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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破琴绝弦(3)

“你曾经教我道义,教我选择,教我什么是生命信念,教我独自成长,可是……”

“真何为真?善何为善?道何为道?义何为义啊?”她像是要呕出自己的心一般泣道,“一个人又怎么可以决定整个国家、天下百姓的命运啊!”

季臻张了张嘴,叹气道:“一个人不能,那么你愿意与我一起吗?你曾经愿意,不也离开了吗?”

“你知不知道,在你身处柔然的那几年,这个国家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季臻也愈发激动,眼中闪动着愤恨的光,“你的父亲受这些权贵掣肘,变法不成、改革不行,民不为民,奴不为奴,臣不为臣!”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天子之权为贵,所以仿佛只要攀附上天家、世家一点关系,就能够踩着所有人的尸骨脱离苦海,从此非权贵即为饿殍,人人吃人,人人否认吃人。”

“你知不知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城外数百里耕地被世家占据,荒废无人耕种,而良民无米粥可食,无工事可做,无房屋可居,甚至连死了都无地可葬?”

“恶民烧杀抢掠,却只敢以恶欺弱,不敢拔刀挥向世家皇城,一旦有了钱财,便立刻向世家摇尾乞怜,乞求成为吃人之人?”

“你知不知道,当时在朝堂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知道有良臣,几个、十几个?这几个良臣、忠臣怎么斗得过身边、底下千千万万如蚁如兽的庸人、贪官、奸臣?无能之人判出多少冤魂,不当之政害苦多少百姓?”

“你当然知道,”季臻忍不住拔高声音,“因为你也曾是权贵之一,因为你也曾做罪奴,因为你曾做不自觉的加害者,也做过权力的受害者!你知道痛了所以学会改变,但是这天下,还有多少否认吃人的人!”

长夜多寂寥,檐下孤灯独明,二人成双。可惜是子期遇不上伯牙,伯牙见不着子期。

“易子而食的流民是为恶者还是受害者?挥刀杀敌的兵士是英勇还是滥杀?贪污救民的世家是贪官还是好官?你勾结虞家齐家,扳倒了叛国贼,又让国家陷入飘零之中,是忠臣还是奸臣?”

季臻一愣。

“你答不出,我也答不出。”

“可你已用身份将所有人的未来全部截断,为所有世家、罪奴一并判下死刑,他们在你的计划里全都死有余辜,因为要将吃人之人扳倒,所以他们全部该死,皇家该死、世家该死、愚者该死、流民也该死……”

“我一直都有想过,南下的所有噩梦里,你一定也有参与,可当别人要我小心你,我在心里偷偷为你开脱。我想,这大概就像在月氏的时候一样,我们各自筹谋,但都为了保卫国土、保护百姓。”

“那个时候哪怕被逼到绝境,我也不害怕,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条心,我们殊途同归。”

“可是当我成为太女,一切都变了。我们共同扳倒虞家的手段,你和聿策、孜夫在我身上全部用了一遍,原来你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既是天家,又是无能之人,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是很坏,我为了活不择手段,我吃人、人吃我,所有阴谋我都沾染,所有权柄我都要争,我在你眼里该死,我承认是应该的。可是……可是!我身边的人都那么好,他们该活着啊……”

“你知不知道,佑儿、安疆,他们身在皇家、世家,可他们从出生起从来想的是保家卫国,你在铲除世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无辜丧命?你引诱佑儿偷文书、引导安疆夜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会上当正是因为他们的赤子之心?”

“我不知他们会……会以命相搏。”季臻心慌得无以复加,他伸手想触碰文懋卿却停下,“我从未想害他们性命,只是告诉他们一条赢的路。”

这太正常了,文懋卿笑,她不就是季臻用这样的方法培养起来的吗?

文懋卿笑:“是啊,就像我当年在月氏,也是你为我指引出的一条路。我太幸运了,只差一点就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差的那一点,是关外流民为我攒下的生机。”

季臻怔住了。

“那日,无数流民在我眼前倒下,高呼要保护我,要驱除外贼。”文懋卿看着季臻的眼睛,“那些被所有人抛弃的百姓,说要保护我。不是你说的忠臣良民,是你最厌恶、最不屑的流民、罪奴。”

“你在驱逐愚人、恶民的时候,你在计划筹谋的时候,有想过被波及的人里也有赤诚的勇者、无畏的善者吗?”

“权贵是天生骄奢吗?他们何尝不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愚民又是天生无知吗?他们天生便为奴为劣吗?”文懋卿说,“我不想因为权贵流民中有恶人,就将他们全部杀死。”

“在你回来之前,他们难道有过一丝改变的念头吗?文懋卿,没有的。”季臻痛苦地皱眉,“我等了五年,整整五年,自我十六岁入朝为官,不,更早,从我在流民堆里活下来起——那些善良的皇家、世家在宫里、在府上享受着锦衣玉食,他们的善心仅仅在于施舍百姓衣食,那些正义的百姓可以互相取暖,却还是受人欺压,这不够!”

