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聆问宁又声,为什么不去考驾照。
宁又声说,她大学就已经拿了驾照,只不过觉得地铁更方便,这项技能就已经退化了。
“不开车是好事,不然没理由喝酒了。”
宁又声不置可否。
江聆把车开到汐城最大的时尚CBD停车场,拉着宁又声就往楼上的男士服饰逛。
除了颜色之外,宁又声几乎看不出男士西装的任何版型差别。
她能想到的形容词无非就是——大了、小了、紧了、松了、显老、显小。
柜姐看着他俩,饶有趣味地说道:“一般都是男生陪女生试那么多衣服呢,你们这对真有意思。”
江聆左侧一件蜜桃粉的宽松休闲西装外套,右侧一件正统黑英版西装外套,正在纠结决赛圈胜负的时候突然被柜姐这么一撩拨,他突然想决定直接全部买下给人冲冲业绩。
宁又声斩钉截铁:“我们不是情侣。”
“十分抱歉啊,女士。”
“没关系。”宁又声喝了一口水,并没怎么在意。
被江聆一直吐槽直癌的宁又声见江聆左比比右量量,总算发表了一段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我觉得,粉色那件好一点,清爽不油腻,如沐春风,跟你本人呢也是大相径庭,搭配起来应该别有一种感觉。”
江聆问她是不是语文没学好,什么叫“大相径庭”,应该叫“天作之合”。
“你高考语文一百二十多,怎么在遣词造句上面这么不严谨?”
宁又声打开百度百科,认认真真为他科普了“大相径庭”的含义。
“江聆,我没说错。”
男人侧头垂眸,双手交叉于胸前,白色的衣领扣随意地散开。他突然弯腰凑到宁又声面前,把自己的刘海吹起,不屑地挑衅着这个不懂浪漫的女人。
江聆的脸太近了,宁又声瞬间屏住呼吸,忍受不来后,鼻息的热气匀速而悠长地洒在他的鼻梁上。
她只好开口:“江聆,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
一旁的柜姐称之为年轻情侣的把戏——一问都不熟,一不问就暗暗秀。
江聆却还是乖乖听了宁又声的话,选了那套粉外白里的搭配,这会儿正在量身材。
宁又声承认,自己撒谎了。
欣赏美是人在社会的熏陶下本能的**。
江聆的五官清晰明朗而不锋利,眉眼温柔清纯,卧蚕上被烟花烫过的小白点梨花带雨。
他终日笑语盈盈,让人如沐春风。
那套粉西装在他身上,应如粉棠梨见春,明媚温良。
她坐在那里也没事,起身到处逛。
宁又声拿起一条黑色的星轨暗纹领带,唤来柜姐。
江聆心满意足,为报宁又声小黄鸭拖鞋之愧疚,他说要还她一个人情,于是将半将不就的宁又声推进晚礼服店里。
宁又声上一次见这么多漂亮裙子,还是在换装游戏里。
她不喜欢别人干扰选择,于是谢绝了店员的选购服务。
江聆劝她也买粉色。
宁又声扫他一眼,一头扎进黑白堆里。
江聆向她的身体投下阴影,她正准备赶他走,就听到了一阵有些耳熟的声音。
她推搡他肩膀的手顿住,像只兔子一样竖起耳朵。
江聆眼皮下沉,眉毛缓缓挑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阿奇,你说。”
“我问过他了,老余说他和前妻的孩子就是给福利院塞钱领来的,因为她前妻不是犯了事嘛。星愿这样半公半私的组织,操作性应该更强……”
“嘘——”方雅婷警觉。
“怎么了?头又开始晕了吗?”
“不是。”
“别想别的了,买件好的礼服准备准备吧。”
“嗯。”
方雅婷的第六感突然操纵其往宁又声那边看。
江聆耳急手快,把宁又声拉到换衣间。
方雅婷挽着林奇突然向这里靠近,听着她细高跟的声音越发清晰,宁又声在脑海里思考怎么才能像史泰龙那样金蝉脱壳。
林奇拿起一件丝绒的长款挂脖裙,问:“这件怎么样?”
方雅婷的心里蒙了一层雾:“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我们这样做……”
“我们能给她最好的,给她星愿给不了的。”
“如果我不提乐乐的事,是不是就能领养汤圆了?”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别担心了。”
方雅婷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林奇手中的衣服。
林奇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方雅婷勉强一笑,推开他朝换衣间走去。
试衣间的门帘很长,黑色的幕布垂到地上,宁又声刚想伸手把帘子的扣绳挂上,方雅婷涂着裸色美甲的手已经伸了进来。
她迅速把自己外套的帽子扣上,转身把背对着方雅婷,勾住江聆的脑袋往下压。
江聆又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宁神的橙花香。
方雅婷被吓了一跳,脑子里的云被迅速吹走,连连道歉:“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方雅婷的脚步声远了。
宁又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躲?”
江聆的脸红得像那只还没好完全的耳朵,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不自觉地锁上那两颗性感的痣:“我们……不是偷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真是不做贼都心虚。
两个人偷偷摸摸从试衣间逃出来,赶紧换了一家店。
“所以说,他们是真想收买我们?”江聆问。
“可能吧。”宁又声淡淡道。
宁又声这下已没有心情去选衣服了,拿了一件与自己有些眼缘的,就询问江聆离开的意愿。
车内桂香轻轻环抱着她,宁又声在心里默默嘀咕:他们为什么执着于买一段不会再回来的记忆?汤圆的到来真的能愈合他们心里的伤疤吗?钱,真的可以解决一切心结吗?
