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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离妄缘(八)

周潋生得极其淡雅,甚至可称得上寡淡,就像一杯澄澈的茶汤,望一眼就有静心养气的功效。

顾曾看着她,浮躁的心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随后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同情。

周潋又木木地重复了一遍:“顾大人,你明白了么?”

从医者悬壶济世,她一番苦口婆心,不过是在劝顾曾放下心中执念。

顾曾自己也明白,程彧是中了毒才会在她面前情思迷乱,即便口中喊着她的名字,也做不得数的。

她犹豫着开口,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想解释事情并非周潋想得那样。

可顾曾说不出口这些违心的话。

她垂下眼,几不可察地向程彧的方向扫去一眼,此人正死死捂着脸,恨不得想要刮骨洗髓似的,就好像他被什么东西玷污了一样。

顾曾牵了牵眉梢,不由得心想:“所以他没追究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提及么?只要假装不知情,就能尽快忘记这段不堪又耻辱的遭遇了么?”

那她又算什么呢?她抛下了一身的骄傲争取来的片刻温存,到头来果然也只有她奉为圭臬的当了真么?

顾曾僵在原地,只觉肺腑如焚。

细想之下,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有了苗头。

程彧在别人面前根本不想承认与她认识,是她昏了头才听信他的话,给他当了跟班还沾沾自喜,甚至还不顾自己安危给他收拾乱局……她一次又一次找理由说是形势所迫,可这些烂摊子本来该与她毫不相干。

她成天可怜这个、感怀那个,殊不知戏外人总笑戏人痴,自己却早已身入戏中。

顾曾满腔的隐痛与耻意愈演愈烈,似乎要在她体内分个高下似的,却全然没顾及她的死活。她狠狠地掐着掌心才勉强表现得云淡风轻,眼睛和鼻腔却早已酸涩无比,若是此刻有人唤她一句,她恐怕就要落泪如雨。

几息过后,她终于吐出了一口压抑又疲惫的倦意:“多谢周大人解惑。”

周潋“嗯”了一声,许是可怜她,这位周神医终于没再多说什么,只动手将程彧身上的银针一根根除去。

那些银针方才还透亮细润,此刻却黑黢黢的,从针尖蔓延了足有寸长。

紫萝忍不住感慨:“好霸道的毒性。”

“这南楚公主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毒药的量足够药倒五十个壮汉了。”周潋笑着,颇为欣慰地揉了揉程彧的头,“你小子这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先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强的定力。等等,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

没等程彧反应过来,她就擅自搭上了他的脉,沉吟道:“脉象宽阔,精力旺盛有余,照理说应该更……”

“周姐!”程彧后知后觉涨红了脸,将她甩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饶了我,我日日给你烧高香行不行?”

周潋恶狠狠瞪他一眼,但有外人在场,她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将那些淬了毒的银针当宝贝似的收好,说:“方才顾大人这么一问,我倒忽然有了个猜测——程二傻子虽然不是皇子,可陛下对他爱护至极,若他对这位南楚公主芳心暗许,爱慕至极,甚至还夺走了她的童贞……”

“周、大、姐!”程彧觉得天快塌了,捂脸大喊,“我人虽然还没咽气,但你想要我死可以直说的,别再说这种话羞辱我了行么?”

程彧早就不知所措了。

他自忖问心无愧,但看顾曾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冷淡的疏离,一副再也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他还在苦苦冥思该怎么同她解释,周潋却三番两次的雪上加霜,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只有咬舌自尽一条出路可以自证清白。

周潋再次被他打断,显然已经忍无可忍:“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长脾气了。”

她将手上的银针随意在他身上扎了一下,程彧的半截身子一酸,连舌头也跟着麻了,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她。

世界复归清净,周潋慢悠悠道:“贵妃和荣王得知此事必定勃然大怒,他二人权势正盛,逢此奇耻大辱,程二傻子无论如何也在劫难逃。皇子和近臣为了这南楚公主而内斗,再卷入贵妃和陆侯爷,消耗大昭的国力,这便是她报复的手段。”

