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战后的第二年，金国的好战幕僚们还是不疼不痒的各处骚扰着，以探虚实。又或是，能搞得一些城池填补亏空。
临安朝堂。此时，先前说要逃的臣子们不说逃了，说要议和的也闭嘴了，因为战事已停，社稷再次安定。未来他们活着的日子将能在安然中度过，那么当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权贵，粉饰太平。
“皇上，采石虽捷，但金国仍不死心，臣以为此刻正是皇上安抚民心的好时机。若皇上能出宫巡视边关，必然会得民心所向。”一老臣禀道。
“启禀皇上，臣附议。”另一臣子也上前行礼。“太子而今已能为皇上分忧，比如议和之事儿等；而因采石之战我军悬殊召来民怨沸腾，所以急需安抚。”
那人明了，也知道是在为他甩烂摊子，便看向太子：“我儿以为呢？”
太子抱手：“父王，如此小事儿便交与儿臣好了，待一切谈妥之后再报父王定夺。”他答得谦逊而尊重，丝毫没有被权利诱惑的冷热表现。
“好，那你们下去办吧。”皇帝说。快散朝时，他看向丞相一眼。这莫可名状的一眼让那人心虚不已，思忖之后他明白，岳飞之事儿要被重提了！
皇帝赶去御花园。亭下，两个道人装束的黑衣男子正在等候。一番礼过后皇帝对他们道：“说吧！”
“小民遵旨！”那其中一个于是道，“皇上，天降大相，北方将星已经出世。”
“一起说！”那人道。
“将星出世，天下终将大统。”那道士接着说。
“什么大统？”
“九九归一，天下大统。”
“你说什么？”皇帝一下惊起，“你是说将如秦灭六国般一统天下么？”
“正是如此。”道士抱手。
“……一统天下！”那人喃喃，接着眼神又厉向他，“……那你说，当如何避免，如何补救？”
“非不可补救，只是要抓紧时间！”
而此刻，谍国内阁也闻得天象，正在讨论未来时局。一室内，渭和居上，堂下内阁诸人如小学生般各坐一桌，其形如弧向他靠拢。当然，这只是为了容易听见而已。
“二弟，你说！”渭和目向济和。
“臣遵旨。”济和抱手，后看向众人。“各位，”他道，“北境将星现后南方终将大统。当然，直取南方是不可能的，必须从旁侧击。所以他们的策略是先取夏国，终止与南方的马匹交易。南方没有马，战力将会大大削弱。”
“殿下，您说……马？”“小学生”们十分惊奇。
“是的，马，战马！”济和答他们道，“在陆地战争中马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南方虽富庶却养不出战马。西北能养部分，但只能自足。西南蜀地地势险峻，却无草场，且它气候均衡，马匹的耐力得不到提升，所以它只能养运马。”
“殿下，那金国呢，金国不是也产马么？”一臣起身问道。其他人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样的困惑。
济和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坐下。“是的，金国是能产一些马匹，但其因为好战国力已衰。且你们也知道，它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雪季里，什么也做不了，如此便限制了它经济的发展。本来靠与南方的雀场他们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但采石之战发生了，最后没有胜负，而是将两家掏空，所以未来他们两家会走得非常缓慢。”
“殿下，”另一个臣子起身礼道。“金国素来兵强，只是不善水战，臣以为要轻易收服他绝非易事儿。”
听到这话，济和便向堂上看去。渭和点头同意他畅所欲言。“你说的没错。”于是济和道，“和金国硬碰硬是没好处，所以要打败金国，必要与南方联手。那一则倚靠南方的财富，二是南方和金国仇恨太深，所以他们是一定会合作的。”
“那殿下的意思是南方就算知道他们要合作的是一只虎也会去合作？”有人又问。
“……是的。所以取下金国之后南方终将大统。”济和说。
“原来如此。”众人大悟。
“皇上，殿下，”一老臣起身对他们礼去，“请恕老臣性急，这将星何时大统，我等又该如何应对，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渭和看他笑道：“爱卿请坐，自有明白。”那人便行礼坐下。
济和看向渭和，意思后面的他已无权言讲了。那人垂眼意会，后目光又看向左丞相。老头会意，于是微微颔首。
