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无法成眠的深夜。沈清棠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暧昧的光晕。白天的伪装在夜晚彻底卸下,只剩下被掏空般的疲惫和一种蚀骨的渴望。
她突然好想盛景。想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想他沉稳的声音,想他看穿一切却依旧温柔的眼神,想他掌心干燥温暖的温度。
这种想念像毒瘾发作,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她知道不该想,不能想,那份协议刚刚为他争取到安宁,她不能再去招惹他。
可是,越是压抑,渴望就越是汹涌。
“欢欢,”她拨通了好友的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沙哑,“去喝一杯。”
晚上,沈清棠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一条黑色吊带裙,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身形,脸上化了比平日更浓的妆,试图掩盖那份病态的苍白和眼底的灰败。
她戴上那块用来遮瑕的名贵手表,像是佩戴着一件出征的铠甲,走进了那家许尽欢常去的、格调不低的酒吧。
嘈杂的音乐,晃眼的灯光,迷离的人群。沈清棠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烈酒,仰头便灌了下去。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短暂的、扭曲的暖意。
许尽欢试图和她聊天,但沈清棠只是摇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而空洞。她不是来寻求安慰的,她是来求醉的,求一场能够暂时忘记一切、哪怕是坠入更深黑暗的昏迷。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处,盛景的身影出现了。他是被一个共同的朋友临时叫来的,却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吧台、正仰头灌酒的单薄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正要端起下一杯酒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清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心和显而易见的担忧,“我送你回去。”
沈清棠缓缓转过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他的出现,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她用酒精构筑的脆弱屏障,也点燃了她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和绝望。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心疼,一股邪恶的、想要摧毁一切、也摧毁自己在他心中最后形象的冲动,猛地窜了上来。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因为醉意而踉跄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个极其艳丽却无比破碎的笑容:“盛医生?好巧啊。你来干什么?监督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耳的嘲讽,在嘈杂的音乐中清晰地传入盛景耳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是周知聿。他显然是接到消息来到这里的,看到沈清棠和盛景对峙的场面,他微微蹙眉,但还是保持着风度走了过来:“清棠,你还好吗了。”
看到周知聿,沈清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绝佳的武器,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周知聿的衣领,在他和盛景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狠狠地印在了周知聿的唇上。
这是一个短暂、粗暴、毫无温情可言的吻。充满了表演性和自毁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知聿完全愣住了,沉迷这个吻,那个高傲的沈清棠从未对他主动过。
而盛景,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的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瞬间变得煞白,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过度用力。
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像,唯有那双总是沉稳睿智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是难以置信,是尖锐的刺痛,更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了然。
他看懂了。这不是爱,不是**,这是沈清棠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在他面前,亲手撕碎所有美好的可能,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牵连。她在告诉他:看,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人,我要走向你反对的未来了,所以,请你走吧,彻底地厌恶我吧。
沈清棠松开了周知聿,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她挑衅般地看向盛景,笑容妖冶而绝望:“看到了?盛医生,我有我的未婚夫,不劳你费心。请你……离开。”
她的声音在最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盛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没有再看周知聿,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转身,一步步地,消失在了酒吧迷离的光影和喧嚣之中。
在他转身的刹那,沈清棠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被一旁的许尽欢和周知聿同时扶住。
酒精和剧烈的情绪冲击让她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她终于如愿地,用最惨烈的方式,推开了那个她最想念的人。
可为什么,心口的洞,非但没有麻木,反而变得更加鲜血淋漓,空荡得灌满了整个世界的寒风。
盛景离开的背影,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沈清棠自我构建的绝望图景中。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迷离闪烁的灯光、周围人群的喧嚣,都在那一刻褪色、扭曲,最终化为一片嗡鸣的白噪音。
她趴在许尽欢肩上,那压抑的呜咽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妆容有些斑驳,但眼神却骤然变得空洞而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当众亲吻周知聿的人不是她。
“我没事了。”她推开许尽欢和周知聿搀扶的手,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她甚至对着周知聿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带着歉意的笑:“抱歉,周先生,我喝多了,失态了。”
周知聿眉头紧锁,看着她这迅速切换的状态,眼神复杂。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看得出刚才那一幕绝非情动,而是一场刻意演给那位盛医生看的戏。但他良好的教养和利益考量让他没有当场点破,只是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欢欢送我就好。”沈清棠拒绝得干脆,转身拿起自己的手包,对许尽欢说:“我们走吧。”
她走得很快,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随时会断裂的弦。许尽欢担忧地跟上,几次想开口,都被沈清棠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堵了回去。
回到家,沈清棠直接进了浴室。她打开花洒,任由冰冷的水冲刷而下,浸透了她昂贵的裙装,打湿了她精心打理的发型。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下来,蜷缩在角落,水珠砸在她身上,脸上,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
手腕上,那块名贵的手表被水浸湿,钻石在水汽中折射出迷蒙的光。
她抬起手,看着这块用来遮盖伤痕的装饰品,另一只手猛地伸过去,用力想要将它扯下来。表带的搭扣很牢固,她用力到指甲翻起,渗出血丝,才终于将它拽脱。
“哐当”一声轻响,手表掉落在湿滑的地面上。
她看着自己左手腕上那道粉色的、狰狞的疤痕,以及周围刚刚被她自己掐出的新鲜红痕,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比哭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成功了。她用最不堪的方式,彻底推开了盛景。他离开时的眼神,足够让她铭记余生,也足够让他对她彻底失望,再也不会来“多管闲事”了。
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冷得她浑身颤抖。
另一边,盛景的车上。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独自坐在驾驶座,车窗外的霓虹透过挡风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紧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隆起,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酒吧里那一幕。
沈清棠吻上周知聿时那决绝而破碎的眼神,以及她最后看向他时,那带着挑衅和乞求的、复杂到极点的目光。
愤怒吗?有的。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骄傲,她的脆弱,她那种宁可毁灭自己也要保护所在乎之人的、近乎偏执的牺牲欲。
她不是在羞辱他,她是在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把他推开,把他隔绝在她正在坠落的深渊之外。
她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他吗?
