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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拼图

恐惧激发了求生的意志。

习鸿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往前一挣,缠绕的纸条竟然真给他挣出一道缝隙。

抓着这个空隙,习鸿宇猛地扑向建筑前的纸狮子。

不是想象中的柔软,一捏就扁,狮子表面锋利而坚固。

习鸿宇用力往前一拽,缠绕的白纸瞬间陷进皮肤,锋利的纸刃要将人切得七零八碎。

见猎物挣脱,白纸越发往后勒死,习鸿宇脸色涨红,往前伸的每一寸都能听见骨头咯吱的抗议声。

终于,鞋见触到了门前的台阶。

建筑前似乎立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就在脚步落地的一刻,纸人呼得一下,尽数退却,纷纷扬扬地飘了满天。

少了往后拉扯的力,两个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股脑地摔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火光腾起。

扬起的纸人在半空中燃成一片,映红了半边天、半扇门、半个人。

两个顾不上惊惧,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大气都不敢喘。

余下的纸人被火拦住,不敢妄自上前。

白花花的脸在台阶前站了一排,盯着两个外来者。

“他们好像进不来了?”习鸿宇背靠着大门,一颗心脏惊魂未定的。

没了白纸的束缚,邱芮大口喘气,勒了太久的腿有点失去知觉,却也没有摔了一跤的痛感。

这会谁都站不起来,两人干脆就跟纸人面对面,互相谈起遭遇。

“你怎么会来这?”

习鸿宇叹了一口气,这事情说来也吓人得很。

那时候几个人在客厅里分开。

他想了想,剧本最开始就是因为邬淮死亡才出现的,还是得出去探探深浅。

院子里只剩下邬淮一个人,对着一堆枯枝咔咔修建。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掰断骨头。

但这话习鸿宇只敢在心里想想,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探听消息,泛着冷光的刀尖冷不丁划过瞳孔,停在他鼻尖。

那刀尖利得很啊。

习鸿宇都能看见倒影在刀刃上、自己麻木的一张脸,另一端,邬淮扯着笑,脸皮僵硬地跟扣了张青白面具一样。

他咽了口口水,舌头僵硬得硬是找不到说话的语调。

“这位客人,你有什么事吗?”

邬淮说话一向带着点气人的散漫,配上现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大有客人你在做什么死的感觉。

习鸿宇小心往后退了一步,死脑子这一刻转得飞快,“你是从哪里看到招工的消息,现在在岛上无聊,我也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活可以干。”

他说得飞快,脚步不停地拉开一点距离。

话落,邬淮手上的剪刀似乎也放松几分,离得稍微远了些,讲话的语气不似最开始般吓人,“前几日松江晚报上登了信息,我应了下来。”

前几日?

是发生命案的那天吗?

习鸿宇脑子里飞快理着上岛以后的时间线,又听见邬淮问了一句,“报纸上面还有其他的招工信息,你想看吗?”

他站在树下,一张脸被枝桠的影子切割得零零碎碎,偏偏还带着笑。

给人一种胡乱拼凑起来的诡异感。

习鸿宇不敢说不。

走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工人的房间建在一楼角落,过去有一道狭窄的走廊,窗外临着几棵枯树,底下建了一口水井。

据说是淹死过人。

转过那口井,走道尽头分了三个房间,邬淮在中间的门前停下了。

“这边是住了新来的员工。”

他指着右手边的一间介绍道。

之前怎么说来的,文公馆先后招了六个人,他们也来了六个人。

习鸿宇有点不好的预感。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

万一他们就是选定好的萝卜呢?