他起身对众人道：“各位，五十年后将星将开启大统之幕，百年之后九九归一。尔等别以为百年很长，其实转瞬即逝，所以我等在这段时间里也不能懈怠，闲看热闹，而是要拿出百年之策略部署，妥善实施。详细的稍后自会通知大家，到时尔等去做好便就是了。”众人颔首。
渭和听了表示满意。此时，饭点已到，就散朝了。
深秋，灼人的阳光已变得柔和，照在身上暖呼呼的。山中秋菊也竞相开放，和着微风将苦涩微烈的花香散向各处，令人闻之清醒。那高山之巅的无自阁里，鬼绝大师正在闭目听着弟子的汇报。当年的小童现已长大成人，目光灵睿。
“师傅，便就是这些了。”最后他说。
“嗯。”那人应他。“你下去吧，十日之后请他们来见我。”
“是。”弟子离去。
鬼绝老头一直呆在阁楼里，只至明月升空后才起身开来。他着一身白衣，发丝、眉毛也已白尽，唯眼神还现出活力。他出阁楼去到那万籁俱寂间，寻了个尽仰之地，抬头望着那繁密星空……
一个大早，两位老丞相的轿子便跟在渭和的队伍后向山里去了。
无自阁那楼室空旷得凉风来去自如，带来的寒气令皮肤冷缩发疼，里面也没有果品清茶和柔软的垫子，只有几个朴素的草凳和一个简桌。俩老臣坐在渭和身后，左右各一。
“二位阁老，可知老夫请你们来是何用意？”鬼绝问他们去。
“大师，我等为此战战兢兢，一直在自省，还望大师明点！”左右丞相忙起身应答。
“不必拘束，坐答就是。”鬼绝摞去一眼。
“是。”他们遂又坐下。
“大师，请直说便是！”渭和道。
那人看向他，却答非所问。“皇上可知老夫是看着瑞儿长大的，也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他说，“瑞儿从小良善聪明，温和细腻，与我甚是投缘。为此，你爷爷还老吃醋，说我使坏儿要霸占他的儿子。”
那几人听后都内心惊讶，本以为要谈家国大事儿，不想却是扯点家常儿。
“要不是为了你割血舍药，他也不会如此而去。”鬼绝的声音暗了下来。这下他们听出来了，是责怪渭和害了太上皇。
“朕……朕也很难过，大师……”渭和沉眉道。
“先生……”俩老臣又行礼。
“随便说说罢了，别放在心上。”于是鬼绝道，然后看着他们。“两位大人乃内阁核心，一举一动可呼风唤雨，所以老夫就不饶弯子了，我要皇上……关上鬼门！”他目光坚毅地看着他们。
左丞相听后急了：“大师，讯息于我谍国而言无比重要，若关上鬼门，我们不就闭关锁国了？”
而右丞相是个性格周全之人，知道那鬼绝一定还有后话，便不表态。左丞相看着他，他不反映。
“皇上以为呢？”那人目向渭和。
“大师，我们的确需要很多详细的资料，若是关了，可无法寻之。”渭和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你们都懂，治国理家亦是如此。目光不要总盯着渔夫的篮子，等他钓上鱼后便去抢去夺。可知水流湍急，他出事儿了可怎么好？又或者他看穿了别人的心思，再没有鱼了，那那个等他的人岂不是得饿死？
“切不可做这样的人和事儿了，而是应该虚心地向他求教，移求得他钓鱼的方法和窍门，并在这些基础上找出更多能得到鱼的法子。这样不但不需要倚靠他人，自己也有吃不完的鱼了。”
“大师，”那右丞相听罢行礼，“您的意思是建议皇上关上鬼门，从明里建立良好的关系对吗？”
那人笑了，“闻得右相大人心细，果然不同凡响。”
“大师谬赞。”那人忙礼。渭和没有当即表示意见，这事儿他必须与内阁商量。
“还有，此后旁门左道之术可以研究，却切不可再行之。”鬼绝又说。他们明白指的是那些巫蛊幻象。
左丞相又抱手：“还请大师明示，若鬼门关了当如何安置他们？”
“这个皇上会有好法子的。”那人应他并看向渭和。
近两个时辰后，鬼绝亲自送他们离去。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渭和又走了回来。
“大师，”那人摒弃礼节，如孩子般向他言去，“朕不是真正的福星，对吗？”
“皇上，天降大任必有由。”那人复他，“所谓福星不是指有通神的能力，而是你能带领你的臣民走一条踏实的发展之路，所以你就是福星。”
“大师……”
看鬼绝坚毅的眼神，渭和知道无需再言了，最后他说：“朕知道父亲的去世给大师带来了无尽的悲伤，朕很抱歉，也很难过。可无论如何，还请您……保重！”
