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浴室的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时，她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却清醒了几分。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底泛着红血丝，显然是再无睡意。
换了身利落的黑色短款外套，她抓起车钥匙走出门。夜风格外凉，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半小时后，一辆红色的阿尔法朱丽叶，悄无声息地停到 “City of Glass” 酒吧门口。引擎熄灭的瞬间，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
指尖夹着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腹微微发麻，恒雨才慢条斯理地捻灭烟蒂，又摸出一根点燃。烟雾在昏黄的路灯光晕里缭绕上升，模糊了她俊美得近乎凌厉的侧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星子，在夜色里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凌晨两点的江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却丝毫不见冷清。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投下斑斓光影，打扮入时的男女说说笑笑地从酒吧里涌出来。
就在这片喧嚣里，那辆本该耀眼夺目的红色朱丽叶，却像被施了隐身咒般静静泊在路边。过往行人步履匆匆，竟无一人留意到它的存在，像是它本就该融在这夜色里。
没人知道它在这儿停了多久。烟盒空了大半，恒雨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指尖的烟燃了又灭，灭了又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掐灭最后一根烟，发动了引擎。
回到家时，东方已透出微光。她放了一浴缸热水，氤氲的热气漫上来时，才缓缓坐进去，将整个人浸在水里。
水面漫过胸口，那些盘踞在心底的钝痛似乎也跟着沉下去。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消化伤痛 —— 不声张，不倾诉，只是找个角落独自熬着，熬到天亮，熬到那些尖锐的情绪被磨成细碎的沙，再随着水流一起冲进下水道。
这是她的生存法则，孤独，却有效。
梦境里那个女人的脸，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像被水汽氤氲的玻璃，只剩下个朦胧的轮廓。若说还有什么能证明那段过往真实存在过，或许就只剩胸口那阵挥之不去的钝痛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的真实。
刚用毛巾擦着湿发走出浴室，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江林发来的微信，只有一行字：航班号，加一串具体的时间。
恒雨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瞳孔在骤然亮起的屏幕光线下缩了缩。
她…… 要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那股熟悉的痛感又悄然蔓延开来，比昨夜梦魇后的余悸更沉，更密，像有根无形的线，突然被人从千里之外狠狠拽了一把。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重新奔涌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躁动。恒雨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
这世界，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另一边，冷雨然也收到了同样的微信，只是她直到踩着高跟鞋冲进公司，才在电梯里划开了手机屏幕。那点压不住的意难平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眉头拧着，脚步带风，径直就往恒雨的办公室闯。
然而推门的瞬间，她猛地顿住了。
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端着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着，不是别人，正是丙子承。冷雨然眼底的愤懑像被按了暂停键，飞快敛去，转而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丙子承？这一大早的就过来干什么？”
冷雨然在见到丙子承的瞬间不动声色的收回脸上那义愤填膺的表情，挑眉问。
“顺路送个爱心早餐什么的，冷小姐应该不会相信吧？”
丙子承浅笑着抬了下巴，示意茶几上那几个精致的餐盒。无论相识多少年，他对冷雨然的称呼始终是客气的 “冷小姐”，不远不近，恰如其分。
显然是聪明人的做法。
“哟 ——” 冷雨然拖长了调子，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你俩这是什么时候连性趣都变了，这么有闲心，跨大半个城区送爱心早餐…… 啧啧。”
冷雨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用指甲盖想想都知道丙子承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恒雨没接话，只是从桌角抽出一份文件夹，递到冷雨然面前，算是对丙子承的出现给了个解释。
冷雨然快速翻翻文件，大致扫过几行关键信息，抬眼看向对面两人，眉头微蹙：“恺胜数字技术……是什么？”
“做 AI 的。” 丙子承言简意赅。
“AI？” 冷雨然更糊涂了，指尖点着文件上的公司名，“做这东西干什么用？”
恒雨强忍着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做机器人啊。”
“你少糊弄我！” 冷雨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玩笑，顺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朝恒雨扔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被戏耍的嗔怪。
抱枕带着风砸过来，恒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顺势抱在怀里，嘴角憋不住地上扬，还偷偷朝她吐了吐舌头，眼底闪过一丝难得的促狭，这副模样，倒让她平日里的冷硬少了几分，多了点鲜活气。
丙子承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这熟稔的互动，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难不成你们俩还打算组建个复仇者联盟什么的，无聊。”
冷雨然撇撇嘴，一边吐槽一边拎起桌上那盒包装精致的早餐，转身就往外走。
恒雨忽然想起她方才气冲冲闯进来的模样，连忙起身叫住她：“雨然……”
“你们先聊正事。” 冷雨然回头，脸上的戏谑散去，语气难得正经，“放心，该安排的我都明白。” 说完便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刚安静下来，丙子承就忍不住捧着肚子低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朝恒雨挤眼：“真没看出来，冷小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恒雨横了他一眼，往沙发上一靠，语气懒懒的：“收起你那点好奇心。”
丙子承挑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怎么？这就吃醋了？”
恒雨眉头微蹙，语气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该收网了。”
丙子承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颔首应道：“行，就这两天。具体步骤我来安排，你等我消息。”
冷雨然回到自己办公室，方才的轻松戏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严肃。她对 “恺胜” 这块蛋糕如何瓜分毫无兴趣，真正揪着她心的，是恒雨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些场面。
既然是躲不开的死局，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恒雨独自硬抗？可这盘棋缠绕太多旧怨新仇，牵一发而动全身，到底该从哪里破局？冷雨然指尖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一时竟理不出头绪。
然而世间事，往往巧得恰逢其会。
冷雨然的车刚拐上主干道，迎面就驶来一辆白色保时捷跑车，稳稳停在百鸣公司正门口。车牌号 ZT111，张扬得扎眼，想不注意都难。
她下意识踩了刹车，借着后视镜往后瞥，驾驶座上的人没露面，倒是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梦苡棠拎着公文包下来，径直往大厅里走去。
冷雨然挑眉，眼底浮起兴味。这组合可比恒雨跟丙子承凑在一起有意思多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子里炸开，她迅速打了把方向盘，车子原地调头，悄无声息地滑回地下停车场。
上午的时候恒雨跟丙子承一起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
刘志明觉得今天办公室的气氛格外和谐。手头的活儿一样没少干，可头顶那根无形的 “高压棒” 像是被收起来了，连空气都透着股轻松劲儿。他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一根黑色水笔斜斜夹在人中处，闭着眼琢磨项目流程，那副姿态配上微微蹙起的眉头，怎么看都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冷雨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把这副场景尽收眼底，才慢悠悠走过去，指节在他桌沿轻轻敲了下。
刘志明眯着一只眼瞥过来，见冷雨然脸上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挑挑眉，也跟着扯出个笑容。可那笑容还没挂稳，就被冷雨然那眼神里的 “不怀好意” 惊得烟消云散，他猛地直起身，人中立着的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桌腿边都没顾上捡，后背瞬间绷得笔直。
“冷……冷总……那个，我……我在……”
刘志明舌头像是打了结，支支吾吾地想解释自己没偷懒，冷雨然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上回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小姑娘，是你朋友？”
刘志明猛地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不是来查岗问工作的？是来打听女人？
显然他早就忘了那一茬儿。
冷雨然耐着性子提醒：“个子跟我差不多，笑起来脸颊有酒窝的那个。”
“哦哦……您说的是糖糖啊！” 刘志明这才恍然大悟，“那是我同学。”
“哪个部门来着？”
“公关部。冷总找她有事？”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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