习鸿宇脑子里装着萝卜,毫无阻拦地进了门。

工人房的格局不大,只有他们现在住的一半,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几乎是里面全部的家具。

桌面上这会堆着包裹,应该是邬淮带过来的。

习鸿宇一边琢磨,人已经到了桌子边上,那里还有一架老式的电话机,拨号盘上落着灰尘,应该是新来的主人还来不及整理擦拭。

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自从过了夜,他们的手机就跟见鬼似的,联系不了外界,真联系上了也是些怪里怪气的回复。

习鸿宇的手在离电话两指距离的时候停住了。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房间的主人不在旁边。

他回过头,讪讪地冲着门口扯了扯嘴角。

邬淮还站在门边的位置,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过,依旧是上扬的幅度,可能安脑袋的时候就留下了这一个表情。

反正怪滲人的。

见视线扫过来,邬淮一拍额头,脑袋摇摇晃晃的,脖子上缝上去的几道棉线都有点要往下掉的趋势,他答得语调高昂,颇有遇到几分喜事的感觉。

“哎呀,我忘记拿东西了,你先自己待一会吧。”

话音刚落,门就给他摔在墙上。

力道大得顶上的墙板都有点遭不住要往下掉的意思。

“这是要把我关起来了?”

习鸿宇嘟囔着,拧把手的动作一点没松,“不能是从外面锁死了吧。”

他又打起了窗户的主意。

屋里采光差,窗户只留了半扇,就算是白天点着灯,也有几分昏暗。

习鸿宇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为什么都念着以前老物件的好质量了,这窗户可真是太难拆了。

人是一身汗,东西还纹丝不动的。

房间里唯一能拆的只剩下邬淮的包裹。

“反正都要死了,看看再说。”

包裹包得也不讲究,就是扯了一块破布,上面的纹样习鸿宇看久了竟然觉得有点眼熟,有点像是邬淮走之前穿的衣服,拎着两个袖子拽了个结出来。

他小心往外剥。

布料上不知道黏着什么,一扯就带着点布条撕裂的声音,落在安静无人的房间里,有点让人犯怵。

习鸿宇一边留心走廊上的动静,一边跟剥橙子一样,一点点把东西分离、展平。

说实话这东西的味道很怪。

带着陈年的霉味,触感又有点韧性,总之是有点熟悉,但他脑子里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跟它对应。

终于,在怪味攻陷他的脑子前,他把东西拆出来了,平整地摊在地板上。

这一摊,人是傻眼了。

地上摆的是一张完整的、穿着邬淮衣服的人皮。

人皮中央,一本本子四四方方地留在那。

习鸿宇的手在抖,指尖怪异的触感麻痹了大脑,好像在这之前他也这么做过。

亲手剥下过人皮。

“打住。”

他不敢往下想了,甩来甩脑袋试图把这些念头抛出去。

心脏跳得很快,习鸿宇似乎从这跳跃间读出来几分兴奋的意味。

他伸手拿起放在中央的本子,手上出了汗,黏腻腻地贴着封面。

本子的边角打着卷,看起来有过很多年头的样子。

封皮褪了色,又鼓鼓囊囊地鼓着小包,大有泡过水的架势。

习鸿宇翻开第一页。

落款的名字是邬淮,他习惯写完字就在边上标上日期。

不出意外,他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字样。

【8月16日

今天恰好是农历七月十四,登船时邻座的人告诉我们,松山岛上的人一般会在这天在家里摆桌席子,用来祭奠先人。

我们来的也巧,刚上岛就看见人挨着一口废弃铁锅,往里面丢纸钱。

这天气热,火一燎,汗就直往下滴,烟往上飘,四面八方的,吹得岛上都是。

有时候还会有些黑色的灰烬飘过来。

我的衣服也沾了些,清理的时候没注意好力道,都还碎在衣服上了。

来得一路风大浪大的,我们几个多少都有点不舒服。

但这天确实也不凑巧,定好的民宿赶上老人新丧,门厅的位置撤了,挂上白幡布了灵堂。

我们一行人彻底没了住处,多少有点发愁,眼见着天都暗下来了,还是一堆行李留在身边的,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岛上这个日子不大爱让人留宿。

轮渡的位置又没了回去的船,这一下子真的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好在我们的运气到底不算太差,赶着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遇上了文小姐,这是文公馆的主人,这次来本也是打算去拜访她的。

她领着我们逛完了房子,又去了画室,那几幅画我们曾经在画展上见过,现在近距离再看,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8月20日

我们在文公馆住了5天,房子的上上下下我们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下午文小姐出了趟门,去了岛另一边的陵园。