紫萝咋舌:“可是凭心而论,二公子就算再圣恩隆宠,在陛下眼中怎抵得过荣王殿下这个亲儿子?但凡二公子有一丝清醒,也不可能愚笨到为了个异国公主去和荣王殿下对着干。”

周潋只摇头,幽幽开口:“你不明白乐空密喜此毒有多可怖。我早些年在西南行医时曾见过身中此毒之人,他们平时虽与寻常人无异,但早已被此毒折磨得骨瘦如柴,毒发时更是浑浑噩噩,不知疲倦、亦不知苦痛,如行尸走肉。

“我现在尚能压制此毒,是因为那南楚公主还没来得及下最后一味毒。那毒素留在她自己身上,若是程二真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此毒便再无第二种法子可解,只有她的身体是唯一解药。一旦毒发,等待程二傻子的将是万虫噬咬、万箭穿心之苦,到那时,你觉得他还会顾得上什么君臣之礼、尊卑有别么?”

程彧四肢僵硬,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方才可是差点就要对那个雅帕动手动脚,险些就要万劫不复了。

顾曾接过话茬,淡淡道:“若非那南楚公主要提刀杀二公子,我赞成周大人所言。”

周潋皱眉:“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杀了程二傻子,陛下为了平息此事说不准会将她赐死,于她实在是没有好处。”

顾曾手抵着下巴,踱步绕圈,喃喃自语道:“我若是像她一样有如此手段,必不甘只成为一个挑起内乱的牺牲品。可是杀了程二,要怎么才能活命呢……”

紫萝已经彻底云里雾里理不清了,嘟囔道:“婢子听不懂,只知道这个公主不仅对二公子下毒,还要动手杀他,心里一定坏透了,就该让顾娘子去揍她一顿出气!”

周潋罕见地抬起唇角,淡淡一笑:“原来顾大人是程二傻子的手力?”

紫萝脸上一红,连忙解释:“顾娘子,我没……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而顾曾仍在低头出神。

咋咋呼呼的紫萝在她旁边就像只小鸟,顾曾根本没留心她的话。

她一旦放下心事开始思考,对周遭的一切便会充耳不闻,且不想明白绝不罢休。

周潋又同紫萝解释了些基本药理,顾曾便在一旁细声嘀咕道:“南楚公主要杀程二,唯一能保命的方法便是在最开始就将事情闹大……若能表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取得贵妃的怜惜,那便更是稳妥……

“可是程二不是一般人,若平白没了性命,贵妃凭自己并不敢妄断。若换作是我,在人生地不熟的敌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让别人相信我的话时,我是不会……!!”

她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两圈,嗓门一提,“周大人!”

周潋正在教紫萝给程彧拔针,被她这一下吓得不浅:“何事?”

紫萝一急,手下也停了:“顾娘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曾的心中悔恨交加,喘着的气似乎都带着呛血的腥味。她只恨方才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上,此刻就算立即赶到雅帕那边,怕是也为时已晚。

她理好心绪,嘴唇微微翕动,嗓音发颤:“敢问周大人,不知是哪几家的夫人和娘子在用了南楚公主的香包后感到身体不适?”

周潋不假思索应道:“韦侍中家的老夫人和夫人,邓尚书家的夫人和三娘子……”

她一连说了十几户人家,皆是有头有脸的高门权贵,说完身形一顿,深深皱起了眉,“怎么大部分都是……”

都是想与程彧结亲最后又被他以各种稀奇古怪、挑三拣四的理由搪塞过去的人家。

俗话说,爱而不得,便会生恨。换句话讲,这些人中有九成都恨程彧恨得牙痒痒。

顾曾吐出胸腔里最后一口热气——周潋的回答已经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程彧虽然手脚不能动,脑子却也转得飞快,听罢已是脸色煞白,寻不出一丝血色:“她们不会是要跟我过不去吧?”

