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今早上朝之路格外静,格外远。
这让文懋卿想起幼时捕鸟,要诱鸟进笼子,总是不能发出一丁点声响的。
她向姜女史点点头道:“姑姑……”姜女史还未听完便知晓文懋卿何意,福了福身子便离去了。
文懋卿一夜未睡,精神紧绷思绪混乱,按照动静,昨夜齐王就该等不及了才是,怎得竟没有动静?
不多时,姜女史已经回来,贴在文懋卿身后道:“殿下,不见卫宫伯身影,一路上也未见巡防队伍。蕲年殿那边也没有异常。”
还是不对劲。文懋卿心道,难不成她的诱饵被识破了?
“瑾、瑜,你们退居东宫,无论是谁来都不得出门。墨,你去通知甘泉宫众夫人,就说有刺客,请他们派出甘泉宫府兵准备应敌。”
文懋卿回身,将玉珏交给姜女史:“姑姑,你去找到卫风、杨之焕,让他们即刻前往信阳殿。”
“殿下,那你……”
“我让阿青点一支女儿军现在过去,我担心父王。”文懋卿下令道,“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天子口谕,非诏不得出入。”四宫门阆人阻拦上朝的各位大臣,“昨夜有刺客行刺,王世妇殒命,太女殿下受伤,未查出凶手,谁都不能放进去。”
“放肆!”褚安稷道,“身为朝臣以护卫天家安危为己任,如今难道要我们坐视不管?”
“小臣也只是奉命行事,请大人不要为难。”阆人道,“无论大人想从哪个门进,都是进不得的。”
“莫急,清晏兄,殿下才智无双,相信她能化险为夷。还有玉朗兄在宫中,可保殿下无虞。”公孙一上前安慰褚安稷,虽然他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陆羽见阆人眼生,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在此当差,怎么从未见过?”
阆人平静道:“小人当值已有月余,不过四宫门阆人旬日一换,大人位高权重,小人怎能让大人费心记住?”
陆羽直觉此人不对,当即下定决心:“天子有危,老臣虽势单力薄,但怎敢不倾尽全力,公子谖,回陆府调出全部府兵勤王!”
公子谖即刻领命而去。
董承宣亦是如此,他本就掌上元巡防之权,当下立即派人将皇宫围了一圈。
宫外剑拔弩张,信阳殿内更是隐隐传来厮杀之声,文懋卿早已携杨之焕等人冲将进去。
“杨之焕,卫风,你们兵分两路,掩护我进信阳殿。”文懋卿道。
“唯唯!”“唯唯!”二人左右为文懋卿开路,其身后众将士亦是浴血厮杀。
面前禁军打扮的兵士,见着文懋卿,竟想一刀斩断她脖颈。文懋卿慌忙滚落在地,卫风长剑一挑,见血封喉。
“殿下没事吧?”卫风上前挡在文懋卿身前。
文懋卿却迟迟不起身,反而检查起地上尸体来:“不对劲,不对劲卫风,这人刀上是齐国死士图腾。”
“他是齐王手下,要谋反,有齐国图腾有何不对?”
文懋卿又去翻另一具尸体:“因为这个人也是天子禁军打扮,却用的是天家佩刀!这个人是世家打扮,天家佩刀!”
“他要谋反,但更想要的是引出各宫府兵,瓮中捉鳖!”文懋卿惊诧道,“卫风,你带我上屋檐看看。”
卫风借力揽过她飞上屋檐,信阳殿外,方才还是空空如也的巡防路线,一瞬间多出无数齐国图腾的刀影!卫风此时也是一惊,又将文懋卿抱下来。
“殿下,我们的人还没到,如今该怎么办?死拼?”
文懋卿摇头:“我们的府兵被分散各宫,远不能在保证信阳殿安危的情况下剿灭齐王。先让他们伪装成寻常兵士,等候命令。”
卫风点点头,二人一看杨之焕已不在身边。文懋卿道:“先送我去之焕那里。”
话说那边秦夫人、秦逸听到墨传话,皆是心急如焚,当即跑出殿门,可信阳殿已封住,二人只能跑到高高的城墙之上。
秦逸在身后追着,往城墙下看去,入目皆是疮痍,可其中被屠戮的,却是他所剩无几的秦家族人!秦氏见到秦逸,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纷纷往这边聚拢。
“啊——!”秦夫人凄厉一叫,跌坐在地,怆然而泣。
秦逸接住他的姑母,两行清泪却从眼中落下,那双寒潭傲雪般的双眸因为怒火亮得可怕,闪烁一下便立刻灰暗下去,像一支燃到尽头的蜡烛,掩饰不住的怨恨、愧疚、悲哀从那个被火烫出来的洞里无穷无尽地汩汩流出,再也没有了生命力。
“大公子!”“大公子与夫人如何脱险?”族人面染鲜血,见到二人异常兴奋。
“脱险?”