这天岛上很热闹,锣鼓唢呐响了一整天,长桌宴席也摆了一条街。

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想向文小姐买下几幅画。

8月25日

出乎我们的意料,文小姐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岛上的很多人都说,文公馆是个鬼屋。文小姐是躲在房子里的恶鬼。】

邬淮似乎想起来了,就往日记里面添上几笔。

记录一直持续到九月初,邬淮留了一行没头没尾的话,文小姐不见了,岛上的人都说,文公馆是不住人的。

我们都很害怕,之前见到的人是谁呢。

后面的日记被裁得乱七八糟,习鸿宇往下翻都簌簌往下掉纸屑,只能依稀从页面里看出只言片语。

在岛上待了将近一个月,几个人变得很惊慌。

有一天的日记里,邬淮写到他们去了岛那边的墓园,文家人都葬在那里。

“他们说的不对,文家是有一位叫做舟子的女儿。只不过她死在了前一年的了7月14日,我们那天路过的火烛纸钱,就是烧给她的。”

文舟子。

跟现任文公馆的主人名字大差不差的。

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嘛?

邬淮对文舟子的叙述不多,只说着他们要想办法离开岛上。

习鸿宇盯着上面的文字,莫名其妙读出了一点违和的感觉。

明明是很凌乱的思绪,偏偏文字横平竖直,不带一点慌乱。他又往后接着翻,不知道是不是没了记东西,一连几页都是空白、被裁剪掉的页面。

一本日记翻到底,终于又让习鸿宇找到了几行新的文字。

还是四平八稳的字迹。

上面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在松江晚报上看到了文公馆招人的讯息,终于,我成为了文公馆的一份子,小邱来得比我早,住在隔壁可以看到水井的房间里。】

到这里,邬淮的日记结束。

习鸿宇合上日记,疑惑只增不减。

中间发生了什么导致邬淮变成了文公馆的园丁。

日记里没有写到的其他人又去了哪。

几行字凑成了一桶冷水,兜头往下,浇得人浑身发凉。

习鸿宇的视线在房间里胡乱瞟着,最终留在床头的抽屉上。

那抽屉留着一道缝隙,应该是邬淮出门前没关好,想必里面会有点信息。

柜子上了年纪,往外抽时卡顿地吱呀作响,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

一沓捆得整整齐齐的、前往松山岛的船票被丢在抽屉最深处,上面的出发时间固定在7月14日。

主人应该是认真整理过,按日期排开。

“没有返程的票吗?”

习鸿宇将船票翻到底,也没见到一张出发地是松山岛的船票。

他是不回去了,还是回不去了?

正当他琢磨这堆船票到底有什么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

炸得习鸿宇一个措手不及。

这老古董竟然还真能用!

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地闹鬼。

铃声停了,又往复响起。

犹豫片刻,习鸿宇还是伸出手。

刺啦的电流声充斥着耳廓,呼吸声扑在听筒上,习鸿宇能听到对面的人在狂奔,他一个劲地喊能听见吗。

“……是你吗?”

“喂、习鸿宇是你吗?”

对方套了好几个名字。

声音刺耳,夹在电流声里,依稀能辨别出是邬淮的声音。

“快跑,文公馆不能待。”

“你听我说,我被困在文公馆里了,这里有鬼啊。”

习鸿宇想回他,是啊,你不就是嘛!

“有人要杀我。”

他慌乱地语无伦次,“就在我们里面,你记得那个跟我们一起搭船的闵舟子吧,她……”

嘟——

话筒里只剩下拉长的忙音,一只手指正按着听筒位置的小方块。

习鸿宇正对着窗子,那处玻璃磨花了,只能依稀窥见点深色的影子,站在身后。

门什么时候开了呀。

“我说忘记拿什么了。”