盛景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沉下去。绝对不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沈砚秋的电话,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低沉冰冷:“砚秋,我需要和你谈谈,关于清棠。现在,立刻。”
沈砚秋公寓,书房内。
沈砚秋听完盛景复述的酒吧事件,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作践自己!”沈砚秋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心疼而颤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妹妹对盛景的感情,那个吻,无异于在她自己心口插刀。
“她不是在作践自己,砚秋。”盛景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她是在求救。用一种最极端、最糟糕的方式,向我们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她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出现了明显的边缘性行为特征,极不稳定的情绪,冲动性的自毁行为,扭曲的人际关系处理方式。”
他看向沈砚秋,眼神锐利如手术刀:“那份协议,还有你父母施加的压力,正在彻底摧毁她。如果我们再不做点什么,下一次,可能就不是一场车祸,或者一个当众的吻那么简单了。”
沈砚秋停下脚步,双手撑在书桌上,沉重地喘息着。他知道盛景说的是对的。
他想起妹妹日渐消瘦的身体,空洞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决心涌上心头。
“我明白了。”沈砚秋直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盛景,你说,该怎么做?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盛景看着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一个可能需要打破现有平衡,甚至与沈父沈母正面冲突的计划。但为了把沈清棠从悬崖边拉回来,他们别无选择。
夜色更深,一场为了拯救沈清棠而起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而此刻的沈清棠,正蜷缩在冰冷的浴室地板上,在身心双重的极度疲惫中,陷入了短暂的、不安的昏睡。
她不知道,她以为已经被她彻底推开的灯塔,正顶着风浪,以一种更决绝的姿态,向她所在黑暗海域,坚定地驶来。
酒吧那场自毁式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最终却诡异地平息在了更深沉的寂静里。
周知聿那边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是出于世家子弟的涵养,也是对沈清棠复杂状态的一种体察,更是出于更现实的考量,与沈家联姻带来的利益,远大于一场未婚妻酒后的“失态”。
在双方家族心照不宣的默契下,订婚仪式以一种符合双方身份地位的、低调而奢华的方式迅速举行。
没有大肆宣扬,但该到场的名流显贵一个不少。
沈清棠穿着量身定制的高级礼服,戴着象征承诺的钻戒,站在温文尔雅的周知聿身边,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举止优雅得体,仿佛那晚在酒吧失控的另有其人。
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察觉,那笑容从未真正抵达眼底,像一层精心描绘的釉彩,覆盖在毫无生气的瓷器上。
订婚仪式落幕之后,不出众人所料,沈家与周家的商业联盟即刻步入了一段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沈清棠和爸妈双方签署的合作协议,在订婚之日的同一时刻便正式生效!
数个之前停滞不前的跨国项目迅速推进,新的合作领域不断被开拓,资源以惊人的效率进行着整合与互换。
财经新闻上,经常能看到沈明哲与周父把酒言欢、或是沈氏集团与周氏企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的消息。两家的股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资本市场的看好显而易见。
这场联姻,如同一座最坚固的桥梁,牢牢锁定了两大家族的利益共同体。它带来的商业价值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
沈明哲和林玉臻对此显然十分满意,在他们看来,女儿终于走上了“正确”的轨道,并为家族带来了巨大的荣耀和利益。
沈清棠似乎也彻底“安分”下来。
她不再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积极配合着周知聿出席各种商业活动和家族聚会。
她甚至开始接触周家的一部分家族事务,以其敏锐的审美和之前在基金会工作的经验,协助处理一些与艺术、慈善相关的项目,表现得沉稳而聪慧,赢得了周家长辈的赞许。
她成了所有人眼中合格的“周家准儿媳”,美丽,温顺,且有价值。
但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那块被她从手腕上扯下、后来又不得不重新戴上的名贵手表,表带之下,旧疤旁边,偶尔会添上一两道新鲜的、细微的划痕,是她用藏在首饰盒深处的、更隐蔽的尖锐物所为。失
眠依旧夜夜造访,食欲不振让她瘦得几乎脱形,需要依靠越来越厚的粉底来掩盖脸色的难看。
她像一台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精准地运行着,完成着“沈清棠”这个身份需要完成的一切任务。
只是内核早已被蛀空,只剩下维持表象运转的、最后一点惯性。
她与盛景,仿佛真的成了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只是有时,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她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定睛看去,却只是陌生的面孔。
心脏会因此骤然紧缩,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
这场以她为纽带的商业联盟愈是牢固,她内心的孤岛就越是荒芜。
她用自己换来的“保护”确实生效了,哥哥沈砚秋和温锦沂的生活未受打扰,盛景也似乎远离了风暴中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