“更多的人是浑浑噩噩地活,如死水、如腐肉。一时的解救,永远救不了世人!我要的是变革,是所有人都能衣食无忧,不用再靠权贵的施舍而活。我要的是从骨到肉的改变,是善者永存,恶者永失。沉疴必须剔骨,他们的善良做不到这一点,我能!我可以成为刮骨剔肉的恶人。”

“必须有人要这么做,要担骂名、要残忍、要往前走!否则这个国家有人醒着吗?醒着的人做出行动了吗?你说他们会学,可是他们学会了吗?他们有哪怕一天不为蝇营狗苟活着吗?”

“我醒着,我希望可以改变,难道是我的错吗?”季臻认真地看着她,“你醒着,你知道这个道理,你努力过,就不能让我以我的方式继续吗?难道因为流血就要停止吗?”

“可是我们要走这条路,难道不是为了让所有人更好的活着吗?”文懋卿道,“生死在己,是你教会我的啊!”

“文懋卿,如果所有人都害怕流血,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时机,那这个时机不来怎么办?如果他们一直学不会、一直不醒怎么办?醒着的人一直痛苦、一直等吗?我打算创造这个机会,就是做坏人吗?我现在做的一切,是好是坏还未定论,就要定我的罪吗?”

“文懋卿,你也一直醒着,一直在这么做不是吗?你不能试图让所有人都接受、服从你的温和政变,那就让我先改变这一切。”

“不一样!自己决定走这条路和被别人推上这条路,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你现在还想着操控别人的人生?”

文懋卿靠近他,颤抖着用手指向自己:“去柔然、去月氏、南下,我走过来的每一步,在我眼里的每一刻惊险万分,每一次化险为夷,我都无比庆幸——我在想,还好我提前做了很多准备,还好我成长得足够快,还好我没有死,还好没有走到进退维谷、绝地逢生的地步……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多可笑啊……”

“我走得顺畅,是因为我没有跳出你的掌控,是因为你让我走下来。我对命运的反抗、对权力的颠覆,都是你早就写好的我该走的路,我自以为我脱离了桎梏,却没想过这本身就是枷锁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他们都说你多智近妖、深不可测,我从前还在想,又不是神,怎么会没有弱点呢?怎么会聪明到叫所有人害怕呢?我一步步追,夜夜不敢眠,就怕一阖眼醒来后,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

“我、多、蠢、呐!”文懋卿用手戳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地哭喊,“我怎么能自以为能追上你的步伐,怎么能以为自己可以真的和你并肩?”

“说不定,我这种可笑的想法也在你算计之内,成为你计划的一环,是不是,季臻!你以为我这样是醒着吗!你以为这样醒着真的可以走好这条路吗!”

文懋卿仿佛是第一次这样没有顾忌地大哭,什么礼法、什么地位……在她发现自己璀璨的人生和挚爱的亲友不过是别人翻手覆手间就可颠倒的棋局时,那些恢弘的、闪着金光的、她引以为豪的一切都轰然破裂,连余烬都在悲惨凄厉地嘶吼。

“不是!”季臻握住文懋卿的肩膀,怒吼着,“你是跳出棋局的人,活生生的人!从你为十三门客据理力争的那一刻起,已经没有人能掌握你,包括我!”

“你的每一步、每一场胜利,都是你自己赢来的!文懋卿,所以我想让你一起完成我们的理想,一起建立理想的世界!”

你真可怕。文懋卿很想这么对季臻说,可是她发现就算到了这个时刻,她所有的理智都在控制着她不要将这句话说出口。

血气在喉咙里翻涌,她深呼吸几口抑制,冷静地与季臻对话:“你说的我知道,我明白,我醒着,所以我自愿这么做。可是他们不知道、不明白,他们迷迷糊糊被别人决定了命运,然后迷迷糊糊地送了一条命……”

“季侯,这样不对,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自己醒过来,我们要改变的,是他们闭着眼不愿看的样子。”

“这便是我们所求的不同,文懋卿,这些年来,我愈是靠近你一分,便愈觉远离你一寸。”季臻说道,此刻的文懋卿已经让他心痛、害怕、惊慌,他因这种变化感受到危险。

文懋卿继续道:“可笑的是,哪怕知道了一切,我却还是没理由去恨你,因为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文懋卿也是一个罔顾性命、机关算尽的人,我没有资格。我不后悔,可是,我也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季臻眼神闪烁,看着文懋卿挂着一个苍白的笑容说道:

“你便当我已是死了,从此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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