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韦姨娘不再似从前那般说话吞吞吐吐,或是擅自胡乱揣测自己的用意,娉姐儿自是感到欣慰,夸赞了她两句:“韦姨娘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询问,这样很好。我也明白你的困惑,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先给维姐儿挑院子是吧?”
见韦姨娘点头,她耸了耸肩,答道:“很简单,你之前来投我,所求不就是希望维姐儿过得好些?衣食住行,这住处自然也是‘过得好些’里的一项,答应过的事,我总是要做到的。”
韦姨娘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似乎是没有明白过来,也有可能是在等待下文。
娉姐儿笑了笑,她承认她的目的的确没有说出来的那样纯粹,那个外宅的出现,她未来的到来,甚至仅仅是她的存在,就注定要在和光园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在此之前,如果她不给园子里的刺头们找点事做,或是进行一些威胁和震慑,届时只怕会分身乏术。
而且她对韦姨娘的说辞,也未必全是虚话,两个庶女是迟早要自己开院子的,趁着现在自己还有空闲,腾出手来将这些琐事都做好了,往后的一两年也好专心地养育自己的孩子。
但适合将一切都向韦姨娘和盘托出吗?显然是不适合的。这倒并非因为韦姨娘的忠诚尚未得到考验——事实上韦姨娘这个人虽然有点滑头,但说过的话还是能够做到,自从她投靠娉姐儿之后,确实没有再做过任何一件对娉姐儿不利的事,平日里也会帮她留心和光园里一些她照顾不到的角落。
而是因为外宅的事情,娉姐儿本人也只有一点模糊的头绪,而非成熟的计划。若在计划进行之前就告诉韦姨娘,多一个知情者,就多一份麻烦和风险。甚至对于韦姨娘本人来说,她也未必愿意卷进这个麻烦中去。
故而娉姐儿只向韦姨娘道:“你不必想得太多,我只是让你先挑。你不必为了和陈姨娘争抢而硬选瑶台馆,总之无论你替维姐儿选了哪个,我对陈姨娘那边都是一样的说辞。”说到此处她冲韦姨娘眨了眨眼睛。
韦姨娘登时会意:夫人的意思是无论自己如何挑选,轮到陈姨娘挑选的时候,夫人都会对她说,你看中的院子维姐儿已经先来求了。如果陈姨娘的选择和自己相同,夫人就会优先满足后者;如果二人的选择不同,夫人也要让陈姨娘觉得这是夫人的恩典。
这一点点小小的施恩心术,说起来本就是无伤大雅,姨娘们对夫人越是感激、越是心悦诚服,夫人在后宅里的日子也就越发好过。韦姨娘自然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于是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妾身明白您的意思了。”
她垂下头思考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望着娉姐儿的眼睛,笑道:“蒙夫人的恩典,妾身已经想好了:您若能将因风榭赏赐给三姑娘,妾身与三姑娘都感您的情!”
娉姐儿唇边笑意不变,只挑眉道:“这就考虑好了?不回去问问维姐儿的意思么?”
谈到维姐儿,韦姨娘的眉梢眼角多了一点柔和的笑意:“问她做甚,这孩子只在乎吃的,只要一日三餐还是她爱吃的味道,住哪里她都无所谓。”
韦姨娘的选择,也在娉姐儿的意料之中。毕竟她一开始就表态过,并不舍得让女儿远离自己。连让维姐儿成为正院庶女她都不舍,更不必说仅仅是住去一个好点的院子,就要和她分离了。
娉姐儿爽快地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了,等因风榭修缮完毕,往后就是维姐儿的地界了——除非有什么不可抗的变数。”
她最末一句话有几分古怪,韦姨娘听了不免一怔,但又很快明白过来:夫人说话向来谨慎,这句补充也只是为了更严谨些。假如因风榭完全塌了,或者将来郦轻裘又生了一堆女儿,院子不够住,小娘子们不得不共同居住,这些不可抗力多少会破坏此时娉姐儿对韦姨娘的承诺。
韦姨娘也就爽快地笑起来:“妾身省得的,等明儿妾身领着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一定让她好生谢过您。”娉姐儿笑着摆手道:“倒也不急于一时,等新屋子装点好了,正式乔迁那一日再谢我罢——说到这个,你替我告诉她,让她跟着龙先生好好练字,可别像今年我生日那会子一般,写一幅丑字糊弄我!”
