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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够了!真的够了!

另一边沈家别墅的气氛比前一天更加凝重。

林玉臻和沈明哲下楼用早餐时,发现餐桌上只有沈砚秋一人,不见沈清棠的身影。起初,林玉臻只是蹙了蹙眉,以为女儿还在闹脾气睡懒觉。

“清棠呢?还没起?”她坐下,语气依旧带着昨夜未散的余怒。

沈砚秋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语气平淡无波:“她不在家。应该去她自己公寓了。”

“什么?!”林玉臻的声音瞬间拔高,刚拿起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她真是反了天了!夜不归宿?!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沈明哲也皱起了眉头,不赞同地说:“这孩子。”

沈砚秋抬眼,目光扫过父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二十多岁了,有自己的公寓,去那里住不算夜不归宿。况且,昨晚那种情况,她留下来,难道要继续吵吗?”

林玉臻被儿子的话噎住,脸色一阵青白,但担忧终究压过了愤怒。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倔强、决绝,昨晚自己那番话和摔碗的举动,恐怕是真的伤到她了。

“她那公寓多久没住人了?冷不冷?有没有吃的?”林玉臻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明哲叹了口气,也站起身:“一起去吧。”

沈砚秋没有阻拦,只是淡淡提醒:“她可能不想见你们。”

林玉臻抿紧了唇,没有回应,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们首先去了很早之前就给沈清棠购置的那套高级公寓。输入密码开门后,室内一片冰冷沉寂,空气里弥漫着无人居住的尘埃气息。

所有的家具都蒙着防尘布,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显然,沈清棠昨晚根本没有回过这里。

林玉臻看着这空荡荡、毫无生活痕迹的房子,心猛地一沉。

林玉臻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没在这儿!”她猛地看向沈明哲,眼神锐利,“砚秋在骗我们!”

沈明哲的眉头也紧紧皱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还能去哪儿?”林玉臻烦躁地在空荡荡的公寓里踱步,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宅!是不是回老宅那边了?”

他们口中的老宅,是沈家多年前居住的一栋别墅,后来搬入现在这处更大的别墅后,那边就空置了,只定期有人打扫。那栋房子承载了沈清棠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大部分记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两人又立刻驱车赶往城西的老别墅。

推开尘封的大门,别墅内寂静无声,家具都蒙着防尘白布,空气中弥漫着久未住人的沉闷气息。每一个房间都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近期有人来过的迹象。

沈清棠不在这里。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林玉臻站在空旷、积灰的客厅中央,看着窗外荒芜了一部分的庭院,一种女儿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她精心规划、牢牢掌控的世界,出现了巨大的、不受控的裂痕。

“一定是那个盛景!”林玉臻猛地转身,眼神像是淬了毒,“一定是被他蛊惑了!藏起来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修养,直接拿出手机,翻找出那个她之前因为沈清棠病情而存下、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焦灼的神经上。

盛景公寓的书房里,沈清棠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处理工作室的邮件,手边放着一杯盛景刚给她泡的热可可。温暖的阳光,安静的环境,让她能够暂时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客厅里,盛景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林玉臻女士】。

他的眼神瞬间沉静下来,并没有太多意外。他看了一眼书房方向,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并轻轻拉上了玻璃门,隔绝了声音。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平静如常:“您好,林女士。”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林玉臻压抑着极致怒火的、冰冷尖锐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颤抖:

“盛景!我女儿是不是在你那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立刻让她接电话,或者告诉我地址!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盛景静静地听着那头的斥责和威胁,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等到林玉臻的怒吼暂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女士,清棠现在是成年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向,也有权利选择和自己信任的人在一起。”

他顿了顿,无视了电话那头瞬间加重的呼吸声,继续清晰地说道:

“她很安全,状态也很稳定。她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来处理自己的情绪,不希望被打扰。请您尊重她的选择。”

“尊重?你跟我谈尊重?!”林玉臻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盛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是她的医生!你利用她对你的依赖做出这种事,你这是违背职业道德!是乘人之危!我可以去告你!让你身败名裂!”

