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什么事？”宁宛手心微微出汗，不会因为酒店的事让她走人吧？万一如此，两家公司的合作也被她搞砸。这下全完了，要不恳请他高抬贵手？
“程总，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不会打扰你了。”宁宛胆怯地看着他，“这事对谁我也没说。”
“什么事？”程惟允皱眉。
“就是，酒店······”
他恍然大悟，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你不提，我根本想不起来，”程惟允无奈，“每天很多事情，我真没精力记这些。”
真是贵人多忘事，她可天天被折磨得不行。
“没空说闲话，有个项目要你帮忙。”程惟允递给她一份资料，“几张国产游戏人物海报，今天晚上完成，来得及吗？”
“我试试看。”宁宛没什么把握，可除了硬扛下来也没别的办法。她看得出程惟允着急，否则谁在情人节加班？
上手之前，她想了一会。老张说过，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知道行业水准在哪。从前在游戏公司实习，对人物海报略有涉及，知道如何让画面更有表现力，又找国内外顶尖游戏的海报做参考，整理好制作思路，她拿着这份文件和程惟允确立标准。
“程总，我找了一些资料，可以对标这些知名游戏做海报，你看呢？”
一页页资料，程惟允看得专注，小姑娘的表现超乎他想象，考虑周全、方法聪明。
担心他不满意，宁宛忐忑，观察他的表情。
“我同意，按你的路子，开始做吧。”
得到认可，立刻开工。几张海报，看起来少，可一笔一画都要时间，还不能草草了事。宁宛紧盯屏幕，握着触控笔，毫无停顿。
程惟允则在撰写游戏项目的投资书，他不干涉宁宛的创作，将设计完全托付于她。两人就像相识多年、合作紧密的搭档，信任彼此，无需多言。
街上的光点一个个熄灭，跑车的轰鸣也消失了，人人都在过节。夜色深沉，引人遐想，多少甜蜜绮丽的故事在今晚发生。
可办公室的灯始终亮着。
宁宛没想过步入职场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是这样的，一口气做好几张海报，做到手僵。
“弄好了，你看看。”她递过自己的设计。
不知是屏幕反光还是其他原因，程惟允眼里闪现一抹亮色，是赞叹、欣赏以及一丝怪异的情感。
赶在凌晨十二点前完工，两人一同离开办公室。
临近出门，宁宛管不住好奇心，问他：“今天你不和女朋友过节，她不会抱怨吗？”
程惟允摘下眼镜，揉揉眉心：“我女朋友对我很放心，况且我会补偿她。”
其实可以不答这个问题，但他想解释清楚，彻底断了这姑娘对自己的念头。
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和工作上的人谈恋爱。上次在山里，Summer熟悉拍摄，所以由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
宁宛不作声。
“送你蛋糕，是看你太辛苦，权当做赔偿；还有，吃饭时碰见员工，给你们买单是我的习惯。”
求他别说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她知道了，只求他别说了。她的臆想她的美梦，此刻被撕破被戳烂，一把钝刀子在心尖搅来搅去。
“但你的工作我很欣赏，”程惟允冲她笑笑，试图缓解刚才的窘境，“年后欢迎你来我们这上班。”
她难过得快哭了，狠咬紧牙，才装作无所谓。
不想让程惟允看见她的糗样。
今天是春节前在RC驻场的最后一天。
————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每当街上的红灯笼映入宁宛眼帘，她都恨不得立刻奔回家里，实在是太想念爸爸妈妈，想把这半年的经历一股脑告诉他们。
除了程惟允的部分。
她拿着入职来积攒的收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算给父母各买一份礼物。给爸爸的是窖藏18年的山崎威士忌，妈妈的是一条爱马仕方形丝巾。这是她经济独立后第一次送他们礼物，意味着她长大了。
拎着礼物从商场出来，碰巧遇见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顾嘉瑛，坐在Jimmy Choo店里，脚上一双最新款高跟鞋，缀满了水钻，闪闪发亮，叫人移不开眼。
另一个是大老板Miller。
两人贴得很近，有说有笑，关系不寻常。宁宛瞥见此景，不敢多做停留，几乎是跑着离开商场。
默默告诫自己：这和她没关系，不要好奇别人的私事，每个人都有恋爱的自由，可以和各种各样的人交往。但眼前总是浮现两张脸，一张24岁，鲜艳明媚；另一张30多岁，老气横秋，两人间的亲密，给她极大的冲击。
春节放假前的最后一件事，宁宛要到原公司述职。
听她述职的，有老张和孟朗朗，同时他们也参考RC内部评价，给宁宛这半年的表现打分。这个分数，决定她节后的奖金数额，以及今后的职场走向。
老张依旧是冷冰冰一张脸，但宁宛已经不怕了。毕竟比起RC的诸位，算是和颜悦色。
她遵循何长夏教的方法，把工作成果和未来规划一一讲清楚，井井有条，像模像样。
听完她讲话，老张眉头舒展，孟朗朗直接夸：“宁宛，你这半年突飞猛进啊！”
“哪有，只是一点点进步。”
“年后回来交给你一些创意项目，”老张迈出会议室，卸下严肃的面具，“好好放个假，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会议室只剩下两个姑娘。
孟朗朗许久没见到宁宛，一把揽住她的肩：“你可算回来了，每次做设计，都特想你在身边。”