声音阴森森地,划过脖颈。

邬淮笑意盈盈地盯着习鸿宇,手里的剪刀应该是重新打磨过,咔呲咔呲的声音格外清脆。

习鸿宇想到了被剪碎的日记内页。

崎岖不平的粗砺痕迹摸起来有点硌手,一不小心就会划伤人了。

说到这里,习鸿宇歪过头,盯着邱芮。

他的脸苍白的跟外面的纸人无二,仔细盯久了,就会发现他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地糊成一段,连接处修整地不太美观,甚至漏出一点胶水的感觉。

就连现在脸上带着的笑意,都是被牵扯着往上固定起来。

像极了拼凑出来的纸人。

“邬淮还说,文公馆盛产怪物。”

习鸿宇虽然笑着,但是话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邱芮闻言只是回看了一眼,低头将裤脚往上拉了几分,漏出底下的皮肤。

本该生着血肉的地方,现在是一段棕色的泥,一溜金边顺着肌肉的走势流动。

邱芮的脸藏在檐下的阴影处,她也学着习鸿宇的样子,歪过脑袋。

一双眼睛盛不住光,阴冷冷地盯着碎纸般的脸。

都变成怪物了,谁会害怕谁呢?

两人对视几秒,又默契地扭过头,权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相互搀扶着起来。

“一起进去看看吧。”

门在他们身后立了几百年,往两边滑开时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院子里青苔杂草一样没落,中间留有天井。

纸糊的月亮也往里面撒了点光,不至于让进来的人两眼一摸黑。

走过天井,正堂里,垒好的香案倒了一地,墙上斑驳掉灰,露出泥墙,生出青草。

几支残烛陶碗掉在脚边。

他们应该进的是一座祠堂。

习鸿宇在地上看见了被摔成两截的牌位,不知道是文家的哪位长辈,名字风化得厉害,只能依稀辨别出单个姓氏。

他们把地上掉着的牌位都理了一遍,一溜排开,估摸着文家的祖辈都在这了。

为什么在这个纸扎小城里保留一个祠堂,“这纸人究竟在害怕什么?”

习鸿宇盯着脚边的半截木块,手指不自觉得抠着刻痕。

突然,他眼神一沉,粘贴在脸上的笑意也淡去几分,“这是个,峪字?”

没等他把笔画顺上几遍,就听见邱芮喊了一句。

“过来这里看看。”

隔得有些远,邱芮的声音听着很闷。

她站的角落凝了白霜。

其中一面墙上,干涸的棕红抹开了很大一块。

“这都是那血画的?”习鸿宇来得晚了一步,冷不丁被墙上的画给惊住。

一条街、一栋楼、很多人。

这场景他们很熟悉,就是外面跑过的街道。

也是画室里面,把邱芮带进来的那副。

***

“人都去哪了?”

宁开霁在屋子里逛了大半圈,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他一边走,一边喊着人名,这行为很难不冒着傻气。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地方失了信号,随便散开都跟迷路一样,喊得久了,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这地方自始自终就是间空屋子,他真的有跟人一块来吗?

这想法只持续了两三秒,就被他自己一巴掌扇没了。

宁开霁吃痛地捂着脸,这地方会影响人的想法,他站在二楼边上,都会突然冒出想往下跳的冲动。

太邪门了。

宁开霁一手敲着栏杆,这位置的漆补得不好,多少有点硌手,他看了几秒,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闵舟子站在楼梯上往下张望,她刚睡醒,往下走就看见有人在扇巴掌,声音脆得直接把她的困意扇没了。

她还没扇过巴掌呢!

闵舟子饶有趣味地盯着人。

落在宁开霁眼里,多少有点被捕猎者盯上的感觉,连靠着的栏杆在这一刻都有点松动不安。

楼梯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落进来的天光将他们划分为两半,闵舟子的身侧罩着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她立在明亮处,俯瞰着下方化不开的阴暗。

宁开霁试探性地问道:“闵小姐,有见过我的朋友吗?”

闻言,闵舟子不明所以,“他们去玩了。”

去玩?

去哪玩?

这话落在宁开霁耳朵里,大有一种命不久矣的垂危感。

“那他们还回来吗?”他又追问了一句。

似是不解,闵舟子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当然回来,这里是他们的家。”

这对话越问宁开霁越害怕,怎么就成了他们家了。

没等宁开霁给自己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又听见闵舟子提了新的要求。

“你要陪我玩拼图吗?”