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和威胁,盛景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关于我的职业操守,我问心无愧。”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对清棠的感情,始于治疗,但早已超越了医患关系。这一点,我很清楚,清棠也很清楚。我们是在彼此知情、自愿的前提下建立的平等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守护者的决绝:“至于您说的‘告我’或者‘不放过我’,那是您的权利。但我必须明确告诉您,无论您采取任何方式,我都不会迫于压力而放弃清棠,或者让她回到一个让她感到痛苦和压抑的环境中去。”

“你……!”林玉臻被他这番毫不退让的回应气得语塞,胸口剧烈起伏。

“林女士,”盛景最后说道,语气放缓,却带着终结对话的意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挂了。清棠还在忙,我不希望这些打扰影响到她。再见。”

说完,他不等林玉臻再次爆发,直接挂断了电话。

阳台外,城市依旧喧嚣。盛景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他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战争正式升级,林玉臻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并不后悔。他转身,透过玻璃门看向书房里那个专注工作的身影,目光变得柔和而坚定。

为了她,他愿意面对任何风暴。

而书房里的沈清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对上盛景回望的目光。她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凝重,以及随之而来的、给予她的安抚和力量。

她对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都已然与她无关。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已经为她撑起了一把坚固的伞。

沈清棠手机屏幕亮起,母亲林玉臻的信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沈清棠的眼帘:「如果你不回家,那么你和你哥哥的婚事都另做打算。」

短短一行字,却蕴含着巨大的威胁和寒意。沈清棠的手指瞬间冰凉,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们不仅用她自己来威胁,还带上了哥哥沈砚秋的幸福。她知道,她的父母做得出来。

盛景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从她手中拿过手机,看完后,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坚定。“我陪你回去。”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

沈清棠抬眼看他,盛景的目光像锚,定住了她即将溃散的心神。

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一次,她必须面对。

当沈清棠和盛景一起踏入沈家别墅那间气氛凝重的客厅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父亲沈明哲坐在主位,面色沉郁,母亲林玉臻则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胸口剧烈起伏着。哥哥沈砚秋和他的女友温锦沂也站在一旁,沈砚秋脸上满是担忧,而温锦沂则有些无措,显然还不完全清楚这狂风暴雨有多恐怖。

“你还知道回来!”林玉臻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目光像刀子一样先刮过沈清棠,然后死死钉在盛景身上,“还有你!你这个利用职业便利接近我女儿、别有用心的心理医生!我们沈家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放?清清白白一个女儿,跟了自己的心理医生,别人会怎么说?说我们沈家女儿有病!说我们家家教不严!”

不堪入耳的话语如同冰雹砸下。沈清棠脸色苍白,但紧紧咬着下唇,没有退缩。

盛景上前一步,将她半护在身后,姿态不卑不亢:“林女士,我的职业操守和对清棠的感情是两回事,我问心无愧。清棠的抑郁症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而不是污名化和排斥。”

“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林玉臻更加激动,她转向沈清棠,手指几乎要戳到女儿脸上,“我告诉你沈清棠,立刻跟他断绝关系!否则,你就不是我林玉臻的女儿!沈家丢不起这个人!你哥哥也别想顺顺利利结婚!”

“妈!”沈砚秋忍不住出声,“您不能……”

“你住口!”林玉臻厉声打断他,重新盯着沈清棠,“你说!你要这个外人,还是要这个家,要你哥哥的幸福!”

沈清棠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习惯性地在人前压抑情绪,但此刻,母亲的逼问、那些关于“病”和“面子”的刺耳字眼,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那扇她努力维持平静的门。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我……”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生病,不是我的错!盛景他帮我,爱我,为什么就不行?为什么在你们眼里,只有沈家的面子最重要?我的感受,我的幸福,就不值一提吗?”