顾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二公子昔年欠的桃花债今日恐怕要一并偿还,在这位南楚公主的操纵之下,那些小娘子的阿娘们要集体来向你寻仇了。”

她回身望向幽深静谧的树丛,多云之夜,星光黯淡,暮色昏沉,华封苑的烛灯却还未点亮。

昼夜交接,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来不及了。”顾曾喃喃道,她沉重地喘了几口气,身躯一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接着拾起程彧的佩剑,招呼一直候在一旁的小宫人,“快带我去见贵妃。”

那宫人支支吾吾应了是,迈着小碎步正要走,程彧忽然旱地拔葱似的坐起了身,反手揪住了顾曾的一片衣角:“你别去,别擅自替我顶罪!”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顾曾则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此人实在与她有缘无分,她几乎要拿他当个知己。

程彧面如金纸,浑身酸软,两条腿都在跟着打颤,但他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被她一剑砍了胳膊也不能放手。

他从顾曾抄起他的佩剑起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她是小娘子,“非礼”之说自然会不攻自破,可是“不敬”之罪呢?

那南楚公主显然有备而来,此人阴沉狠毒,再加上个蠢笨蛮横的贵妃,二人心眼里的鬼主意能凑出一箩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的?

程彧明白,他再怎么遭人忌恨,也还是有兄长、阿娘、甚至是乾安帝护着,可顾曾在这京城一无所有,对她有点真心的人不是远在天边,就是自身难保,她孤立无援,却偏偏要这样不管不顾地挺身而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废物,是个只会拖累她的累赘。

程彧死死攥着顾曾,眸光带血,眼神如刀。

顾曾甩了两下没甩开他,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

程彧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如同镜花水月,碰上她这种冥顽不灵的石头,只有撞得头破血流这一种下场。

他苦笑一声,不落下风地回道:“谁又允许你自作主张的?我堂堂七尺男儿,不需要你……”

他后颈突然一麻,手也跟着脱力,整个人如同被斫断了浑身的经脉一般,像个人皮一样瘫软在地。

程彧双目通红:“周潋……!”

他天生有一双妩媚的多情眼,笑时总比别人显得多了三分真心,蹙眉时又比寻常人显得更为脆弱,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紫萝看了他一眼,心想:“乖乖,二公子可真当得起一句红颜祸水。”

然而此红颜祸水却对周潋起不了作用。

她冷冷道:“西北三军同气连枝,你不让她去,难道想看北境大乱么?”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又朝程彧身上补了几针,程彧依旧咬牙切齿地苦苦支撑,就是不肯闭眼:“北境大乱干我什么事?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要阿曾她……”

在这家伙彻底胡言乱语之前,顾曾终于忍无可忍,对准他的头一拳将他打昏了过去,看得紫萝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曾甩了甩发麻的手指,正准备走,周潋却神色凛然地挡在了她面前:“去之前不先同我们通个口供么?”

顾曾一怔,旋即笑道:“本不想把周大人牵扯进来的,既然大人如此急公好义,那在下便不拿乔了。”

她两三句话草草嘱咐完,紫萝虽然没太听懂,但双眼放光:“顾娘子你放心,我一定按你吩咐做到!”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宫人,周潋皮笑肉不笑道:“小公公,你怎么说?是帮我们一次,还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曾一眼,补充道,“小公公你该知道的吧,这位顾娘子可是傅将军的人。上将军的手腕你应当有所耳闻,只要她动动手指,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那小宫人“哇”的一声跪地:“小人但凭几位大人吩咐。”

顾曾扶了扶额——她小姑要是知道自己在京城人眼中比母老虎还可怕,估计要得意到横着走。

快到晚膳时分了。

今年秋天也不知怎么了,雨水总是说来便来,眼瞅着天色更加阴沉,顾曾瞥了眼难得安静的程彧,忽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周大人,”她更加莫名地开了口,清秀而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实在想不到别的说辞,才不得不将闷在腹中的后半句话说出口,“天凉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几场雨。”

紫萝无声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感慨,周潋便微笑:“等你走了我就把二傻子扎醒,不会留他一个人在这受凉,这下放心了么?”

夜色就这样深沉浓重了起来。

顾曾冲她二人行了一礼,提剑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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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离妄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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