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丹儿身体不适的消息,墨砚和丫丫便急急往家里赶来——岁月如梭,他们都是大人了,以致见面后都红了脸。琼州,老巫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让白先生焦急万分。
“白英,来!”一日午后,老巫取出一条手串硬给那人戴上。“我快不行了,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她说。
“什么念不念的。”族长说,“人上了年纪都会生病,你别多想。”
“我的身体我了解。”老巫笑去。
“老巫,不过你这病也实在离奇呀,什么药也不管用,令人纳闷。”那人眉头皱起。
“不用管它。记住,这手串以后你要日日戴着,可别取下来。”
“好吧。”族长朝它看了看,“你好生歇着,我数日前联系了几个巫师今日会到,我去码头接他们过来。”
“不用,我这病……”老巫忙说,可那人已起身出去了。
白先生去到码头,看到许多船只已渐来渐近。阳光刺目,他便抬手挡在前额,未料那刚戴上的手串露了出来,在光线里现出了别样的颜色。这个众人并不觉得新鲜,因为海里奇珍异石多了去了。只是在海中的一艘旧船里,一位戴着避风头巾的背影仰起了脸。
“你说什么?说治不了就没来!”不一会儿,白先生便对一黑壮的船东男子叫了起来。
“白先生,”船东忙说,“不瞒您说,他们说此病诡异,已无药可医,不用治了。在下实在抱歉!”那人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小从走了。回来去到简屋门口,他又拭去汗滴,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茶刚好,快饮些吧!”他们一进屋,老巫便说。
“老巫,对不起。”他面含愧色。
“哪有,你可是带来了贵客。”老巫说。
“贵客?”那人满脸不解。
“是的,我等这一天已经五十年了。”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已多了一位白胡子老者。“师兄!”老巫朝他看去。
那人也看着她,目色百感交集。“……师妹!”末了他去到床前,迅速握住了她的手。
“我老了,你认不出来了!”老巫说。
“没有的事儿。在我心里,你都是一样的。”老头说。
“……你还是那么会哄我开心。”
见她色衰,老头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来,先压一压!”他倒出一颗药丸给她服下。那人不久便闭目入睡。白先生看他也疲惫不堪,便让小童伺候他饮食更衣,仔细休息。
第二日再见他时,白先生才发现他纵是上了年纪,却难掩一身潇洒的气质。不便打扰二人,他便欲离去。
“不用回避。”老巫对他说,“白英,我还有事儿要拜托你呢!”那人停了下来。
“师妹,你是怕我还活着,便把手串给了这小子对吧?”老头对她说。“否则我到了寻你不得便会大开杀戒,对不对?”
“难道不是么?”老巫嘴角一咧。
“没错儿。”
“看,”老头又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两枚蜡丸,“这是世间最后的两粒解药,你快服了,从此就自由了。”
“你还真寻到了!?”那人看后欣喜。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值得。”老头说,那语气如年轻的恋人一般疼爱无比。
“可……我不能。”老巫摇头并将盒子盖上。“师兄,我不会吃的,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们。”
“你说什么?都这般了,你还护着?”老头生气起来。
“就是因为这般,我便知道他一定出了很大的事儿。没猜错的话儿,必是与小主子有关。所以,他们父子更需要它。”老巫柔声对他说,然后看向白先生:“白英,对不起,我不能拿给丹儿。”
“谁吃也是救命,都一样。”白先生便说。
“师妹,你……”老头生气了。
“你知道轻重,不必吝惜我。”老巫看他,“这药还必须今日出海,早一秒有早一秒的好,不可再耽搁。你去代我发出指令,让他们速速来取。”
“哎,你呀,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二人粘腻亲昵,白先生便说:“你们好好叙叙吧,我明儿再来。”他们悦色点了点头。第二天,当他们再去到那里时,发现两人已过世了:他们躺在床上,老头儿怀里抱着她,容颜平静。桌上,放有一个药瓶和一纸遗言——这便是她要拜托的事儿吧。
此时,谍国,鬼绝已下山去到宫里,对着皇帝大发雷霆。
