什么……”
“关我屁事。”
“好了,流程走完了。现在,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轻而易举瓦解了佩妮惯用的攻击方式,她愣愣神又涌上来那些刚刚还觉得没什么所谓的委屈,又想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被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呢?
“蛋糕出了一点岔子而已。”
“生日蛋糕,寿星小姐。”
没有伞柄可以放置自己的手的佩妮下意识地去绞动自己的衣摆,指尖却在接触到自己因为生日特地换掉短袖短裤穿的裙子时垂下了手,听到西里斯少见的认真又打抱不平的苛责语气有些奇怪。雨滴滴砸在伞布上哒哒响起单调的闷响,佩妮抬起头在倾斜向自己的雨伞下去看灰蒙蒙的柯克沃斯的天空,肩膀不经意擦过小天狼星的手臂,很久很久才想起来怎么哭泣。
“是的,生日蛋糕。”
佩妮身体微微松弛下来,没有争辩也没有失落,只是沉默地在小天狼星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回望过去,深灰色与浅蓝杂糅在一起被笼罩在纯黑色的伞布下,伞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幕,而佩妮身边,是少年身上独特的气息和一种微妙的安静。
帕尔默夫人那间飘着甜蜜黄油香气的温馨小店在巷子口出现,佩妮在伞布遮挡下模模糊糊看见一对从店里走出来的母女,正打算进去确认细节和付款时被少年拉住了。
手腕处传来少年在雨里仍旧温热的肌肤温度,佩妮被烫到有些想要瑟缩,却被小天狼星紧紧地收拢在他的掌心,雨幕和伞布的遮挡掩盖中,她听见西里斯喊着她的名字。
一枚小巧精致的胸针静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湿漉漉的手心,银质的底托上镶嵌着一朵用深紫色宝石又或着是魔法矿物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生的矮牵牛花,花瓣上甚至凝结着几颗细小的、仿若雨滴的透明水晶。
“生日快乐,佩妮。”
小天狼星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不那么玩世不恭的随意,仿佛只是递出一颗糖,他那双深邃的灰眼睛注视着她,里面褪去了惯常的戏谑,只余一种奇特的,近乎理解的平静,佩妮疑心自己听到他说的应该是另一句话。
你要快乐,佩妮。
独自走进温暖明亮的蛋糕店的女孩儿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枚矮牵牛的胸针,留下小天狼星一人撑着伞站在店门外细密的雨帘中。隔着橱窗,他看到她终于露出来的一抹笑容,专注地与店员交谈时清秀的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与平日紧抿嘴唇的刻薄完全不同的温柔漂亮。
“我们都会逃出去的,西里斯,总有一天。”
冰冷的雨丝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伞下狭小的空间里,佩妮紧紧握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硌得她骨头都有点疼的紫色花朵,望向他的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湿润而坚定的光芒。小天狼星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雨里蛋糕盒的丝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于是在心底重复,真诚地向梅林又或者是上帝祈求一个女孩儿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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