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甜水巷仓皇离开,苏含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爹爹,立刻退婚!
苏含芷回到苏府后,一路跑到苏呈的书房。
“爹爹!”
苏含芷顾不得平日的规矩,“砰”的一声,径直推开虚掩的房门。
苏呈正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一卷公文,闻声诧异地抬头。
“芷儿?”
他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放下公文,“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了?”
流烟跟着追进屋,连忙关上房门。
“徐付礼养外室了,”
苏含芷攥着爹爹的袖子直发抖,气息不稳道,“就在甜水巷巷底第三户,那女子唇边有颗红痣,和女儿梦里......和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苏呈脸色骤变,手中的湖笔顿在“堤坝加固”的“坝”字上,墨汁渐渐晕开成乌云状。
他自然记得女儿先前提过的那个噩梦,当时只当是女儿胡思乱想,可此刻看着掌上明珠惨白的脸色......
他看向女儿身后的流烟,沉声问:“你也看见了?”
流烟点头如蒜:“徐二公子他……确实和一个女子睡在一处。”
“爹爹,梦是真的,他们徐家包藏祸心,女儿要退婚,您也远离吧。”苏含芷眼眶通红地道。
她声音发颤,却斩钉截铁。
苏呈拧紧眉头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负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
女儿曾对他说过梦中详细,除了徐付礼偷养的那个外室之外,还说他被徐家蒙蔽,做了替罪羊,落得个革职被贬的下场。
此事严重,不可不防。
他停下脚步,走到女儿面前,宽厚的大手带着安抚的力道轻拍着她的背:“女儿莫怕,爹爹给你做主,今日就退婚。”
“真的吗,爹爹?”
苏含芷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带着希冀。
“自然是真的,”
苏呈语气果决,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苏呈的女儿,岂能容人如此轻贱?女儿放心,爹爹这就让人去徐府传话,让他们父子立刻滚过来。这婚,今日就退,绝无二话!”
父亲眼中的决心如同磐石,让苏含芷悬着的心重重落下。
“谢谢爹爹,”
她立时弯起嘴角,带着娇憨的依赖,一头扎进父亲怀里,“爹爹最疼女儿了,我就知道您会帮我。”
苏呈的大手在我背上轻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浓浓的宠溺:“傻丫头,你是爹爹的心头肉,我不疼你疼谁?去吧,让流烟伺候你洗把脸,换身衣裳,瞧这小脸儿吓的。爹爹这就处理,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嗯。”
苏含芷从爹爹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喜悦的光彩。
转念想到什么,临走前不忘嘱咐,“爹爹,您千万记得防着徐家,如果可以,最好远离他们。”
苏呈点头应道:“好,爹爹知道了。”
***
回到闺房,流烟备好温水,用温热的巾帕为苏含芷擦脸。完了又服侍她换了身清爽的浅绿色轻纱衫裙。
苏含芷坐在梳妆台前,绿绮小心翼翼地替她重新梳头。
“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奇事,小姐做梦能预知将来,”
绿绮听流烟说了来龙去脉,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小声惊叹地道,“这下可好了,老爷是刺史,徐通判不过是副职,老爷发话,他们哪敢不从?”
流烟附和道:“那徐公子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是这等货色。退了正好,小姐这般品貌,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苏含芷对着镜子,看着重新变得干净娇美的脸,虽然眼圈还有些红,但心绪已然平复。
梳洗完毕,用过晚膳,苏含芷心情开朗了不少。
小几上摆着一碟新切的甜瓜,她拈起一小块放进嘴里,之后又翻出压在绣枕下的话本来看。
苏兴文知道妹妹的喜好,选的也是当下时兴的话本子,里头写的尽是才子佳人的旖旎故事。
有写闺阁小姐与江湖剑客月下私会的,有写将军与歌姬生死相许的,还有写落第举子与狐仙竹林结缘的……
缠绵悱恻,故事里的痴男怨女,看得苏含芷躲在纱帐里又哭又笑。
二哥哥尽会淘这些不正经的。
她心里这般嗔怪,却将话本子护得紧紧的,脸上掩不住喜爱之色。
夜幕四合,一室静谧。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父亲与下人说话的声音,她连忙将话本藏到绣枕下,起身走出去。
“爹爹,”
她娇笑着朝苏呈唤了一声,连忙迎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问:“婚退了吗?”
苏呈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让流烟把点心拿过来,接着一脸慈爱地道:“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槐花糕,爹爹特意让人去城南买的。趁热吃,否则凉了不好吃了。”
苏含芷哪里有心思吃东西,追问:“到底怎么样了爹爹?”
音落,苏呈躲开了她的目光,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见状,苏含芷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呈沉默了一下,知道躲不开了,只得叹了口气,道:“此事往后莫要再提了。”
莫要再提?!
