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自回公寓起就无所事事，手机一直开着勿扰，平日里他习惯用工作填满自己，从未觉得生活如此无聊过。
在电脑上看了两部热门电影后，他开始在家里乱逛，漫无目的，放空大脑，精神放松又迟钝。
这样做的后果是十几分钟后的陈颂找不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瘫着脸又重走了一遍刚才的路线，最终在厨房冰箱里发现了手机以及放在手机旁边同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锅铲——被某人摔过一次的那把。
看到它的那一瞬间，陈颂倏而反应过来，原来方才他并不是单纯的思绪放空，他其实一直在想一个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但是太远了，以至于他的想念同他的“Home Walk”一样没有意义。
陈颂把锅铲放回原位，拿走了冰凉的手机，最终早早地洗漱上床休息。
可能是受了电影的影响，他这晚做的梦和以往不太一样，一帧一帧如同电影画面，内容大概是他凭着一腔冲动不管不顾地去了上海找到了姜应池，梦里是个夏天，整个画面的色调都是明艳而热烈的，一如十七岁那年盛夏。
这应该是那年的陈故会做的事。
他时常想，如果没有那样一场意外，如果他还可以继续做陈故，那他是不是就会答应姜应池的告白了呢，或许会在那一年就告诉姜应池自己的喜欢呢。
毕竟十七八岁的陈故拥有着可以媲美姜应池的勇气。
醒来之后，冬天还是冬天，他也还在这个公寓里，并没有去上海。
陈颂是在洗漱完以后再打开手机的，屏幕一解锁，入目便是社交软件图标上醒目的红点，几十条消息全部来自同一人，姜应池的名字被顶到了最上方，点进去是满屏的语音条，每一条后面都跟着红点。
陈颂愣了半天，忽然心跳很快。
他划拉着屏幕终于将消息拉到了最上面那条，从第一个语音开始听。
天还没大亮，客厅光线昏暗，他站在那里看上去孑然一身，房子还是很空，在这个早晨却充斥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声音。
他听见姜应池说：“陈颂，我好像还是舍不得放不下，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潦草收尾，如果这样的话很多年以后我想起你一定会后悔，事实上我落地上海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明明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我却总感觉自己落下了什么。”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景，家里的司机开着低调而奢华的配车载他们回家，妈妈在车上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他，说了许多关切的话，姜应池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这里应答着父母的话，另一半从未离开北京。
他在语音里说：“我没办法像你那么狠心，当年消失得那么干净，哪怕能看到这些年我发的消息也一条不回，这一次我找到你了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开，我并不是一定要回上海，就算要回去，我们也可以谈恋爱的对不对？这两者从来都不会是二选一的极端选择题。”
他说：“带我去看你哥哥的那天，你说我也许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但是陈颂，我没有那么笨，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喜欢你，哪怕我叫你这个名字，我喜欢的是你，当年是现在也是，我得承认一件事情，那年有一次在图书馆，你撑着头睡着之后我偷偷亲了你一下，我明明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
那么多条语音，他说了数不清遍的我喜欢你。
陈颂感到自己的心跳快要把自己砸懵了。这是第一次，他知道了原来姜应池很早很早就喜欢他，甚至或许是比他喜欢姜应池还要早。
他几乎要拿不稳手机，退出聊天界面去点拨号的图标时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电话拨出去，“嘟”了六下后被接通，那边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困倦和疲惫，“……陈颂？”
他瞬间说不出话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他最终也只能颤声喊出那人的名字。
对方似乎这才清醒了不少，清了清嗓，说：“开门。”
“……什么？”陈颂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怀疑自己想错了，他愣了两秒后大步走到玄关处，去拧门把的手和呼吸一样微微发抖。
门开了，他想念的那个人就那样站在门外，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
陈颂有一瞬间分不清梦和现实，梦里他去找回了姜应池，梦外他不敢做的事情，姜应池替他做了。
相顾无言，下一秒姜应池就被拉进门里接吻，巨大的关门声掩盖唇齿相碰发出的暧昧声响，俩人一路从玄关吻到客厅，姜应池被逼到墙边，靠上去的时候后脑勺磕到了灯的开关，视野内顷刻间变得明亮，刺得他紧闭上眼。
姜应池可以算是宿醉，凌晨落地北京后直接到陈颂这里，在人家家门口坐了几小时，刚才起身太快，现在又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觉得头晕眼花。
那些语音都是蹲在陈颂家门口发的，他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说出心里的那些话，怕睡一觉醒来就忘得七七八八，他说得很急促，也没什么逻辑，可是字字真心，句句不轻易。
此刻他不得不仰着头承受来势汹汹的吻，和上次在海边的吻天壤之别，那一次陈颂回应得比海风还温柔，像是在纵容他哄他，这一次却像是上升到海啸级别，姜应池快要溺死于此。
他轻轻咬了一下陈颂的下唇，陈颂才放开他。拉开距离后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陈颂，感受着对方起伏的胸膛，他看见陈颂泛红的耳廓和嘴唇，以及陈颂的眼睛，亮亮的，像有碎钻装点。
姜应池忽然想，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跟陈颂的一样红。
可能是的，因为陈颂也一直垂着眼睛在盯着他的唇看。
姜应池被他看得脸热，于是抬起下巴吻了上去，一人一次主动，不知道吻了多久。后来他将脸埋在陈颂的肩膀上，嗅到了好闻的洗衣粉香，他小声喃喃着喊他的名字，说：“陈颂，我以后都把红包分给你好不好？”