娉姐儿的生日是九月十二,刚过去不久,韦姨娘想到维姐儿写的字,也有点脸红,连连道:“妾身记下了,回去一定督促三姑娘好好练字。”
等韦姨娘去后,娉姐儿命人将陈姨娘请来,将差不多的说辞也向陈姨娘重复了一遍。陈姨娘低垂着眉眼,显得顺从而又乖巧:“夫人惦记着二姑娘,就是她的福气了,哪里还能挑剔。夫人指了哪一处屋子赐给她,都是错不了的,您拿主意就好。”
娉姐儿笑了:“陈姨娘,你同我说话大可以敞亮些,喜欢哪一处,自管说出来就好。”
娉姐儿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肯定都是要住在立雪堂的,换言之无论纯姐儿挑选哪个院落,都不会和娉姐儿的孩子构成竞争。即使将来娉姐儿又生了孩子,立雪堂不够住了,不得不住到和光园里,等这孩子长到开院子单独居住的年纪,红姐儿、纯姐儿、维姐儿都已经出嫁了,有的是空院子。
陈姨娘也很快想清楚了这个道理,她看一眼娉姐儿,眼眶里些微溢出一点笑纹,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妾身倒是想敞亮地说出来,就怕夫人听了,心想‘你们好大的脸,和光园里的好院子都尽着你们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娉姐儿很是捧场,笑得拿帕子掩住了口,好一阵才停下来。陈姨娘就总结道:“妾身自然是希望二姑娘开了院子也能离妾身的住处近些,倾心阁、醉心阁与因风榭都太远了些,若能的话,还望夫人许她住在瑶台馆。”
娉姐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瑶台馆确实不错,地方大,住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可巧维姐儿羡慕群玉斋和瑶台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和纯姐儿又一向亲近,姐妹两个同住在瑶台馆,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陈姨娘闻言,眉间染上点点焦急之色,却没有说话。娉姐儿虽然是当着她的面在盘算,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是在同陈姨娘商量,如果陈姨娘表示反对,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毕竟夫人似乎已经答允了让纯姐儿住瑶台馆的请求,她还霸道地要求让纯姐儿独居,就说不过去了。
但身为内卷之王,陈姨娘一心想将纯姐儿培养成事事尽如人意的大家闺秀。维姐儿虽然没什么攀比之心,但她很喜欢模仿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姐姐,如果纯姐儿在瑶台馆偷偷学习的时候维姐儿一直跟着,纯姐儿就不能稳稳压她一头了。况且维姐儿性子随了韦姨娘,口风又不紧,如果纯姐儿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报告给夫人听,那活得也太战战兢兢了。
娉姐儿见陈姨娘不接话,笑盈盈地问她:“陈姨娘觉得如何?时常听你说,纯姐儿与维姐儿最要好不过了,如果让姐妹俩住一处,也不知道两个小娘子有多高兴呢。”
陈姨娘又不能自打嘴巴,只好赔笑:“夫人说得极是,我们二姑娘肯定是喜欢和妹妹住一块的。就是不知道韦姨娘与三姑娘是否也愿意呢,因风榭离韦姨娘的住处很近,说不定三姑娘舍不得离开生母,更想住在因风榭呢?”
陈姨娘果然聪明,她巧妙选择了韦姨娘母女个人意愿的角度来反驳娉姐儿的决定,并且对她们也颇为了解,正中红心地猜到了她们的选择。
娉姐儿不由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番,不过她的真实目的也并不是阻挠纯姐儿住在瑶台馆,或是非要将两个女儿都塞进瑶台馆。事实上她本就无所谓纯姐儿、维姐儿姐妹二人究竟谁住因风榭,谁住瑶台馆。她只希望两人将这两个屋子占住之后,那个外宅就只剩下环境相对差些的倾心阁、醉心阁可以挑选。
所以稍稍吊了陈姨娘一下,让她急了一急之后,她就松了口:“你说得有理,或许维姐儿更愿意住因风榭也未可知,等我问过她们,再行决定也不迟。”隔了一两日,又给群玉斋送去了口头的准许,和先前的一样:在不出意外的前提下,纯姐儿就得以独自住在群玉斋,一直到她出嫁。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娉姐儿又将巩妈妈请进来:“烦妈妈一件事,替我买个乳娘回来预备奶孩子。”
巩妈妈有些迷茫:孩子的乳母、养娘之类的人手,她和孙妈妈早就得了吩咐提前寻访了,更何况等娉姐儿的月份大些,娘家宁国公府肯定也是会送人来服侍的。娉姐儿既没必要特意叮嘱,也不必在月份尚小的时候表现得如此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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