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回庄府,找庄霄歇斯底里的问个明白,可她很清楚,就算这样做,她也只会被赶出来。
还不如先冷静下来,打探打探她们现在在哪里。
柳怜漪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冷静,她想的很好,可她忘了自己一点盘缠也没带出来,接下来的几天,她身无分文,只好居于破庙,为防人惦记,给自己的脸上抹上灰,弄的脏兮兮的,每天和乞丐抢食。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又遇上一场大雪,发了热,如霜打玫瑰,她很快衰败下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倒在地上,看着积雪被呼吸出的热气融出一个小水洼。
小小的水洼平整干净,像一面镜子,映出狼狈的她。
她眼看着那,心里却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爱美的姑娘,整日对着镜子梳妆,将自己打扮的如花似玉。
柳怜漪的思绪渐渐迟钝了,一直昏沉滚烫的四肢百骸在失去温度,慢慢变得僵硬。
这世道,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死人。她倒在这里,比雪花还要寂静,没能引起任何人注意。
在她就要闭上眼时,她麻木的大脑猛然想到了青楼,想到了庄霄。
一股强烈的不甘窜上心头。
不能倒在这,她还要找到她的家人。
不能倒在这……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自己,被雪冻得冰冷僵硬的身体变得格外脆弱,她在地上艰难爬动着,裸露的肌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只是断断续续喘着气,一点点朝着破庙挪去。
直到血流尽,她停在了离破庙一步之遥的地方。
过了许久,久到她整个人都被洁白的大雪覆盖时,一股魔气突然冲天而起,将积雪都震开了,本来已经死去的人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睛不再清澈,瞳孔黑的异常,边缘是一圈暗红色,仿佛凝结的血块。
柳怜漪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直在一边旁观的司晏楼二人对视一眼,司晏楼有些诧异道:“她居然是半魔?怪不得……”
半魔,顾名思义,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不为世俗所容。更何况魔族血脉暴虐,属于人族的那一半血脉往往难以压制,所以半魔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发狂致死。
相传人魔混血有悖天理,一生必孤苦伶仃,失去一切。
“我记得上一个迄今为止活蹦乱跳的人魔混血还是……元时奕?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听说他在魔界还颇有威望——师尊知道他吗?”司晏楼转脸看向靳难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靳难臣低声道:“认识。他是我的……幼时同伴。”
“幼时同伴?”司晏楼有些惊讶,本来还以为这俩人只是单纯上下属的关系,原来从小就有交情。
靳难臣默默点头。
再往下就是些不该她知道的话题了,司晏楼内心思忖着,面上却轻巧的换了个话题:“她居然能平安无虞活到这么大,她父母一定付出了许多。”
这话不假,元时奕虽然也是尚存的半魔,但他可没有柳怜漪这么好的运气,被压制着魔族血统平淡的长大,他从小就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无比。
他们俩当时一起被抓去做一个魔修的药材,一个是不容于世的半魔,一个是天煞孤星的弃儿,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提防,又忍不住抱团取暖。
但这些狼狈过往,不必说与晏楼听。
靳难臣最终温和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只要司晏楼能好好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幻境要崩塌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切迅速褪色消失,但并未如司晏楼所料那般变成一片虚无,而是一座空荡荡的青楼。
这所青楼用度奢侈,本该透着靡靡之态,然而灯火却温柔明亮,透着家一样的温暖。
司晏楼和靳难臣顺着大门向里走,在大厅的尽头,是一座高台,上挽大红飘带,珠玉点缀其间。
高台上,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们,身穿宽大戏袍,哀哀戚戚的唱着戏曲。
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的唱完一曲,才抬起头来。
脸色过于苍白,唇色过于嫣红,透出些森森鬼气来,瘦削的手指大半掩在大袖中,露出的一点轻轻搭在琴上,眼睛水波盈盈,似有数不清的哀愁,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她身上穿着的大红戏袍,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鲜血顺着袖子不断往下滴落。
司晏楼与柳怜漪两两对望,靳难臣则站在司晏楼右前方,左手微微抬起,下意识将司晏楼微微护在身后。
司晏楼倒是看起来神态自若,一手掐腰,一手自然垂下,落在腰间剑鞘旁,对着柳怜漪笑道:“几经波折,可算是得见柳姑娘真人了。”
柳怜漪便也轻轻笑了笑,笑时大袖半掩红唇,放手时袖上血迹沾上了脸颊,她也毫不在意,她温温柔柔的说道:“如我这般魔物,见了正道仙君,自然要躲着些。”
“是吗,难道不是为了去报仇?”
