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期快到,屋里像一只把边角理顺的小盒子。回执叠得很平,三张小卡压在上面,灯旁的归信露出一毫米的角。
上午合规复核。会议室仍是那样白到近蓝,桌上摆着“归潮记录核验单”。岑主任把流程逐条念过,声音像把一件衣物在桌面上抚平:归纸、归声、归物、归言、归名已核对;归信入档;讲述回执在册。她在末栏写了“复核一次:屋内三人法,七分钟内”。最后抬眼:“今天只做验证,不走风路。”
出门时,走廊的风很薄,像有人先在门缝吹了一口气。顾节低声道:“回屋,再做一轮‘七分钟验证’,就算完成。”
回到6F,罗莎早把椅子摆好。我们照旧坐在窗前,白噪音开一格,计时器拨到七。摆针在掌心轻轻摆,四拍吸,二拍停,六拍呼。第三轮,屋里的声场落定,叶影在墙上挪半格。
槿槿。
她的声音从布里透出来。
我在这里。
我不睁眼,呼吸与摆针合在一处。
今天只验证,不走深。
她像笑了一下,轻得像葡萄叶碰到玻璃上的一道纹。
第四分钟,门缝忽然灌进一口更凉的风。白噪音被抬高了一线,像有人轻轻掀起铺好的布。顾节眉心收紧,立刻把发生器收回一格,报时:“第四分三十秒,外风抬高。”我把拇指按住指根,胸腔往下按半格。那声音也在屋里退了一步:“很好。七分钟到就收。”
第五分钟,一阵很细的“嗒嗒”从楼体传过来,像临时风道在试机。心率并没有上拱,但皮肤下有一粒沙似的颤。我把那句“别把海整个搬走”写在心里,不去追那条风。顾节轻声道:“见征兆,当日不二次。”
第六分钟,风又回到屋里惯常的响度。计时器“叮”了一声,七分钟到。我关掉白噪音,摆针收回布袋。屋里像一口气缓缓落定,叶影退到窗格另一边。
“今天这里收。”我说。罗莎点头,把手心在我膝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替某个句子压尾。顾节把复核表的空栏填上“屋内验证:完成”,收笔仍是那种克制的停。
午后回档案馆递交核验单。穹顶下的人流像一条稳稳的线。合规窗口盖章时,柜员提起头:“今晚风路会有一次短时压差测试,十九点四十至五十,请避让。”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你们不在风里,没关系。”
我点头离开。走廊尽头正好有一队设备维保的人把车推过,领头的是那位我在楼下转角见过的男人。他看了顾节一眼,又看我,视线迅速收回到工单上。我们错身而过,互道下午好。风顺着他背后的管道轻轻往回走,像承认今日不与我们相干。
傍晚前台不忙。一个女学生来做短时缓冲,掌心全是汗。我把导联贴好,轻声数四二六;到第三轮,她的肩落下半寸,像系缆桩上的绳被解了一缠。她起身道谢时,我把便条递给她:“害怕就关七分钟。不够,明天再来。”
夜里回屋,不开白噪,只坐着。灯旁的卡在暗里不发光,但我知道它在。计时器不拨,屋里本来的潮像在墙面下缓慢地走。我把手掌按在胸口,数四二六。第三轮有一阵很浅的“嗒”,像楼里某处测试刚结束。没有谁从门缝里叫我,我也没有去听门外的风。
我把今天抄进归潮表:复核完成;外风抬高一次,七分钟即收;当日不二次。写到“当日不二次”四个字时,窗下叶影正好移回墙面中段,像给这行字点了句号。
睡前,我摸了一下灯旁那张卡,纸冷,很快被手心的热抚平。我在黑里说:归来就好。屋子的呼吸像应了一声。
我在陆地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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