那人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儿，神色漠了。“渭儿，作为君王，你的确比瑞儿周全，你的路会走的很好。他日你关上鬼门之日，便是老夫永远闭关之时，自此，你爷爷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便是报了。”他疾速离去。
“不，朕不是福星，不是！真正的福星另有其人！是我弟弟，或是他人！”渭和在他身后大叫道。
那人闻言，嘴角竟露出了一隐难得的微笑，如释重负。
南方，皇帝的出巡车队不日出发，路探的快马便疾蹄前行肃清道路。车里，那人未着黄袍，而是一身戎装。便是做做面子了。他心里说。采石之战并非胜利，只是幸运。他脑中回忆着那道士的话儿。
也不是什么道士吧，说民间高人更好。两军对垒，步兵岂能打过马将？而要解决这没马又想赢的关键，是必须在敌人出发前就将他击倒。而这，需要武器。弓弩家家有，是最老的武器，而他需要更好更快的。
高人言只有五十年的发展时间；取夏灭金关闭西北通道最后包抄南方，就是别人最后的策略。而这五十年内南方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所以说到底经济和武器必须同时发展……
就先这样吧，一步步来。他心里叹了口气。安定民心，安定民心！
此次皇巡果然获得了良好的效果，让百姓又有了信心。再加上阵亡战士的善后和回家的兵士，让他们知道没有假，是真的又安定了；但是应文一个文官在长石指挥抗金的事迹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怨：还有保卫边关的武将么？还会有岳家那样的将领么？
此后代政的太子不断收到宫外而来的御命，他都一一和众臣积极商讨……
谍国。从山上回宫半年后内阁上表，一致通过了关上鬼门的议案。“还请皇上下旨，”一日早朝，左丞相上奏道，“天下暗士当如何安置？”
那人言得铿锵有声：“诏告天下：凡愿意回家者尽管回来，户部会妥善安置。二岁以下的小儿可以带回。如不愿回的不加强求，今后他们也好，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好，将永不启用。从此他们将永远脱离我国民之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未来若有敢擅自惊动他们者，将严惩不殆。”
“臣遵旨！”丞相应道，又说：“皇上，除此之外，王爷已得了诏命出海去了。他这一去，只怕得有三五年的时间。”
“好，要随时与三叔保持联系，并好生伺候。”渭和道。
“是！还有，皇上，朱雀大人发来跪函，言他年事已高，还请皇上允他塟在南方。听说采石一战，他捐掉了所有的家当。”
那人想了一会儿。“准了！再赐一笔钱给他安老吧，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臣遵旨！”
此令一到各处，在那些阴暗得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便有抱头痛哭的老年背影，有五体投地的感恩仪式，还有突然发癫般的边哭边笑的人们。不过他们中四十岁以下的都回去了，这是皇命之外内阁另下的指令——他们将去到另一个岗位：边关驻守。
南县，已经发福的丹儿抬头看着那明媚阳光中的碧蓝天空：此后再没紫檀了！他也很好！她取出面巾擦着眼角。
“奶奶，您怎么了？可是想爷爷了？”永春来到她旁。
“是的，就是想你们爷爷了。”她笑答。这时，城里钱庄的伙计大九来到家里。
“大九！”她招呼着。
“老夫人。”那人礼，并送上一封书信。丹儿看后对他说：“好，我们明天就走。”
“在下告辞。”大九说。
“多谢了。”
“奶奶，您要去哪儿？”永春问她。
“去北山。你九叔说那两兄弟在书院里太调皮了。”她道。
而此刻，北山，三婶因为高兴过度，已伤了心神。
“老头子，可给金家掌柜带口信了？”她问丈夫。
“带了，昨儿就带了！”她老头应她，“再过两天应该就会来。我说老太婆啊，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要见那山丫头？”
“你少管。”那人说。“赶紧去看着孙儿们，我还挺得住。”
“知道了，知道了。”
老头走后三婶的眼角流下泪来：“云姑娘，这是老身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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