“幸福?跟一个心理医生谈幸福?他就是看中我们沈家的钱和地位!你这个傻孩子!”林玉臻见她“执迷不悟”,怒火攻心,扬手就朝着沈清棠的脸挥了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沈清棠偏过头,脸颊上瞬间浮现出红色的指印,火辣辣地疼。这一巴掌,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对父母理解的奢望。

几乎在巴掌落下的同时,盛景猛地将沈清棠完全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他看着林玉臻,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锐利的冷意:“请您自重!”

而另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沈清棠和盛景之前。是沈砚秋。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母亲和妹妹,他的脸上满是痛心和愤怒:“妈!您够了!您还要逼棠棠到什么时候!”

他回头,心疼地看着妹妹脸上的红痕,眼神坚定,“她的抑郁症,我们小心翼翼呵护了这么多年,盛景的出现让她好了多少您看不见吗?为什么非要撕开她的伤口,非要让她回到过去那种痛苦里?面子面子!是您的面子重要,还是妹妹的命重要!”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温锦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和激烈的冲突惊呆了。她听到“抑郁症”三个字从沈砚秋口中清晰地吐出,看到沈清棠苍白脸上那触目惊心的红痕,看到她眼中破碎的痛苦和强忍的泪水,再联想到之前沈砚秋偶尔流露出的对妹妹超乎寻常的保护欲……

一瞬间,许多细微的线索串联起来。

她不是娇气,不是任性,她是生病了。一种看似阳光、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疾病。

一股强烈的心疼瞬间攫住了温锦沂的心。她看着那个在兄长和爱人身后,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孩,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沈清棠平静外表下可能隐藏的巨大痛苦。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小步,目光里充满了温暖的同情和关切,无声地站到了沈砚秋的身侧,表明了她的立场。

客厅里,对峙在继续。沈砚秋的挺身而出,温锦沂无声的支持,以及盛景坚定不移的守护,第一次让沈清棠在冰冷的家庭风暴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屏障。

然而,与父母之间根深蒂固的观念冲突,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

林玉臻被儿子吼得一怔,但看到沈清棠脸上那清晰的指印和泫然欲泣却强忍的模样,以及紧紧护着她的盛景和儿子,那股掌控一切却失控的怒火再次燃起。

她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沈清棠纤细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力道大得让沈清棠痛得蹙起了眉。

“沈清棠!”林玉臻的声音刻薄而尖锐,带着一种诛心的算计,“你不是最在乎你哥哥吗?从小到大,他最疼你!你现在为了这个外人,是要毁了你哥哥的幸福吗?你想清楚了吗?为了盛景,要让你哥哥的婚事泡汤?还是说,要盛景……”她未尽的话语里充满了恶意的暗示,目光挑衅地扫向盛景,仿佛在说“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沈清棠最柔软的部位。

她可以忍受母亲的辱骂,甚至可以忍受那一巴掌,但她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而连累哥哥,连累刚刚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温锦沂。

她下意识地看向温锦沂,对方眼中的惊愕与尚未褪去的心疼,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愧疚。是她,把家里的不堪和丑陋,暴露在了这个可能成为她嫂子的温柔女孩面前。

一瞬间,所有的挣扎、委屈和对爱情的渴望,都被这沉重的负罪感压垮了。她不能这么自私。

沈清棠猛地挣开了母亲的手,力道之大,让林玉臻都踉跄了一下。她没有再看盛景,也没有看哥哥,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慢慢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乱的头发和衣衫。

然后,她缓缓地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死寂的僵硬。

客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她这反常的平静。

沈清棠抬起眼,目光空洞地落在父母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够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真的够了!那就按您说的办。哥哥和锦沂姐结婚,住进他们自己的公寓,不和你们住在沈家。你们,也不可以再干预哥哥以后的一切,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