“皇帝又如何,朕也是父亲!”皇帝也像小孩子一样对他嚷去。
“瑞儿,我如何不理解你的感受,可两权相衡取其轻,你是君王,更要明白这个道理。”鬼绝怒道。
“不,朕不能再看着渭儿受苦,不能。”皇帝摇头,接着大喊:“来人!”鬼绝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明了他的性子,只好无奈地垂下眼去。大灾虽已过去,但他因太过忧虑操劳已经心力交瘁,现在本应是该好好调养的时候,却不想渭和的毒提前发作了,太医束手无策。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鬼绝的眼神阴沉起来。
皇帝空腹二日后,便手脚开刀,让鲜血汩汩流出。待放至脚背高的位置时,它便被送到渭和那里,让他的脚掌泡了进去。
“父王!”济和看着那暗红的鲜血眼红了。
几日后渭和苏醒过来,便看到那人已在床前。“渭儿。”他笑着。
“父王!”渭和神情舒展,也伸出手去,如小时候一般握住他的手。“父王,您的身子……”
“朕是大人,怎么会有事儿呢。”
这时,一内监疾步来到近前:“启禀皇上,巫女的解药到了。皇上您看,有两颗呢!”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巫女!”皇帝征了一下,马上大喜,道:“快,快给渭儿服上。”
看渭和服下后,内监又说:“皇上,请您也服一粒吧!”那人摇了摇头。
“瑞儿!”刚到门口的鬼绝又怒目圆睁。
“朕不用吃的。”那人对他言去,“朕这么多年都没犯过,不用。没有什么比渭儿的身体更重要,这一次,便是彻彻底底地解了。”
“可渭儿服下两颗,毒虽解了,但药性猛烈,会损坏身体的。”鬼绝也看着他。
“先以清毒为重,稍后再做调养。”皇帝应他,“朕再也不想看到他毒发的痛苦了。”
听到这言,一缕悲戚从鬼绝眼中掠过。
北山,在渭和磨折的这些时日里,丹儿也感同身受,痛苦不堪。墨砚每每目睹她的隐忍,无不痛心。若不是有他从西北带来的女儿永春,母亲只怕又堕入魔道了。
“奶奶!”那小人每日都去到她床前。“诶,真乖!”她常常闻之悦色。渐渐地,她的身体便好起来了。
又一年的雨季,雨水缠绵得人们都不愿走出家门,镇子街市空荡荡的。一天傍晚,墨砚看到两个陌生的身影进了家门。第二日早上,当他去面对着那人时,冰冷地脸上现出冷漠的眼神。
“砚儿!”那人向他叫着,目光柔和。墨砚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
“可是爹的模样变了,你陌生了?”那人笑道。墨砚摇头,眼中却顿起水茫,瞬间上前抱住了他。
“爹,孩儿了解您的一切,所有!”他啜泣着,“孩儿很抱歉,不能为你分担万一,还常常向您怪这怪那的,孩儿不孝啊。”
“又听你岳父乱说了。”那人也拥着他。“爹很好。看到你好好的,爹很高兴。”
“孩儿终于理解娘了。爹,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好。你娘身体不好,以后这一大家子人就交给你了。”
“是。”
一年后,他便和丫丫成了亲。他们也慢慢习惯了他的生活方式:来去无影。第二年,许是因为丫丫快生了,他回来呆得特别久,让大家非常高兴。他从不出门,只和阿忠在园子里种了些药草植被。
一晃就到中秋前夕,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突然来到家里。
“胡闹!”园子里,他看着那人大怒。
“大哥,宝儿走了,我最好的日子也没有了。”那家伙呆呆的。他听后征了片刻。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若我们宝儿知道了,可会不高兴的。”他说。
“大哥……”
他将他扔进浴桶,亲自为他洗发剃须。
晚上,想着他们晚饭的酒菜腻了,丹儿便泡上清茶送去。书房里,那家伙又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模样。
“大哥,这是小宝整理的寒地录,还有她作的画。”他将一沓书卷递给那人。那人打开画作一看,瞧见了里面温馨的院落,有花草,两个下棋的男子,还有厨房里的袅袅炊烟……
“她一直想见你,想哪一天你突然去到家里,给我们一个惊喜,可是……”那人低下头去,“都怪我!”
“玄武,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的生命只有那些。”那人安慰去。
“是的。自从我发现她的嗅觉迟钝之后,我就知道那一天就要来了,我打算给她一些快乐的日子,却不想竟成了那般……大哥,她还留了遗言,说不许我伤害任何人,还让我……给她带上蚀骨散。”
“宝儿!”那人心里一痛。“那她睡得可还安稳?”
