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丝，密密麻麻地织在暮色里，将整个村子缠成湿漉漉的谜。四人踩着泥泞小路，朝王老实家挪步，女婆娘那怪异歌声，混着雨打瓦片的嗒嗒声，在暗巷里撞出回音，黏在每个人后颈，凉飕飕的。
到了门前，木门朽旧，雨水顺着门檐往下淌，在台阶积成小水洼。齐寒抬手敲门，“咚咚” 声撞碎雨幕，却像扔进深不见底的黑洞，无论四人敲门声多大，始终没半点回应。歌声仍在屋里盘旋，时而尖细如针，时而混沌如雾，惹得隔壁窗缝 “吱呀” 漏出半句抱怨：“天天这样，还让不让人活！” 可等袁多多想去搭话，那窗瞬间闭紧，只剩雨帘摇晃。
他们挨个敲邻居家，门环刚碰响，里头便没了声息。有扇窗透出微光，才要靠近，“啪” 地灭了，只剩夜雨淅沥，像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把太岁谣言酿成的恐惧，浇得愈发浓稠，四人在雨里，成了被黑暗与猜忌围困的孤影 。
四人折返张瓦匠家，推开门时，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晃了晃，映得满室人影斑驳。
张瓦匠已在旁屋备好简陋床铺，见他们回来，往火塘里添了把柴，火星子 “噼啪” 蹦跳，却没焐热屋里弥漫的压抑。袁多多望着窗外雨帘，忍不住开口：“这太岁谣言，把人心捂得比这雨夜还冷。” 齐寒指尖叩了叩桌面，若有所思：“王老实家那婆娘的动静，不像寻常疯癫，太岁这事，定有蹊跷。”
外头雨下得更急，像要把村子里藏的秘密都冲刷出来。众人沉默着，听着雨声与远处若有若无的怪异歌声，各自揣着疑虑，在这被谣言和夜雨笼罩的夜里，勉强寻个盹，等着天亮后，再去撕开这桩怪事的边角 。
深夜，袁多多外出解手丢了方向，迷迷糊糊走到一处，只见张瓦匠的土窑正冒着烟，张瓦匠也正从里面出来，二人相视一眼，张瓦匠便慌了神：“袁少侠怎么到这里来了，夜里雨大，快回去吧。”
“这黑灯瞎火的我找不着路了，哎，张大哥，你这是干嘛呢？”袁多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也没啥我正打铁呢，这样吧，我送你回去。”
袁多多既没有继续过问，有没有推辞，跟着张瓦匠回了屋。
第二天卯时，四人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原是王老实家婆娘，那女人披头散发地拍着张瓦匠家的门，说男人僵在炕上，全身硬得像块石头。
袁多多几人赶到时，屋里已经挤满了人。王老实躺在炕上，盖着的粗布被子鼓鼓囊囊，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怪异——原本壮实的身板缩成了团，皮肤干瘪得像晒透的羊皮，眼窝深陷成两个黑窟窿，十根手指蜷曲着，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死状骇人至极。
“是太岁索命呐！真是造孽啊！”陈婆子哭喊着，拐杖把泥地戳出个坑，“我就说挖不得！地脉的肉碰了要遭天谴！”
袁多多拨开人群，朗声道：“诸位稍安！我乃洪行堂刑探袁多多，这太岁索命之说，断不可信！不过是有人借谣言作怪，妄图掩人耳目行凶。大家无需惊慌，我定要揪出这幕后黑手，还村子太平！”
话音落，屋里喧闹稍缓，却仍有窃窃私语。陈婆子抹着泪，拿拐杖指着王老实，哭腔里满是惶然：“刑探大人，这不是太岁索命是啥？好好的人，说不行就不行，挖太岁那晚上，我瞅见地里泛青光，准是地脉发怒！”
袁多多蹲身，仔细查看王老实指甲缝黑泥，又摸了摸炕沿温度，抬眼对众人道：“若真是太岁作祟，为何独独王老实事发？且待我细细查来，这黑泥、这身子蜷缩之态，定藏着凶手破绽。在查清前，劳烦乡亲们莫再传谣言添乱，安心度日便是。我会传信给千草崖官府，待官府来后，我们定会一同查案，还大家一个真相。” 说罢，朝齐寒使个眼色，二人开始在屋内四处搜寻线索，试图从这诡异死状里，抠出真相的边角 。
林舟凉上前掀开被子，倒吸了口凉气。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口，但脖颈处的皮肤下，血管硬得像铁丝，按上去毫无弹性。“不像外力致死。”他皱着眉，“倒像是……血液自己凝固了。”
贺怀瑾与他一同蹲在炕边，他先以银针探入王老实口鼻，银针未变色，却隐隐嗅到一缕极淡的杏仁味，心下已有几分计较。
而后，他小心掀开粗布衣衫，目光如炬扫视尸身。指尖轻按王老实干瘪皮肤，触感僵硬又带着异常褶皱，待摸到胸口处，眉头微蹙，转而检查指甲、眼耳等窍穴。
“化血藤中毒。” 贺怀瑾起身，语调沉稳，“口鼻残留杏仁味，符合化血藤中毒特征。此毒入体，会令筋骨蜷缩、皮肉干瘪，这应当就是王老实的死因。” 他这话掷地有声，震得满屋流言暂时噤了声，却让袁多多等人眼神里，添了更锐的探究 —— 这村子，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凶谋 。
袁多多走到贺怀瑾身侧说道：“诸位，这位位乃江湖毒师贺先生，对毒素的了解最是一绝，既然尸检结果为化血藤中毒身亡，那便没有所谓的太岁索命，还望乡亲们配合我们调查，莫要在继续传播流言。”
