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孙强从外面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将更沉重的死寂和冰冷的信任危机锁在了室内。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敌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方源瞪着几步之外那个苍白沉默的身影(陈谏/李维),胸口剧烈起伏。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半旧的铁皮档案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巨大的声响在封闭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疯了!简直是疯了!”方源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刻意拔高的愤怒,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无力感,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你去当卧底?深入那种地方?孙头儿他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你连……连个现场都撑不住!”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但语气里的鄙夷被巨大的担忧和不解冲淡了不少。
陈谏仿佛没有听见那声巨响和方源的质问。他正沉默地弯着腰,动作迟缓却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散落满地的文件——那是刚才方源情绪失控时扫落的。
他苍白的指尖掠过一张张印着焦黑印记和冰冷数据的纸页,动作专注得近乎麻木,仿佛这片狼藉是他唯一能掌控的世界。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奇异冷香的气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方源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闷堵在胸口。他想起自己失踪的兄弟林远,那个聪明开朗、总说要一起闯出一番天地的挚友,就像水蒸气一样人间蒸发,毫无痕迹。
警方、家人、他自己,用尽了所有办法,都如同石沉大海。这种无力感,此刻在看到陈谏这副“认命”般收拾残局的样子时,被无限放大。
突然,方源的目光死死钉在陈谏面前那台刚刚破解了“复兴社”内部网络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幽蓝的界面还停留在那些复杂的加密数据流上,深蓝色的背景和流动的银色光纹,无声地宣告着这个病弱青年刚刚完成了一项何等惊人的壮举!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方源的脑海,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愤怒和鄙夷,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近乎卑微的希望!
他猛地冲上前几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甚至带上了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恳求:“等等!陈谏!你……你能进他们的系统?你能做到那种程度?!”
陈谏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方源,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方源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份急切却怎么也压不住:“我……我有一个兄弟,叫林远。他……他失踪了,就在一年多前。上着大学呢,人突然就没了,像水蒸气一样,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家里报了警,学校也找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翻遍了……没用!完全没用!”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眼圈微微发红,“他就那么消失了……我……我找了他好久好久……”
他死死盯着陈谏的眼睛,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你……你既然能进‘复兴社’那种地方的内网……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找找林远?看看……看看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记录里,有没有一点点关于他的线索?
求你了!只要能找到他,哪怕是一丁点消息!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了!真的!我发誓!”
方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中的恳求,那份属于大学生的骄傲和之前的鄙夷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苦苦寻找失踪兄弟的普通人最卑微的祈愿。
“消失……像水蒸气一样……”陈谏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方源眼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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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谏还记得第一次踏入“方舟”基地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混杂着对高薪“秘密科研项目”的无限憧憬,以及对自我价值即将得到实现的自豪感。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高中肄业、在社会边缘挣扎、却对数学和物理有着惊人天赋和狂热痴迷的少年。秦教授的出现,如同在黑暗中为他投下了一束光。
这位曾经声名显赫、后来因研究过于前沿激进而饱受争议的科学家,向他描绘了一个宏伟的图景:一个致力于破解人类意识与物质深层关联、探索宇宙终极规则的秘密项目“方舟”。
他许诺陈谏,在这里,他的天赋将得到最极致的发挥,他将成为推动人类认知边界的“先驱者”之一。
庞大的银灰色建筑群在深山里静默,现代化的安保措施透露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科技感。签字笔落在厚厚的保密协议上,他甚至带着点英雄主义的悲壮和脱离泥潭的解脱感。
起初的日子规整而忙碌。高强度的学习、复杂的仪器操作、密集的思维训练……陈谏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远超他年龄和学历范畴的尖端知识。他那惊人的逻辑推演能力和对抽象概念的直觉理解,让秦教授和其他核心研究员都为之侧目。
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属之地,一个可以让他那异于常人的大脑肆意驰骋的乐园。
直到那天,他被带到了一个标着“适应性体检区”的独立区域。
走廊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略显拘谨的脚步声回荡。推开一扇厚重的、仿佛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里面的空间让陈谏微微一怔。
宽敞的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床——它非常宽大,覆盖着雪白的、看上去格外柔软的床垫和同样蓬松精致的枕头。但最诡异的,是这张床被一层层的厚重帘幕严密地包围了起来。
从内到外,深灰色的隔离帘至少有四五层,如同构筑起了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独立茧房。
一个穿着同样雪白无菌服、代号“白鹭”的工作人员站在帘幔外等着他,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略显僵硬的微笑:“陈先生,请进。最后一项深度生理指标检测,为确保您符合项目要求。”
“哦,好。”陈谏压下心头掠过的一丝怪异感,跟着白鹭掀开了第一层帘子。帘幕沉重,带着某种塑胶制品特有的味道。
每一层帘子掀开又放下,都仿佛隔绝掉了一层外界的光线和声音。
当他终于完全置身于这个被帘幕彻底包裹的茧房内部时,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床头上方一盏柔和但功能明确的检查灯,以及一个角落里的监控探头红灯,静静亮着。刚才还算宽敞的房间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被无形包裹的压抑。
帘子隔绝了空间,也隔绝了时间感。
“请躺到床上吧,”白鹭的声音在密闭的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似乎失去了回音,“床很舒服,我们尽量让受试者放松。”
陈谏依言躺下。柔软的床垫确实包裹着他,枕头托着颈部,舒适得出奇,甚至有点不真实的绵软。这与他想象中科研机构的冰冷检查床大相径庭。
这过分的舒适感,在此刻封闭的环境里,竟隐隐透出某种令人不安的甜腻。
“好的,陈先生,为了确保检测准确,需要您除去全部衣物,采取膝侧卧位,背对我这边。”白鹭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陈谏一愣,一丝被冒犯的不适感升起。“必须……这样吗?普通体检不都是躺着?”
“这是方舟项目的特殊流程,陈先生。”白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请配合,我们是为了您最终能安全顺利地参与项目。我会全程保护您的**,这里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知晓情况。”
空气似乎更沉闷了。陈谏看着帘布那厚重的质感,又瞟了一眼那个角落的、恒定注视着的红点。拒绝?或许就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让他感到自身价值的地方?
他咬咬牙,压下那股别扭,自我安慰着“科学需要严谨”。
快速而窘迫地除去衣物,依言在柔软得过分的床垫上侧身蜷卧,用**的后背对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冰冷的空气接触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背后的目光,仪器轻微的移动声,在这个绝对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紧紧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配合的受试者,心里却第一次对这个神秘项目升起了一丝真实的疑虑和隐隐的恐惧——这种检查方式,太不寻常了。没有人能证明这里在发生什么。
手腕上那些后来出现的针孔,最初就是在这里被扎下的,带着冰冷的消毒水和未知液体的气息。
时间像是凝固的凝胶。他感觉冰冷的手指在他后背的皮肤上移动,仪器贴片被精准地放置、调整。他能听到身后人稳定的呼吸声,以及器械轻微碰撞的声音,却无法回头,也看不到对方一丝的表情。
这种完全被动、完全未知的状态,像是被剥光了丢在祭台上任人检查的牺牲品,即使那张床柔软如云端,此刻也感觉像一片悬浮在虚空中的刑台。
不知过了多久,当白鹭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告检查结束并无异常时,陈谏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背上已是细密一层冷汗。他迅速穿好衣服,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被帘幕包裹的世界终于再次被层层掀开,重新回到那个稍显空旷但不再那么压抑的房间里,他甚至有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陈先生身体条件非常好,”白鹭一边整理器械,一边公式化地说,“接下来会安排您入住过渡观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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