我的爱也分给你好不好。
——那人闻言笑起来，一如当年。
很多年后的这个冬天，姜应池依然被上天眷顾，找回了他意气风发的少年。
陈颂放开他后才想起来去找手机，两个人的都被随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手机还通着电话，十分钟出头，记录着他们的拥吻。
姜应池似乎还没在语音里说得尽兴，他又跟陈颂讲他回上海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很久的时间，他却讲了很多很多，比如上海根本看不到北京这样的大雪，又比如叔叔家的小孩子调皮好动。
陈颂一言不发地听着，在他讲到自己冲动之下凌晨飞回北京的时候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姜应池被他弄笑，忽然又想起来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他本想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姜应池和陈颂正式开始谈恋爱的日子，意义非凡，但是陈颂没给他说这话的机会，用吻堵住了后面的内容。
很久以后姜应池觉得后悔，当下他没说出那句“谈恋爱”，后来陈颂也没给他机会说出“分开”。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今冬天还没过去，北京的明天依然有雪。
……
姜应池被拉到陈颂的卧室里补觉，陈颂离开房间前带上了门，姜应池想了想，还是在躺下之前给家里打去电话报个平安。
家里人都觉得很意外很突然，姜群斌在电话那头似乎带着点不解与愠怒，他压着情绪跟姜应池讲道理：“让你去北京是为了让你了解国内行情跟市场，清楚公司基本运营模式，你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在那边的项目上。”
言下之意，姜应池应该学的是管理之道，该为继承姜氏、成为下一任掌权人做准备，而不是一直留在分部浪费时间。
在听姜群斌说到“浪费时间”的时候，姜应池不合时宜地短暂出了神，他忽然想这世界上一切事情都十分公平，并且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他和陈颂错过了那么久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他现在就需要用做别的事情的时间来补上。
不过在姜应池的评判标准里，这是很值得的。
于是他说：“爸，你的意思我都懂，我不会在北京留很久的。”
能留一天是一天，大不了到时候申请把陈颂调到总部去，如果他愿意的话。
苏砚泠又在电话里叮嘱几句叫姜应池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后姜应池已经困到不行，倒头就睡，被子蒙到下巴，他全身都被陈颂的气息包裹，像是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
姜应池补觉补得通体舒畅，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有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他倏然有些舍不得被窝的舒适温暖。姜应池很多年没有过赖床的冲动了，今天算是破例，他醒了也不想起来，还是静静地躺在陈颂的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餍足。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他差点要再次睡过去时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发出的轻微声响，那人见他仍闭着眼以为他还睡着，于是动作放得很轻。
姜应池能感受到陈颂的靠近，他还是没睁眼，只是心跳开按耐不住地开始加速。
陈颂坐到床沿，安静地坐了很久，久到姜应池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但身侧凹陷下去的床单与被子始终提醒着陈颂的存在。
在姜应池装不下去睁眼之前，陈颂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姜应池瞬间破功，一睁开眼就撞上对方目光中促狭的笑意。
陈颂挑着眉，“装睡呢？”
姜应池没接这句话，而是说：“你偷亲我。”
陈颂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说：“允许官家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
姜应池知道他是在内涵自己语音里坦白的那件事，便一时语塞，陈颂却倏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其实之前在公司楼梯道的那天中午，我没睡着，当时懒得睁眼，没想到是你——不过姜应池，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偷亲人的习惯？”
姜应池无言以对，索性直接拉着被子蒙住头闷不做声装蜗牛。
下一秒被子就被陈颂扯下去，姜应池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从床上捞了起来，他笑得随意，看着姜应池讲：“起床吃饭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姜应池却被触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喜欢这样寻常的亲密感——以前每天早上他都是被手机的闹铃叫醒的，如果以后都能被心爱的人的一句“起床吃饭”叫醒，那他大概一整天都会是幸福快乐的。
姜应池眨了下眼睛，说：“陈颂，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那人笑意更深，也没说好，只是凑过来吻他，算作一种肯定的回答。
陈颂仿佛是向真心妥协，或说他真的被姜应池所改变。
他要爱，要一个此刻现在。
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到在一起了[撒花]哈哈天天被朋友催更……死手快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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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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