苏含芷身形一僵:“爹爹?”
她不敢置信,“您亲口答应我的,为何现在要说‘莫要再提’?”
她又气又委屈,眼圈一红,似乎又要落泪了。
苏呈难以启齿,但又被女儿质问得无处可逃。
他挫败无力的看着女儿,痛心疾首道:“芷儿,爹爹……有苦衷啊。”
苏含芷蹙眉问:“什么苦衷?”
能让他把女儿推入火坑?
苏呈面露难色,有口难言:“有些事你不清楚,我也没法对你讲。总之,这婚暂时不能退,”
苏呈何尝不想帮宝贝女儿,可是此事干系重大,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如若不慎,莫说保全女儿,就是他自己也可能保不住。
“不过你放心,徐家已经答应了,会与外面那贱-人断绝来往。”他又补了一句。
“我不要,我不要嫁!”苏含芷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苏含芷这性子是苏呈娇养出来的,自己宠的自然也得自己哄着。
他赶紧将女儿搂入怀里安抚:“莫哭莫哭,容爹想想办法。”
苏呈叮嘱了下人几句离去后,苏含芷埋在床上哭了许久,直到抽抽噎噎地哭累了,睡了过去。
苏含芷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身为刺史、徐家顶头上司的父亲,如此忌惮,甚至不惜亲手推翻对她的承诺,逼迫她接受那个伪君子。
整整一夜,她都被恐惧攫住。
直到混混沌沌的梦境中,她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像是对着父亲耳语。
“……大人,当务之急是安抚住徐家,不能再刺激他们了。那本‘河工账册’……您为疏通漕运,赶工期,挪用的那笔官银,原始凭证的副本,可是还在徐通判手里攥着啊!若是捅出去,轻则官位不保,重则可是杀头的罪过,阖府上下都得跟着遭殃啊!退婚之言,绝不能再提了!”
河工账册?挪用银两?杀头的罪过?!
这几个词如同数道惊雷,在苏含芷耳边轰然炸响!
爹爹他……
他竟然被徐家握着足以让苏家满门覆灭的把柄?!
苏含芷浑身发冷,在梦中拧紧了眉心。
紧接着,爹爹的声音响起。
他强撑着笑意,近乎低声下气的腔调:“徐兄,付礼贤侄,今日是小女不懂事,”
他的声音干涩发紧,每一个字都透着艰难,“闹了场笑话,小孩子家心性,当不得真。徐兄,付礼贤侄,你们切莫放在心上……”
苏含芷头晕目眩,在梦中急喘。
而爹爹卑微讨好的声音还在继续,“退婚之事,纯属无稽之谈。作罢,就此作罢。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乃是洛州佳话,岂能因一点小女儿家的误会就伤了和气?徐兄放心,我苏呈在此保证,婚约如旧。小女那边,我定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她胡言乱语……”
苏含芷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下一瞬,猛然睁眼惊醒过来。
梦中父亲的那声“担保”和“休提”,还萦绕在她的耳边,不断地重复回响,狠狠砸碎了她心中最后的侥幸。
她攥紧了被子,心扑通扑通直跳。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脸色这么不好?”
绿绮端着洗漱的温水进来,一看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苏含芷让声音尽量显得平常,但还是有点不稳:“嗯,昨晚没睡踏实,又做噩梦了。”
绿绮轻叹一声,安慰道:“小姐,您别胡思乱想了,老爷说了再想想办法。您再等等,兴许不出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精神恍惚地问,嗓子发干。
“卯时三刻,”
绿绮瞧着她汗涔涔的小脸,询问道,“离上课还早,小姐要沐浴吗?”
苏含芷轻轻点头。
绿绮道:“奴婢这就去备水。”说完放下水盆,走了出去。
苏含芷从床上起身,穿好鞋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镜子里的人儿杏眼樱唇,却脸色苍白,眼底带着点没睡好的青影和残留的惊吓。
不多时,绿绮和两个丫鬟备好了水,伺候苏含芷沐浴。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她雪白的身体,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待一炷香后从浴桶中出来,穿上衣裙,她哑着嗓子催促绿绮:“快帮我梳头吧,时辰不早了,还得去练琴呢。”
绿绮瞧着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敢多问,手脚麻利地帮她梳洗打扮。
流烟在旁边整理着衣物,忧心忡忡道:“小姐,您昨夜没睡好,实在不行等下告个假吧。”
“不用。”
苏含芷嘴上含糊说着,心底却是一片死寂。
之前的梦已经应验成真,昨夜的梦,想来也非虚。否则,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州之首的爹爹陷入难境?
而父亲被人捏着把柄,关乎整个苏家存亡,她想要退婚,怕是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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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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