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三人睡在里屋，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银。袁多多中躺在最边上，中间是林舟凉，最里面是齐寒，听着两人的呼吸声，心里踏实得很。
“林舟凉，”袁多多忽然小声开口，“贺姑娘说你得养两个月，咱们就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这院子安全，贺姑娘医术又好，等你能用上点力了再走。”
林舟凉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不行。”
“为啥呀？”
“落霞村不能等。”林舟凉顿了顿，语气沉了些，“炎云剑的事情还没弄清楚，万一会找到师父的线索，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变数。”
齐寒在同样哼了一声，算是附和。
袁多多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与他相识的这几个月，他已经完全拿准了林舟凉的性子。
林舟凉一旦拿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往林舟凉那边靠了靠，听着身边两人的呼吸声，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护着林舟凉和齐寒，就算他们用不上内力，他的流云剑也不是白练的。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虫鸣歇了，屋里只剩下三人平稳的呼吸声。
袁多多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感觉林舟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心里一暖，彻底沉入了梦乡。
天快亮时，袁多多被一阵轻响弄醒，睁眼一看，林舟凉正试着坐起身，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是牵动了内腑。
他赶紧爬起来扶住：“林舟凉，你别动！贺姑娘说你得躺着！”
林舟凉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没事，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坐。”
齐寒也醒了，沉声道：“别逞强。”
“就你这模样还想着早点下山呢？我看啊，连起身都费劲。这样，你听我的，就算不能等内力恢复也需等你能自己下床走路才好。”
林舟凉看着眼前气呼呼的袁多多，忽然笑了笑：“最多三天，三天后咱们就下山。”
袁多多知道，这已是他能让步的极限了。他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盘算：三天，自己一定要好好喝药，强身健体。
这三日的日头像院角的暖阳，不烈，却足够暖透筋骨。
天刚亮，袁多多就捧着药碗蹲在台阶上喝，苦得直皱眉，却还是一口闷完，转头就看见齐寒在灶房门口劈柴。
斧头落下的力道很稳，木柴“咔嚓”裂开，截面整齐。齐寒赤着胳膊，胳膊上渗着薄汗，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准得很。
他前两日还得扶着墙走，今日已能提着半桶水往缸里倒，水声哗啦，溅起的水花在晨光里闪着亮。只是偶尔提气时，眉头会微不可察地皱一下，内力虽回了些，却像刚解冻的溪流，还没恢复往日的奔涌。
林舟凉则在院子里慢慢走，步子稳当，不像前两日得人扶着。他会绕着药圃转两圈，看贺怀瑾侍弄那些绿油油的草药，偶尔弯腰拾起片落叶，指尖捻着，目光却总望向西南方向。
贺含英说他恢复得不错，照这样下去可能都用不了两个月就好了。
袁多多喝完药，就搬个小凳坐在柴堆旁，一边擦他的流云剑，一边盯着两人。
见齐寒劈完柴要去挑水，赶紧跳起来：“齐寒，我来！你刚刚好些，别累着！”
齐寒按住他的肩，笑了笑：“没事，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况且这些小活也用不着内力。”
贺怀瑾这几日经常院子里走动，见齐寒挑着水稳稳当当进门，便劝：“再多住几日吧，看你们恢复得快，再养养，路上能更从容些。”
林舟凉刚转完药圃，闻言停下脚步：“怀瑾，你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落霞村的事耽搁不得。”他看了眼齐寒，“我们俩这身子，走山路已是无碍。”
袁多多正往包袱里塞干粮，头也不抬：“是啊贺大哥，我都备好了！路上有平坦处就歇脚，保准不让他们累着。”
第四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灶房的烟囱已冒起烟。
齐寒挑完最后一担水，正把斧头挂回墙上，林舟凉则在廊下整理包袱，动作虽慢，却不用旁人搭手。
贺含英端出三个油纸包，里面是热乎乎的菜饼：“路上垫肚子，药给你们分好了，红瓶是固本的，蓝瓶那盒是‘镇气散’，若内力走岔了，用温水冲服，能压得住。”
贺怀瑾递过一小袋晒干的草药：“这是薄荷，路上泡水喝，清头目。”
齐寒接过东西，往背上的包袱里塞：“多谢。”
“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兄妹二人的地方，你们尽管给我们传信，我们二人定会鼎力相助！”
林舟凉也拱了拱手：“此番多谢二位照拂，我们江湖再见。”
袁多多扛着最大的包袱，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连忙喊：“这边走！我问过贺姑娘，顺着这条道走，傍晚就能到山脚下，山脚下就是落霞村了！”