她的条件让沈明哲和林玉臻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

用儿子的相对独立换取女儿与盛景的分手,似乎……可以接受。至少保住了“面子”,解决了眼前最大的“问题”。

“至于盛景医生,”沈清棠终于将视线转向那个她深爱、也深深守护她的男人,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决绝,“您回去吧。我们……到此为止。”

“棠棠!”沈砚秋惊痛交加,想要阻止。

盛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沈清棠。他没有激动,没有质问,那双总是能看透她内心、给予她安宁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心痛,有理解,更有一种深沉的、未曾动摇的守护。他看到了她隐藏在冷漠下的支离破碎,看到了她为了保护兄长而做出的自我牺牲。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一种异常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好,我走。但沈清棠,你记住,我的话永远作数。”

说完,他不再看沈家父母一眼,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别墅。他的背影,在沈清棠模糊的视线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并未因她的“放弃”而崩塌。

沈明哲看着离开的盛景,似乎松了口气,林玉臻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许,算是默许了这场交易。

尘埃落定,以一种心碎的方式。

沈清棠不再看父母,她站起身,对沈砚秋和温锦沂轻声说:“哥,锦沂姐,我们上楼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随时会散去。

沈砚秋看着妹妹强撑的背影,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紧紧攥住了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揽过同样心情复杂的温锦沂,跟着沈清棠,一步步走上了二楼,将楼下那令人窒息的“胜利”留给了他们的父母。

楼梯上,沈清棠走在最前面,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用自己的爱情,换取了兄长的自由,也将自己,重新推回了那个看似华丽、实则冰冷的牢笼。

而二楼,暂时成为了他们三人喘息的空间,隔绝了楼下的风暴,却也弥漫着无声的悲伤与沉重。

二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一如吞没了楼下刚刚那场喧嚣的余烬。

沈砚秋推开沈清棠房间的门,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与楼下冰冷奢华的主调格格不入,是沈砚秋和张妈多年来为她精心打造的庇护所。

三人沉默地走进房间的会客区,柔软的沙发此刻却像承载着千斤重担。

沈清棠没有立刻坐下,她站在温锦沂面前,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笑容苍白而脆弱,像水中易碎的月影。

“锦沂姐,”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歉意和小心翼翼,“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家里……就是这样。让你看到这些不堪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恳切地望向温锦沂,语气带着近乎卑微的请求:“我哥哥……他人真的很好,非常好。他温柔,负责,会是个很好的丈夫。以后……以后你们结婚了,住在自己的家里,爸爸妈妈答应不会再干预你们的生活了。所以……所以……”

沈清棠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用力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请你,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要因为不堪地我……就放弃我哥哥,可以吗?求你了……谢谢。”

她说完,甚至对着温锦沂微微弯了弯腰。

温锦沂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不见底的悲伤与自责,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她是教师,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和家长,自认不会被寻常的冲突吓到,此刻充斥她内心的,只有对沈清棠汹涌澎湃的心疼。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沈清棠冰凉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清棠,别这么说。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很心疼你。”

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沈清棠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轻易放弃砚秋,除非是他不要我了。他是一个成年人,他的选择,他的坚持,我都看在眼里。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为你哥哥做的一切。”

温锦沂的话语像一股暖流,试图温暖沈清棠冰冷的心,但此刻,这温暖却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荒芜和刺痛。

沈砚秋站在一旁,看着妹妹为了他的幸福如此卑微地请求,听着温锦沂温柔而包容的回应,胸腔里五味杂陈,既有对妹妹无尽的心疼,也有对温锦沂的感激,更有对父母所作所为难以消解的愤怒和无力感。他走上前,将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轻轻揽住,声音低沉:“好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他感受到沈清棠身体的僵硬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时间不早,沈砚秋需要先送温锦沂回家。临走前,他担忧地看着沈清棠:“棠棠,我很快回来,你……”

“我没事,哥。”沈清棠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快送锦沂姐回去吧,很晚了。我……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沈砚秋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需要空间,最终点了点头,和温锦沂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