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但是宁开霁不敢去赌拒绝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现在就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他们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邬淮”拿着剪刀在枯枝里穿梭。

他的面前摆着一堆的拼图,叫他来玩的人坐在一边。

一副打算看他玩,但是自己不准备动手的架势。

宁开霁手里捏着一块拼图,又抬头看了闵舟子一眼,她生得白,垂眸时总会有点子淡薄的距离感。

就好像不小心走错时空,造了场梦般不真切。

他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过。

“闵小姐,你这是在干嘛?”

刚刚他拼图的功夫,闵舟子又往房子里走了一躺,拿出几打金箔纸。

一般都是白事才会用到的东西。

“给自己折点。”闵舟子说的轻巧,在众多的爱好里面,这一个她是真的喜欢。

宁开霁没了声音,心想还不如去拼拼图。

几千块拼图,往面前一堆,绕是还算喜欢的宁开霁也觉得吃力,他甩了甩有点发麻的手,”闵小姐,要不然回屋子先?”

这会太阳已经移到头顶,虽被树枝挡去了一些,树下也还是有点暑气。

更重要的是,宁开霁真的要拼不动了。

他堪堪拼出来了一个角落,大概能看出是个街景模样,剩下的都还埋在小山堆一样的拼图里面。

“不行哦,”

他听见对面的人这么说。

“要是拼不完的话,你就找不到他们了。”

闵舟子的眼睛看得认真,薄薄的光笼着瞳孔,生生让宁开霁起了一身寒意。

没有别的办法,宁开霁任命地抽出一块。

闵舟子不再去叠金箔纸,只是蹲在一边,视线跟着拼图碎片的位置移动。

地上的图案逐渐有了壮大的趋势。

先是屋檐,又是钟楼。

几块割开的画面大致凑出了松山岛的样子。

“你画的?”宁开霁问道,他见过画室里面的画,相似的笔触风格。

闵舟子点点头,过了一小会又摇了摇头。

是还不是。

宁开霁没有明白。

他合上角落的最后一块,松山岛的一角总算是成了型,那地方他夜里去过,松柏常青,和地下长长久久的人一样。

也许是因为太多人葬在那,宁开霁待得不是很舒服,甚至有些抗拒。

现在再瞧见了,一时间,宁开霁竟挪不开眼神,盯得久了,好像世界骤然颠倒了秩序,失重感极速裹住全身。

他抬起头,看见闵舟子的脸越来越远。

“闵小姐,人都去哪了?”文峪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却不见一个人影,唯一的一个还蹲着,有点像是之前盯着人头的模样。

“在里面呢。”

闵舟子手点着拼图。

她从里面抽出一块,放到没有拼完的位置,那是人的脚,她又往上添了脑袋。

只需要四块拼图的大小,她就把人给补好了。

“你看,拼一个人其实很快的。”

话音落下。

青天白日里突然起了闷雷,闪电亮得晃眼,一时间,闵舟子的脸只剩下一道苍白的轮廓。

乌云聚集,该会有一场大雨了。

雨点砸着青石板路。

宁开霁有点懵,手里的拼图还攥着。

人却不知怎么就到了山脚下,淌成小溪一样的雨水从他脚边流过。

跟他一块的还有五六个人,一身的雨水,看起来就像是走了很久的路一般。

一行人闷头往上走,宁开霁这会像被装在笼子里,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步。

他看见文公馆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满墙的花被打得落了一地。

鞋子从那上面碾过去,直到门边。

一旁的门铃也湿答答的,主人明显用心装饰过,上面绘着几个简笔画。

铃声惊扰了屋子的主人。

宁开霁看见一楼的房间里亮起了灯,紧接着,闷声道脚步从台阶上往下跑。

前面的人一身白裙,风一吹好像就会飘走般,撑伞的人大抵也有同样的担忧,手里拿着挡风的披肩。

那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闵舟子。

另一个是文峪。

“雨太大了,我们想能不能借宿一下。”他听见自己开口道,“当然,我们可以付钱。”