“对啊,听闻昨夜刺客屠戮文家众人,天子妻妾亦不能幸免,长吉特前来救大公子和夫人,助太女一臂之力。”
秦逸伸手擦拭那人脸上的血迹,哀伤道:“长吉,你们辛苦了。”
城墙下依旧有族人负隅顽抗,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尸首层层叠叠,连宫墙之中的风都充斥着血腥味,刀剑相交发出的哀鸣一下下传进他心里,像是他四岁那年亲眼见着的那场争斗。
他亲眼看着父亲、母亲、侍从、族人倒在眼前,穿着文家家族服饰的人将他和家人捉走。
“捉拿反贼!”齐王全副武装,不知从哪个宫门骑着高头大马进来,振臂一挥,四门中又分别有禁军前来。
话说卫、杨二人见秦逸,俱是一惊,不由对视一眼,只是先前文懋卿吩咐他们无论何时都以救下天子为先,此时便也专心交战,杀出一条入殿血路。
秦家虽灭,这些年秦夫人、秦逸暗中却并未放松过警惕,一直暗中招兵买马、从不懈怠,因而一时竟未落下风。他让几个人照顾秦夫人,自己站到最前去观察局势,试图扭转危机,墙下厮杀激烈,秦逸却衣袂飘飘不动如山。
“长吉。”秦逸唤道,“你们先带着姑母逃出去。”秦逸指着东正门,长吉望向东正门,齐王正在那里守着,惊道:“那是主帅之门,如何去得?”
“相信我,快走。”秦逸道。
“大公子如何脱身?”
“我不会有事的。”秦逸露出哀戚却坚定的笑意,又催促道,“快走。”
东正门虽是主帅所在之门,可齐王目的并非小小秦军,又有掩护,出门之后对方军力后继无力,是最容易逃出去的方向。
长吉见秦逸坚定,也不再纠结,扶起秦夫人就要逃走,秦夫人此时却挣开长吉手臂,道:“带着我,你们要如何逃?若是连累你们,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宗族之长?如何面对兄长?”
几番推就,秦夫人终是将长吉劝走,正要转头与秦逸商量如何保住残族之事,却见秦逸眼神一紧,神色大乱。
“殿下?殿下……殿下!”秦逸忽然往前探身,目光紧紧锁住在尸体中穿行的锦衣女子,失声惊道,“别往那里去!别去那里!殿下!”
秦逸飞快跑下城墙,秦夫人甚至都不能抓住他的衣摆,她往那里看去,果然是文懋卿。
“阿逸!阿逸!”
“殿下!殿下!”
秦夫人惊声高呼。心中担忧害怕交织,可她秦霜说过奉文懋卿为主,就绝不会置主君性命不顾,因而咬咬牙也往那边跑。
“玉朗!”
“殿下!”
秦逸一把接住文懋卿往身后退去,右手执剑挡去几个攻击,齐王见文懋卿在此,更是下令:“反贼擒了殿下,不可姑息,给我杀!”
文懋卿目光一凛,知晓齐王对自己杀意大盛,带着秦逸往卫风杨之焕的队伍后躲。
“玉朗,让秦家子弟回去!”暂得喘息,文懋卿被秦逸护在怀里道。
秦逸一下子柔和起来,他紧了紧环住文懋卿的手,道:“逸已经让他们往东门去了。”
文懋卿楞一愣,又道:“也好,那让人假意乘车马,将追兵引走也好。”铮的一声,原来是秦霜赶来,打落了偷袭兵士的武器,杨之焕见状,快马过来斩其于人前,道:“殿下,去信阳殿中!”
“杨之焕,计划取消!”文懋卿正色道,“信阳殿外都是齐王的人,不可暴露!”
杨之焕大惊,忙领命吩咐下去。
文懋卿三人则趁乱逃进殿中,方知文夔、褚夫人灯此刻都被带到殿中。背对殿门的那人转过身来,狞笑道:“长姐,玩得可痛快。”
“逆子!”文夔骂道,“予一人念你先天不足,待你优厚,没想到你狼子野心,从幼时便觊觎王位!”
“父王,别气伤了身子。”文孜夫桀桀怪笑,“孜夫知道,秦家狼子野心,长姐身为太女却一再包庇,父王恨铁不成钢,竟气得卧病在床。”
“齐王忠君,清君侧,按照父王意愿辅佐太女。谁知太女一意孤行,苛政猛虎,父王无奈之下决意另立王储,太女得知,渐起杀心,弑父篡位,天理难容!”
“长子孜夫,灵台顿明,应箓受图,除叛逆、顺天意,继位天子!”
文孜夫畅想着自己的计划,看着文夔怒目更是兴奋异常。
“逆子!逆子!”文夔怒,文懋卿从怔忡中回过神道:“倒是一出好戏。”
文孜夫一愣,大笑道:“长姐这时候还有看戏之心,孜夫佩服。”
“可惜孜夫没有看戏之心,否则会知晓何为世事无常。”文懋卿道,“孜夫如今已经把禁军换成了自己的人,屠戮天子师、囚禁父王。只可惜齐王从密室偷出来的兵册是假的,父王的禁军依旧在,只要父王一声令下……”
“懋卿所言当真!”文夔眼神一亮,文孜夫却大笑不止,讥讽道:“文懋卿,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故布疑阵让我拿到的兵册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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