王老实的陶罐放在灶台上，里面已经空了，仅剩下一片残留的黄瓜片，陶罐底部还有已经干了的黑泥。齐寒用银簪挑起来，在灯下看了看：“这应该是王老实死之前吃的。”他指着罐底的纹路，“这是北边窑厂的陶罐，看起来可是有点眼熟啊。”
说罢他疾步上前，猛地塞进贺怀瑾手中。
贺怀瑾接过陶罐，指尖在罐沿轻轻一搭，随即倾身，凑到罐口细闻。那股隐晦的酸黄瓜气息，混着几缕苦腥，瞬间钻进鼻腔。他眉头微拧，眼底掠过冷锐的光，须臾，抬眼看向袁多多：“是化血藤的毒味儿，和王老实尸身的中毒特征对得上。” 说罢，余光扫向挤在门边的人群，不动声色将陶罐攥紧。
袁多多压低声音，字字凿钉：“昨晚在张瓦匠家，我瞥见他家灶台上，也摆着个一模一样的陶罐！” 话落，目光扫过屋内骚动的人群。
人群里的张瓦匠突然咳嗽起来：“刑探大哥，这陶罐可不止我有啊，他他他，货郎老顾家里也有，李木匠家里也有啊！这一个差不多的陶罐也说明不了什么，我那是买来给闺女煎药用的，还望各位大侠明察呐！”
老顾这时手里不停地摇晃着他的铃铛，听了脸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丝笑：“是……是有几个，都是装东西用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正说着，有人传来惊呼。
“不好了，太岁真的来索命了，李木匠也死了！”
袁多多几人急忙王村西头赶去。李木匠死在自家院子里，死状和王老实一模一样——全身干瘪，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身边倒着个空药碗，碗底的杏仁味还没散，只是掉落了一只鞋，那鞋底不知道为何有一片白白的东西，贺怀瑾默默收到了袖中。
“上一个是在酸黄瓜李下毒，这次是在药碗里。”贺怀瑾捧着沾有污泥的药碗细细地捉摸着，林舟凉也低着头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袁多多叫喊了一声：“林舟凉，你们快来看，这井不对劲。”
李木匠的院子里有口老井，井台边的青苔被蹭掉一片，露出的砖缝里嵌着点白肉，像太岁的碎块。齐寒用绳子吊着袁多多下井，井壁湿滑，快到井底时，袁多多突然喊了一声：“有东西！”
井底沉着个黑陶罐，罐口没封严，飘出的腥气里混着甜腻味。齐寒刚抓住罐耳，突然缩回手——罐壁上爬着些细毛，软得像蚕丝，正往他手心里钻。“这不是陶土，”他举着罐子爬上来，掌心已经红了一片，“是……是用肉糊的！”
“齐寒，我要再下去一次，这井里面还有东西！”
袁多多悬在井中，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发现井壁上也有大量的膜状物，他死死盯着井壁上那层 “肉膜”。这东西随着井水晃荡，细毛竟在黑暗里轻轻摆动，像活物般往人毛孔里钻寒气。等齐寒把他拽上来，贺怀瑾凑过去，用银针刺破罐口腻味，银针瞬间泛黑—— 化血藤毒混着太岁传言，这罐子，分明是凶手把 “邪祟” 与 “毒计” 拧成的绞索。
村民们挤在井口，有人瞅见罐里隐约晃着太岁碎块，当下腿软跪地：“是太岁发怒！这是地脉的肉，挖不得啊……” 陈婆子哭得拐杖乱颤，老顾的铜铃被他攥出冷汗，铜铃乱响间，袁多多却注意到，张瓦匠藏在人群后，独臂紧紧捂着腰侧，那里鼓出个奇怪形状，像藏着什么物件。
林舟凉突然指着井台青苔，声音发紧：“这蹭掉的青苔印子，和王老实家灶台药罐底的泥……” 话没说完，齐寒已经掏出张瓦匠家的陶罐，往井边一磕，罐底黑泥簌簌落下，竟和井砖缝里的泥土色泽如出一辙。
“李木匠院子的井，张瓦匠家的罐，王老实的毒……” 林舟凉把这些串成线，目光扫过骚动的村民，“凶手故意拿太岁当幌子，用同款陶罐、同一种毒，把命案往‘天谴’上引。现在，该查查谁能同时拿到化血藤、北边窑厂陶罐，还有…… 太岁碎块了。” 这话落音，人群里有个身影猛地一晃，铜铃声戛然而止，老顾攥着铃的手，指节泛白得吓人 。
“不是说…… 不是说是有人蓄意谋杀，刑探大人查得出凶手么！” 有年轻村民声音发飘，盯着那陶罐里的太岁碎肉，脚指头把泥地抠出深痕。陈婆子瘫在地上，拐杖 “当啷” 砸在井沿，哭嚎得嗓音都劈了：“地脉的肉都从井里冒出来了！王老实、李木匠就是碰了太岁，遭天收的！刑探大人们，别查了，再查要牵连全村啊！” 几个老妇人互相拽着胳膊，指甲掐进对方皮肉，抖着嗓子附和：“对呀，当年祖上就说这地埋着太岁爷，动不得！现在遭报应了……”
袁多多几人将李木匠的家翻了个遍，除了那口井，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李木匠的死让恐慌在落霞村蔓延。有几个村民们举着锄头往王老实挖太岁的地里冲，说要把那东西刨出来烧了，免得再索命。待袁多多得知消息从村西头赶到时，他们已经挖了个半人深的坑，坑底的白肉比前几天大了圈，褶皱里裹着一片布料碎片，像是孩童的百家衣。
“别碰！”林舟凉喝止众人，用银簪挑起块碎布，“这是谁的衣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