身侧的几个人闻言也附和道。

文峪明显有点为难,没想到开门会是这样一个场景,其实不大方便的,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再住进这么一堆陌生人。

他看向主人家的方向。

只等着她皱眉,他便能开口拒绝。

“算了,也都不容易,进来住着吧。”

这话听得文峪发愣,房主不是个热心肠性子,他是知道的,今天怎么就转了性子,放了一堆陌生人进门。

文峪没想明白,在厨房准备姜茶的时候还是找着机会给文山打了个电话。

“也是怪了,今晚家里留了很多客人。”

他想喊文山快些回来。

总归会安全些。

电话那头吵得很,也不知道听明白没。

文峪挂了电话,这天跟漏了似的,他摇摇头,托着茶盘往外走。

那些外来人已经简单收拾了一下,围坐成一圈。

“先喝点姜茶吧。”文峪递过去一杯,文家的小女儿向来体弱,文峪生怕突然的降温给人折腾感冒了。

小姑娘冲他笑笑,一杯姜茶下肚,人总算带了点血色。

宁开霁手里也被塞了一杯,挺烫的,僵了一路的手指好像重新找回知觉。

他的视线被固定在一处,只能凭借声音来辨别旁边的人。

先开口的是邬淮,还是差不多的说辞,诸如采风之类的,把他们来岛上的目的一说。

对面的小姑娘点点头,又听见另一道声音问道:“要怎么称呼你呢?”

“文舟子。”

她笑了笑,文峪出来给她披了件衣服,还不忘提醒夜里冷,早点休息。

话刚落。

画面跳得飞快,宁开霁像是直坠黑暗,一睁眼就被塞进了被子里面。

门口有人窃窃私语,敲门声招呼着他往外。

“晚上文公馆没人,我们可以先拿了画,等第二天早上就搭着客轮走掉。”

邬淮压低声音,领着他往下走。

文公馆这处人少,画室基本上都是开着的,他们很容易就将东西收进行囊,一包装满还不够,他又打起了书房里手稿的主意。

“到时候拿着这些手稿,书一出版,那日子应该是名利双收的。”

邬淮带来的箱子已经装得鼓鼓囊囊,来之前他们就在岛上打听过,房子的主人有才气,但估摸会是个短命鬼。

这才起了歪心思。

邬淮的脸落在窗玻璃上,一时间有些陌生,甚至面目狰狞,宁开霁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没法确认是否现在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嘴脸。

“闵小姐希望你们能帮他找找丢掉的东西。”文峪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知道了。

三十年前的雨夜,是他们,偷走了文家的藏品。

邬淮在书房里,忙得脚不沾地。

宁开霁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当时他就没动,还是被自己恶心到了,这时候的他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整场偷盗的过程。

本来今晚对邬淮来说,都是格外顺利的,但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本来说要去岛上帮忙的文峪站在门口。

昏黄的灯光圈得他只剩下一个黑漆漆轮廓。

他气得声音发抖,“你们在干嘛?我就知道你们心思不纯。”

被发现的邬淮也不恼,丝毫没有被抓住的窘迫,“文哥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借了书房,写了一点东西,现在打扰多日,准备收拾一下带走罢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的,合上包,准备往外走。

“把你拿走的东西留下。”

文峪猛地一拽,邬淮被带了一个踉跄,“这都是文家的东西。”

“可不要胡说。”邬淮自然不肯放手。

推搡间,宁开霁听见邬淮喊了他一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脚步往文峪的方向走去,他们就像一场被布好站位的人偶,朝着固定的剧本往下走。

文峪自然不会是两个人的对手。

争吵从书房扩展到门口。

恰好这时候,文山领着文舟子上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文山没有反应过来,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脸色格外怪异。

“他们冲着文家的东西来的。”文峪大喊了出来。

雷电轰鸣。

灯霎时熄灭。

像必须被推上**的剧目,一瞬间,死/亡降临。

也许是他们站的位置高,又或者是再加入争吵的人多。

等邬淮回过神时,二楼的护栏已经拦腰折断。

他一个人拎着包,留在原地。

“不、不会吧。”

他这时才感觉到溢满全身的恐惧,他干了什么?