当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棠一个人时,她身上那层强撑起来的、名为“冷静”和“坚强”的外壳,瞬间土崩瓦解。

她没有出声,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和衣襟。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呜咽死死堵了回去,只在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小兽般的哀鸣。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自己藏进这无边的黑暗里。

她用尽力气推开了一直照亮她的那束光,亲手斩断了通往救赎的绳索,只是为了换取她在乎的人能有一方自由的天地。

这交易成功了,可她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漫无边际的冰冷绝望。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地压在她身上,陪伴着她的,只有这场沉默而剧烈的崩溃。

车子平稳地驶离沈家别墅,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富丽堂皇甩在身后。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车内却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沈砚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下颌线紧绷,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的道路,胸口堵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温锦沂先开了口,声音轻柔,打破了这令人难耐的寂静:“砚秋,你还好吗?”

这一声关切的询问,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砚秋心中愧疚与情绪的闸门。

他缓缓将车靠向路边,停稳,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副驾驶上的温锦沂。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车窗,在她温婉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也照亮了她眼中清晰可见的担忧。

“锦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温锦沂的手,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一些力量和温暖。

“我没想到,我妈妈会直接找你,让你看到这样……这样不堪的场面。”他艰难地措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郁结,“我父母的观念,他们对待棠棠的方式……我一直想让你晚一点,在更平和的情况下接触这些。吓到你了,也让你受委屈了。”

温锦沂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心疼棠棠,也……心疼你。”她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沉稳可靠的男人,此刻流露出如此无力和愧疚的一面,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替他们道歉。”

“不,”沈砚秋固执地坚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发誓的郑重,“锦沂,我要道歉,不仅是为今天,也是为了……我们可能因此而变得复杂一点的未来。但我更要向你保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和清晰:“我保证,今天棠棠为我们争取到的条件,就是底线。我们结婚后,一定会住在我们自己的家里,那是完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空间。我的父母,绝不会,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干预我们的生活,无论是工作,还是我们未来的小家。”

他握紧了温锦沂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和对她郑重承诺:“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你因为选择了我,而陷入无尽的烦恼和委屈之中。我知道今天我妈妈的话很难听,棠棠的选择也很沉重……但这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动摇我要和你共度一生的决心。”

他看着温锦沂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诚恳:“锦沂,请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我们的未来,只会是我们两个人,还有我们未来愿意邀请进入我们生活的人(比如棠棠)一起来构筑,绝不会再被沈家的阴影所笼罩。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他的话语里,有对妹妹牺牲的痛心,有对家庭无奈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珍惜和构建属于他们二人未来的坚定蓝图。

温锦沂听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的道歉和保证,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和担当,心中最后一丝因今晚混乱而产生的微妙不安也消散了。

她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弱花朵,她是可以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伴侣。

她用力回握他的手,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而充满信任的笑容:“我当然相信你。沈砚秋,我从决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包括你的家庭。今天只是让我更了解了你一些,也更心疼清清一些。我们以后,一起好好守护她,也守护好我们自己的家,好吗?”

她的理解和包容,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散了沈砚秋心头的阴霾和沉重。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正为她有力的跳动着。

“好。”他低声应道,承诺重于千金。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这一次,车内的气氛不再压抑,虽然依旧为沈清棠而心痛,但两人之间,一种历经考验后更加紧密的信任和携手同行的决心,悄然滋生,温暖着这寒冷的夜晚。

他知道,送完锦沂,他必须立刻回去,回到那个此刻正独自在房间里无声崩溃的妹妹身边。

将温锦沂送到家,在她额间留下一个带着歉意和珍重的轻吻后,沈砚秋几乎是立刻调转车头,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沈家别墅。

别墅一楼的灯还亮着,父母或许还在为他们的“胜利”而交谈,或许已经休息,他无心理会,径直快步上了二楼。

站在沈清棠的房门外,里面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心慌。他轻轻敲了敲门:“棠棠,是我,哥哥。”