……
也许可以,也许不能。
五五开的概率。
她和江聆就这样被八抬大轿抬上了审判台,看似匡光伟正的木槌之上悬梁一把大银刀。
大家都希望做裁决的人能公正,但却不会公正地对待那个裁决的人。
宁又声一边希望汤圆能有物质丰富的童年,一边又不希望她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
愿海之上的大桥能看见两侧的风景。
左侧灯光闪耀金壁辉煌,右侧平淡安安稳稳。
“咕噜噜——”
夜深了,有人的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
宁又声突然觉得,身边有一个江聆是很有趣的事情,起码自己的生活不再两点一线,而有了一个可以拌嘴和寻温的对象。
“去我家吧,屋里有几袋辛拉面要过期了。”
江聆从后视镜望着她单薄的身子趴在窗前,愿海海滩上live house的彩光打在她脸上。
他无奈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宁又声给自己和江聆每人卧了一个荷包蛋,下了几片生菜叶子。
“宵夜。赶紧吃吧,吃完回去。”
“怎么这么急赶我走?”
江聆又菜又要吃,嗦面嗦得鼻涕直流。
他大舌头地说:“好辣。”
宁又声无意间瞟到他的耳垂,盯着碗里那滩泡面,突然松了口。
“江、江聆……说个事情你别怪我。”
江聆后背一凉:“你……你说。”
宁又声道歉的样子比哭难看:“我忘记辣椒是发物了,你还是别吃了。”
“宁又声!你个庸医。”
“干嘛干嘛,你自己的身体你是第一负责人,我……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赶紧别吃了。”见江聆眼睛一眯就要葬花的委屈样,宁又声还是心软了。
……
为江聆处理耳洞的时候,他突然问她汤圆的情况。
宁又声将陈允橙告诉自己的一堆学术用语原封不动转告给他。
他点点头,想到陈允橙这家伙,说:“宁又声,小孩子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陷进去就行。”
宁又声用力拍他的背:“走吧,很晚了,我要睡了。”
江聆这次很听话。
“江聆,等一下。”
他应声回眸,宁又声掰开他的手,塞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江聆低头,意大利品牌的刻纹优雅匍匐在皮质盒子上。
她说:“重逢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好好叙旧,这是……迟来的礼物。”
他假装不小心握住了宁又声的手,她眉心刹那间细小的皱落在他心头,惹人心脏狂动。
宁又声这次没躲。
宁又声在感情这件事上的反射弧很长,就连“好久不见”都难以启齿,但却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还人情也好,真仪式感也罢,总之,他江聆收下了。
“谢谢你,宁又声。”
……
“谢谢你,宁又声。”江聆说。
“跟家里人吵架就要跑我这儿来,给你跑成习惯了。”
汐城的冬天很冷,江聆说她这里是温柔的避风港。
宁又声望着父亲黑白的照片,像一个小老太:“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聆收起笑容,耳朵耷拉下去,尾巴也不摇了,郑重向她道歉。
宁又声说自己母亲今天会回来,让他看着时间走。
江聆知道她母亲从不允许她接近灶台,回来也晚,就煮了一把挂面让她垫垫肚子。
宁又声吃了几口,面的热气在冷空气里白花花一片,她以为江聆看不见,于是将止不住地将眼泪往里落,一边落,一边吐槽江聆的面煮得咸。
他立刻给她削了个苹果。
江聆说:“这个甜,你拿去啃吧。”
他走的时候,给宁又声送了一条围巾,说:“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她说,希望自己学习能足够好。
他傻傻地说自己给不了她。
这个“足够”,直到很多年后,江聆依旧不明白。
宁又声已经足够好了。
江聆走后没多久,母亲疾冲冲回来了,头上还洋洋洒洒着未湿的雪花。
她疯了一样拿出手机把截好的视频摆在宁又声面前,大声质问:“宁又声!你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你带一个男生回家,我视而不见很多次了,但是不代表你妈我是瞎的!我都跟你说了,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你又当耳旁风!”
父亲走后,母亲喜怒无常,但这时宁又声才知道,她已经变态到在家里的四个角落都装上了针孔摄像头。
那一次她跟母亲吵了一大架。
母亲扬言要剪掉那条围巾,宁又声乞求着她不要这么做。
宁又声跪下来,母亲也跪下来。
她们开始哭。
宁又声最后哭到昏厥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床上了。
在她的枕旁,江聆送的围巾被叠得方方正正,床头柜上摆了一块生日蛋糕。
她没有原谅母亲,不过,她此后也再没有给江聆开过门。
好在母亲认识了那位她称之为“老人”的男人之后,病情有所好转,但那也是高三左右的事情了。
“老人”还热心地问她要不要去国外的大学,他可以花钱。
宁又声只是用“努力了不能白费”搪塞他。
虚与委蛇。
当时的宁又声就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钱能买来学位、能买走病痛、甚至能买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百般讨好……
那么,钱能买来爱吗?
很显然不能——
母亲死后,“老人”只是给了宁又声一笔抚恤金,就再未出现过了。
不过,“老人”到底只是母亲的情人,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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