邬淮一双手抖得厉害,胳膊上留着几道延伸至手背的划痕,不知道刚刚挣扎时谁留下的。

他试探着往前,断裂的木头沾了血色,底下吊灯碎了一地。

那些原本缀满水晶装饰的尖顶猩红一片。

扎进腹腔。

宁开霁的胸口也横着一把,把人扎了个对穿。

血就从那个窟窿里一直往外。

他看着头顶往后退步的邬淮,又听见身旁的呼救。

谁是最先停了呼吸的。

宁开霁有点记不清了,外面雨声很大,盖住了所有逃跑的声音。

所以,他们都死了啊。

文峪、文山、还有文家的那位小女儿。

还有他自己在内。

难怪那天晚上阿姐只是吓了他们一下,没造成其他伤害。

他们都已经死了呀,又怎么会有其他变化呢?

宁开霁眼前一阵眩晕,溺水的感觉堵着肺部,他奋力睁开眼。

头顶还是那片茂密的树荫,胸口残存的痛感还没有完全止住,一时间,他有点分不清日子了。

“醒了啊。”

这会文峪已经回来了,见他醒来,笑着冲他打了一个招呼。

记忆里,文峪热心得很,虽说不是很待见他们这群陌生人,但在文公馆里,该照顾得还是照顾了。

宁开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问好,似乎已经隔了很多年。

不知道该是问好,还是道歉。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问道,“文公馆现在要招一位修理工人,你愿意来吗?”

“我、我愿意。”

闵舟子还是跟之前一样,蹲在边上,叠好的金元宝一股脑倒进火里。

她又拿了一支笔,笔尖抵着下巴,她要给松江晚报寄出下一封广告。

这回要招个什么人呢?

“该吃饭了。”文山在屋子里招呼,热热闹闹的饭香飘出窗户。

“文叔,这是家里新来的工人。”

知了落在树梢,是整个夏天最常见的声音,树底下草木茂密,唯一不同的是,地上的拼图已经完全拼好。

从南到北,熙熙攘攘的街道、荒凉残破的祠堂,两人凑着脑袋。

那图案眼熟得很,是邱芮和习鸿宇,他们准备挖开香案底下的青石板,

起因是邱芮发现那些血滲下去有回声,他们猜测底下有可能是空的。

两个人找了边上的木头充当工具往下扒拉,东西埋得浅,只是一小会的功夫,就已经漏出了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

两个人摸不着头脑,四四方方的,看起来面积不小。

“刨开看看吧。”

又是小半晌的功夫,尘土扬了漫天,两个人一边咳嗽一边把东西往上拖。

“这是画吗?”邱芮拉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放着几个画框。

听到画习鸿宇来了精神,“那岂不是我们已经找到文公馆丢失的藏品了,今天的任务应该能完成了吧。”

总不至于再像昨天晚上一样,来找他拿颗心脏,是个人都经不起这么吓啊。

“拿出来看看。”

看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确定这个真是、价值连城?”习鸿宇努力找点合适的措辞来形容。

“反正画室里面放的都是这样的。”

不出意外,又是一堆的火柴小人。

这次作者往边上涂了点颜料,橘红一片的,连着边上的房子。

“这是什么意思?”

画的背面,被人留了一个火字,又因放得仓促,字晕开了一大半。

就像是一场火,燎了半个街道。

“这是要让我们放火吗?”