里面没有回应。

沈砚秋的心沉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动门把,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沈清棠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抱着膝盖,蜷缩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身影单薄得仿佛要融进黑暗里。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她也没有回头。

“棠棠……”沈砚秋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

沈清棠缓缓转过头,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甚至努力对他扯出了一个极淡、极其勉强的笑容:“哥,你回来了。锦沂姐安全送到了吧?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她的语气平静得出奇,语速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上一点,像是在极力控制着某种即将失控的东西。这种刻意营造的“正常”,比嚎啕大哭更让沈砚秋心惊。

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细节,眼眶是红肿的,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出那不自然的轮廓,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压抑的哭泣。

而更刺痛他眼睛的,是她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左臂,手腕内侧,几个深深泛着紫红的牙印清晰可见,甚至有一处微微破皮,凝结着细小的血痂。

那是她为了不发出声音,硬生生自己咬出来的痕迹。

沈砚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地疼。他太了解妹妹了,这是她抑郁症严重时,极度痛苦却又强迫自己压抑、甚至会出现自残倾向的表现。

盛景在这一年里的陪伴和治疗,已经让她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今晚的冲突、母亲的逼迫、与盛景的决裂,还有那沉重的自我牺牲……像是一记记重锤,很可能将她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将她重新推回那个黑暗的深渊。

“棠棠……”沈砚秋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和沙哑,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手臂上的伤痕,又怕惊扰到她。

沈清棠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臂收回,藏到了身侧,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真的没事,就是不小心……哥,我困了,想睡了。”

她开始下逐客令,用冷漠和疏离筑起一道墙,拒绝任何窥探和安慰。

沈砚秋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可能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加重她的负担。他不能强行撕开她的伪装,那只会让她更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温暖:“好,那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任何事情,都有哥哥在。”

他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床边,为她整理了一下被子,又去浴室用温水浸湿了一条毛巾,轻轻递到她手边:“敷一下眼睛,会舒服点。”

沈清棠没有接,也没有动。

沈砚秋将毛巾放在她旁边的矮几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就在隔壁,门不锁,有任何事,随时叫我。任何时候都可以,知道吗?”

沈清棠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重新将头埋进了膝盖里,缩成更小的一团。

沈砚秋心如刀绞,却只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担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妹妹的抑郁症,很可能已经发作了。

而这一次,失去了盛景这个重要的支撑,他必须要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地守护在她身边,独自面对这即将来临的、无声的风暴。夜色,更深沉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棠一个人,死寂重新将她包裹。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微弱地亮了几下。她机械地拿过来,解锁。

是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温锦沂:「清棠,我到家了。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晚安。」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温暖拥抱的表情。

另一条,来自那个她刚刚亲手推开的号码,盛景:「我到家了。请不要放弃我。我在。」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质问,只有他一如既往的、沉稳的守护,那句“我在”像一枚小小的针,精准地刺入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沈清棠的目光在两条信息间徘徊。温锦沂的关怀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也夹杂着歉疚。而盛景的信息……她不敢点开细看,更不敢回复。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会在看到他名字的瞬间彻底崩溃。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地移动,只点开了与温锦沂的对话框,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

「锦沂姐,安全到家就好。谢谢你,我没事,准备睡了。晚安,好梦。」

发送。

然后,她将盛景的那条信息设置为未读,仿佛这样就能将它从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屏蔽。手机被扔到床的另一头,屏幕的光芒彻底熄灭,房间重新陷入纯粹的黑暗。

这一夜,沈清棠彻夜未眠。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浓墨般的黑暗逐渐褪成灰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母亲刻薄的脸、父亲沉默的默许、哥哥心痛的眼神、温锦沂的温柔,还有……盛景离开时那道沉默而坚定的背影。手腕上的牙印在寂静中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无声的崩溃。抑郁症带来的虚无感和自我厌恶感,像潮水般阵阵涌来,她只能紧紧攥着被角,用尽全身力气与之对抗,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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