柳怜漪安静垂首,没有说话。
司晏楼道:“把庄翰交出来。”
柳怜漪表情柔顺:“他死了。”
司晏楼哼笑了一声,不再废话,身影迅急如雷,只一瞬就闪到了柳怜漪面前,不知何时拔出的自晦剑剑锋雪亮,朝着她命门而来,手段凌厉果决,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和她含笑的脸一点也不符。
柳怜漪急急避开,怀中显出一把琵琶,手指拨动,音符化为攻击向她袭来。
她动作反应迅速,然而两人差距实在太大了,闭关一年多,司晏楼修为已至金丹巅峰,而柳怜漪靠着杀人强行结丹,却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手段生疏。
本来修为就匹配不上,还遇上的是个万年难遇的战斗天才。
不消片刻,司晏楼就一剑洞穿了她心口。
柳怜漪吐出一口血,身体和琵琶一起摔倒在地,脸色较之刚才更白了些,透出一股死气。
司晏楼甩了甩剑身上的鲜血,靳难臣施了个清洁术,对于这把由自己亲手锻造并赠予她的本命剑,有时候他表现的比司晏楼这个剑主还要爱惜,他道:“找到那个人了。”
司晏楼点了点头,跟着靳难臣往更深处走,施术者既死,幻境自然马上就要崩塌,他们要赶在这之前把他带出去。
从柳怜漪身旁过去后,身后传来了一句低哑的声音:“……谢谢。”
司晏楼脚步微顿,她轻笑了一声,道:“不谢。”
身后,柳怜漪静静躺在地上,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她心里满是安定,她躺在自小长大的地方,轻轻阖上眼,没有管越发虚弱的身体,没有管发晕的头脑,她低低的开始唱歌。
或许这不能算歌,而是平铺直叙的念词,毕竟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希望妈妈不要怪她。
她唱着幼时老鸨哄她入睡的摇篮曲,如是想到。
这一边,司晏楼和靳难臣找到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庄翰,把他拎了出去。
从头到尾,这位明面上的正道魁首、道德高标都没有对司晏楼有过一句质疑。
他们俩人都心知肚明柳怜漪的那句道谢是什么意思。
柳怜漪用幻境困住他们,趁此机会去杀了庄霄和那些欺辱过她的下人,司晏楼明明知道,也有能力阻止她,却故作不知陷入幻境,让她得手了。
传出去,司晏楼立马就能被修仙界一人一唾沫淹死,被当作魔族同党处刑。
靳难臣不问,司晏楼还就非要问他:“师……咳,师弟不问我点什么吗?”
靳难臣眼睛垂下,专注的看着她,声音温柔:“问什么?”
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的茫然样子。
司晏楼指了指已经一片狼藉的庄府,意思不言而喻。
这些人哪有司晏楼重要?就算全都死光,靳难臣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靳难臣淡然自若道:“人无完人,我相信你并非有意。”
一旁的庄翰奋力扑腾了两下:不是,有没有管一下他的死活?
他听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司晏楼笑着回头,嘴上道着歉,语气却毫无歉意:“抱歉啊,把你给忘了。”
庄翰:……人言否?!
她从储物戒中找出丹药,卸掉庄翰的下巴,把丹药丢了进去。
庄翰睁大眼。
他又没晕!卸下巴做什么!
火气还没上来,一旁又投来了一道阴沉的视线,庄翰艰难扭头,就看见靳难臣神色不虞的看着他被司晏楼碰过的下巴,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打翻了醋坛子。
庄翰现在恨不得自己是晕的。
这个男人有病吧,这也要嫉妒吗?妒夫!
不,这对师姐弟都有病!
司晏楼看着他,微笑:“在心里偷偷骂我?”
一旁视线陡然锐利起来。
庄翰疯狂摇头,充满求生欲的动作和他爹当初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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