***

邬淮跑得很累。

雨水附在身上,踩过水坑的每一步都往下坠。

他走得慌乱,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尖叫。

原本想定个屋子暂时过渡一晚,也不敢去了。

只能趁着夜色,在岛上四处躲藏。

好在雨大,冲走了他逃跑的留下的所有痕迹,也延缓了事情被发现的时间。

被雨一淋,刚刚的恐惧慌张尽数消散,他开始冷静思考该如何善后。

包里的东西他暂时是不能带走了。

就怕被人拦下来。

往路上一丢也不是个好方法,邬淮想了好久,突然记起之前去过的文家旧祠堂。

文峪那时候怎么介绍来的,这个地方废弃了,去的人少。

他趁着大雨上山,在祠堂里将就了一夜,又在香案下挖了一个洞,将东西埋进去。

东窗事发是在第二天中午。

邬淮已经买好了返航的客轮,那天白日里起了大雾,笼住了整座小岛。

也有同行的人打趣,说远远看上去,岛就跟个小坟包似的。

“你别说,还真可能是呢!”那人来得晚,上船以后就坐着邬淮旁边。

“今天早上文公馆可是出了大事,警戒线都围了一大圈,路口有人守着,不让上山。”

这人说话声大,一讲完就吸引了一片目光。

岛上地方小,这样的话题最能吸引人眼球,两句话说完,客轮上就跟炸鱼一样,从邬淮的位置往外围了一圈的人。

“仔细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催促着问道。

“死人啦!”他刻意压低声音,配合着旁边人惊恐的吸气声,一时间颇有点效果。

“那血流得可惨了,都到山坡底下了。”

这人描述得夸张,“你不知道,昨晚住里面的人全没了。”

“全没了,这得多大仇啊?”旁边的人附和道,“你别是瞎说。”

“切,你明天就能知道了,我走的时候岛上是传得差不多了。”

邬淮也侧着身子听,紧绷的肌肉暴露了他的紧张。

“行行,那这些人怎么就没了?”也有爱往下问的。

“这我哪能知道,都是警察在查的事。”这人听到的事也就到这了。

邬淮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还没发现他。

没有头绪的案件就跟海里的浪花一样,一拍岸就散了。

大家又都靠着椅背,准备休息一下。

航程大概要两个小时。

今天海上的风浪大,邬淮坐得并不是很舒服。

他靠着椅背,脑子又是昨晚的场景。

血不至于像他们说的流到山脚下,但确实也流出了门口,混着雨水,在地上积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洼。

邬淮就是踩着那些血水往外跑的。

路上湿滑,他往外跑的时候不免打滑摔跤。

就现在膝盖上还肿了一块。

邬淮一路皱着眉,梦里的场景繁多又冗杂。

他一时在文公馆的二楼,看着底下打结成一团的人,一时又到了旧祠堂,戏台上冷风簌簌吹。

又像是在客轮上,汽笛长鸣,吵得他不得安宁。

“邬淮,醒醒,我们要到了。”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声音很熟悉。

他一睁眼,宁开霁的脸就在头顶。

“你怎么在这?”邬淮脱口而出,真是白日里见鬼了。

宁开霁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惊得邬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是死了吗?

邬淮慌忙推开面前的人,抢着挤进过道,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地往这个方向张望,如果邬淮留心看的话,就会发现所有的乘客都带着一样的表情。

宁开霁站在位子上,他的脸上带着笑,就像是照了一层面具。

不可能。

他又回来了。

海风兜头罩脸。

停靠的渡口,松山岛三个字立在破旧的码头上,通红的像是糊了一层血水,通过浓雾往外窥探。

那艘客轮在雾里打了一个转,又回到松山岛了。

邬淮愣在原地,他看见雾里文山拉开了码头的铁门,生锈的把手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见到人来,他扬起嘴角,手里的糖水往前递。

【文公馆是松山岛上著名的凶宅,岛上人都说闹鬼,吸引了很多不信邪的游客。这年中元节前,一行七人乘船来到岛上,准备找一些创作灵感。

白日里起了大雾,海上风浪很大。

迎接他们的人塞了一包蜡烛,说是岛上的风俗。

等他走后,领队的人一把拽下蜡烛,说不能点。

大雾天,要记得给阿姐留盏灯照路。

岛上的童谣是这么唱的。

“阿姐就是当年死在文公馆里的人,每到大雾天,就是她要回家了。”

不管是真是假,一行人谁也不提去点蜡烛。

因为他们知道,点上蜡烛,就会听见阿姐在耳边说话。

“找到你了呀。”

“这回你不要想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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