三人踏着晨露出门，齐寒走在最前，脚步轻快，偶尔回头等一等林舟凉。
林舟凉跟在后面，步子不快，却扎实，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身上，映得衣角微微发亮。
袁多多背着包袱跑前跑后，一会儿指着路边的野果说“这个能吃”，一会儿又蹲下来看地上的脚印：“前面有人走过，路应该好走些。”
贺家兄妹站在门口，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融进晨光里。贺含英笑着摇摇头：“看袁多多那样子，倒像是去赶集一般。”
贺怀瑾望着山路尽头：“能这样从容，也是好事。”
山路上，齐寒的笑声偶尔传来，混着袁多多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林舟凉偶尔应和的几句。
药香还沾在衣角，像一层淡淡的暖意，裹着三人往落霞村的方向去了。
夕阳把落霞村的屋顶染成了金红色，三人踏着最后一缕光走到村口时，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座挂着“落霞客栈”木牌的屋子。
门板是新刷的桐油色，屋檐下挂着两串红灯笼，风一吹，灯笼晃悠悠的，把“客”字照得明明晃晃。
“就这儿歇脚吧。”林舟凉望着客栈门口的石阶，上面还沾着点新鲜的泥，看来刚有人走过。
齐寒先一步迈上台阶，推开木门时，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大堂里亮着两盏油灯，三三两两的江湖人人正低头吃饭，见他们进来，都抬眼瞥了瞥。
穿粗布褂子的店小二正蹲在柜台后算账，见有客人来，连忙站起来，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袁多多率先开口，手指在腰间的流云剑上敲了敲：“住店，要三间最好的房。”
袁多多早饿坏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嗓门亮得很：“小二哥，先来两壶酒！要最烈的那种！再上几盘肉，酱牛肉、卤猪耳、红烧肘子，有啥硬菜都端上来！哦对了，再来三碗热汤面，多加葱花！”
店小二笑得眉眼弯弯，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好嘞！两壶烧刀子，四盘肉，三碗葱花面！客官稍等，这就给您备去！”他转身要往后厨走，又被袁多多叫住。
“等等。”袁多多摸了摸肚子，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这儿的酱牛肉地道不？要是好吃，我再多要一盘打包！”
“地道！绝对地道！”店小二拍着胸脯，嗓门都高了些，“咱这牛肉是村东头张屠户现宰的，卤料里加了二十多味草药，炖得酥烂，连牙口不好的老人家都能吃！”他话说得顺溜，脸上带着点得意，热情极了。
林舟凉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开口：“你们这村子，看着倒太平。”
店小二正拎着水壶过来，闻言手顿了顿，随即笑道：“那是！一年前年是乱过一阵子，那些山上的土匪不仅抢粮抢钱，还放火烧房子，闹得人心惶惶，不过现在好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
他给三人倒上水，壶嘴有点抖，“主要是沾了青云山的光，他们护着咱这一片呢。”
“青云山？”袁多多端起水杯，漫不经心地问，“离这儿远吗？”
“说近也不近，往东南走四五十里路呢。”店小二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像是怕被谁听见，“山上的弟子可厉害了，会飞檐走壁，还、还会御剑……青云山的人都老好了，你瞧瞧，这客栈啊就是他们给咱们落霞村修的，来来往往的江湖客都来歇脚。”
袁多多对视一眼，又追问：“那你们这儿，有没有一把叫‘炎云剑’的兵器？”
“炎云剑？”店小二的手猛地攥紧了抹布，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有的！就、就藏在村西头的老庙里，据说是祖传的宝贝……后来为了谢青云山的恩，村长就把剑送给他们了！”
待小二走后，林舟凉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圈。齐寒碰了碰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听着没什么不妥，这店小二说的和青云山说的一样，倒是都对得上。”
“确实，听着倒是没什么不妥，但是他刚刚结巴了，我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一会儿再找个人问问吧。”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酒菜过来，酱牛肉泛着油光，卤猪耳红亮亮的，红烧肘子颤巍巍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客官慢用！”他把盘子摆得整整齐齐，退到柜台后就再也没抬头，只顾着扒拉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却杂乱无章。
袁多多早等不及了，抓起筷子就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道：“嗯！好吃！比贺姑娘做的酱菜还香！”
林舟凉和齐寒也拿起筷子，两人都没多言，只是偶尔交换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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