“安稳的,那个地方有虎豹出没,没人敢去。”
“好。”
屋外,丹儿已穿过门廊,进了园子。
“过几天我们一起走吧,我要去看看我的宝儿。”她近前听到那人说。
“不,我不回白山了,我要回去。”玄武道。“回去?”那人好奇,“那你的药怎么办,谁帮你弄?”
“不用弄了,我在那儿呆了那么多年,已经攒够了。”玄武笑道,“年份长的好人参可都在我这儿。”
“你撒谎!”那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玄武低下头去。“渭和不是好了吗?因为他好了,丹儿也就好了。”那人盯着他说。
“是的。”玄武答道。“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那人逼问。
“没事儿!”
“快说!”他的嗓门又加大了,把门外那人吓得端紧了盘子。
“大哥,我……”玄武很是为难。
“他的毒已经解了,在昆仑山,你知道的。”那人说。
“是的,但还有余毒未清。前一阵子,太医得到了解药便给他彻底清了。但此番一疗,他的身子虚弱得很,所以我要回去给他调养。大哥,在殿下身上,比那蛊毒更甚的,是他身上背负的使命。”
“使命?他本就是未来的君王,这不就是他的使命吗?”
“不,不止如此。是当年巫术道破了天机,殿下便从此背负了使命。殿下是我们的福星,必须活过百年,社稷才能安稳。”
“……无稽之谈,生命岂是人为可以操控的!”
“可这么多年来,所有的都准了。”玄武看他,“你也了解他的身体,能到天命之年已算高寿,所以,这就是我常年呆在白山的原因,也是我现在离开的原因。”
那人一思索,对他肃目看去:“只是身子虚弱还轮不到你,你还有事瞒着我?”
玄武转过身去,如犯了错的孩子,“人参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我们得另想他法。”
“什么他法?”
“……用毒。”
“你敢?”那人勃然大怒,“如果你敢对他做出那样的事儿,就不是我兄弟。”
“可我没办法了,这是唯一的法子。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认为我有什么心思,因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担心小宝,我如何能不清楚。”
“那他会怎样?”那人逼问。
“十年以内,他还是清醒的,还有思维。十年后就是混沌状态,神志半清。未来三十年,便是……活死人。”
“你……你要是敢如此,我不会原谅你的。”那人愤怒地抓住他的衣领。
“我……”玄武正欲解释,门外已传来一响托盘落地的声音。他们对视了一眼,便去打开房门。
“丹儿!”“姐姐!”他们去到客厅。
“老爷,”那人扑进他的怀里,“老爷……”
几天后,玄武便离开了。
“玄武……”
“大哥,殿下是好君主,我不会觊觎半分的!”
园里,那人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
“主子,主子求您……”火灾那日,清风临死前那一幕又出现在他面前。
“渭和,我欠清风一条命,今天便算是还给你了!”
一年后,渭和彻底痊愈。
北山,镇子越来越大了,房子也越来越多。道路被重新阔得宽敞。街市繁华。老宅里,植被绿得正盛,厨房里冒着香气,两个女人则在屋里收拾洒扫。
“泽婉,有件事我想很久了,想听听你的意见。”丹儿对那人说。
“何事那么神秘?”泽婉笑应她。
“老爷这两年心情不错,我想再给他找个人伺候。”丹儿停手道。
“你呀,就别操那份心了!”泽婉朝她看去,“……不用。没有人能代替她的,永远没有。”
是的,此时,他正慢行在枫林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远处,烈风正在将出现的枯枝败叶一一收起……
他并不知道妻子葬在哪里,但眼观各处,皆满含爱意。“你看,我很好。”他对那些树说,“心情也很高兴,因为一切都好;或者说,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去的。所以以后我就享福了,可以闲下来常常陪着你。”
“云墨!”他的手抚向树身,脑海里满是她的模样,那般鲜活、明艳……
南县,负责给他送信的杨铁匠一直等他不着。因为不便常来,便让女儿和阿忠走得近些,慢慢那二人就倾心起来。
“大哥……”阿忠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阿忠,成叔已经不在了,你跟了我,便也是隐形人,这事儿我能做主。”他说。两家便低调地给他们办了婚事儿。几年后,杨铁匠接到差遣,又带上女儿往别处去了。
丹儿本以为这安静平淡的日子就要继续下去,全家人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不想琼州突然来信,说舅舅很想他。紧接着三日后,西北又来信:健一病了,想见他一面。最后那两个字儿让她看着心惊。
“健一,我会来的。”岭南,信鸽带着他的笔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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