宁宛有好多事要与她分享，可脑袋里总有那张冲击力极强的画面：顾嘉瑛和大老板Miller携手逛街。很想八卦，但又不想背后议论人。或许，可以换个方式问。
“朗朗姐，我们这是不是有许多···办公室恋情呀？”
“你一回来就打听这个？”孟朗朗哑然失笑，“办公室当然有人谈恋爱，男男女女相处久了在所难免。”
原来见怪不怪，自己还是太敏感了。
“但在创意部，老张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可刚才还说，难免有感情，这不矛盾吗？”宁宛不解。
孟朗朗瞧见她的困惑，为了她以后在职场走得更远，有必要说明白为什么这里不许办公室恋爱。
“因为不公平。”孟朗朗拉着她坐下，一副谈心的架势，“想想，为做好一个项目，你加班加点；而另一个人只和老板睡一觉，就能拿到更多资源，把你压下去，这能接受吗？”
宁宛像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摇头。
“再说了，以后晋升，明明你更有资格，老板却把名额让他女朋友，合理吗？”孟朗朗看见宁宛若有所思，知道她把话听进去了。
“所以啊，老张尽量维持一个公平的环境，不掺私情。”孟朗朗带些调侃，“就算你魅力大，公司的男人们为你破了戒，可是放眼看看，哪个不是快四十岁的，怕是要靠蓝色药丸才能支棱起来。”
她低下头，对突如其来的直白有些脸红。
“就算对方不吃药，两人坦诚相见，他来一句：你今天的稿子调性不对，要再想想。”孟朗朗望着会议室大屏幕，仿佛画面就在眼前，“恶不恶心？”
又变得严肃：“算你稿子做得好，对方不废话。但还是绝不能和他们发生任何关系。”
“为什么？”
“因为公司里不错的男人，多半已经结婚生子。和他们恋爱，会遭报应的。没结婚的，身上有的是你不知道的腌臜，只会把你吃干抹净。”
这样看来，程惟允有原则，不越界，多好的男人，可惜不是她的。
这家公司教会宁宛很多，如何工作、如何生活。最重要的，认识一群良善的人，使她未走上生活的歧路。后来的她，很感谢当初的自己，选择了这里。
————
临到年关，宁宛决定拼车回家。因为她家不远的吴州，从S市开车只需2个小时。但她车技不佳，自驾有风险，不如搭个顺风车。
在公司大群喊了一嗓子，有没有开车回家的，捎她一程，按照正常价格付车费。群里人多，说不定能碰上顺路的同乡。等了好久，无人回应。宁宛发愁，这下要留在原地过年了。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收到条消息。
【我也回吴州，自己开车，你要不要搭车？】
是顾嘉瑛发来的。
宁宛承认，自从看见商场一幕，对顾嘉瑛落下刻板印象。但她尊重别人的生活，背后不议论。每次碰面，都客套地笑笑，不靠近但也不疏远。顾嘉瑛看起来比她成熟多了，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如今愿意捎她一程的，也只有顾嘉瑛。
出发当天，宁宛提着行李，在公司门口候车。一辆红色奔驰大G缓缓驶来，颇有气势，周围的车子都绕着走。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嘉瑛那张明艳的脸，朝她招手：“小宛，快上车。”
越野车，底盘高，宁宛跨上去费劲，顾嘉瑛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家在哪？”开车之前，顾嘉瑛在导航输入目的地。
宁宛报了地址。一路上按住八卦的心，和顾嘉瑛聊些有的没的，星座、明星、美食，聊到最后，她快忍不住，只想问为什么和老男人在一起。
所幸，行程本身很短，顾嘉瑛车技又娴熟，偌大的汽车在她掌心里像个玩具，驰骋于大街小巷，让她们比预想中更早抵达。
“谢谢。”宁宛拿出手机，给顾嘉瑛发了双倍车费。
想法很简单，一是表达谢意，多亏她及时出手，自己才能回家过年；二来，更深层的愿望，听起来有些想当然，是希望顾嘉瑛不要因为钱陪着Miller。
顾嘉瑛看到转账信息，眸色一沉，旋即恢复如常，指着宁宛手里的蛋糕：“这个送我吧，没吃饭，我有点饿。”
收下蛋糕，她油门一踩，只留下鲜艳的红色背影。
没过多久，宁宛看到条消息：顾嘉瑛拒绝了转账，钱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自己哪里做错了吗？她纳闷，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
————
宁宛蹑手蹑脚打开门，要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
门刚开个缝，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是腌笃鲜的气味，她在外心心念念。
宁爸正把炖好的菜端上桌，见她进来，急忙放下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囡囡啊，你终于回来啦！”宁爸刚要接过行李，却被她拦住了。
“爸，这里有我送你的礼物，先别拿走。”
“给我的礼物？我的囡囡长大了，知道给爸爸买东西了。”宁爸眼睛泛着水光，又不好意思让女儿看见，转身进厨房，“爸接着给你烧菜。”
宁宛搁下袋子，客厅里绕了一圈，问：“妈妈呢？”
“你妈在楼上练插花，我这就喊她下来。”
轻巧的脚步声自上而下，越来越近。一个气质高雅的漂亮女人姗姗而来。
只看外表，很难相信她是宁宛的妈妈，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拿出包好的橙色礼盒，笑意盈盈：“妈，我给你带了礼物。”
宁妈抬抬嘴角，拆开包装，眼中并无惊喜：“这个款式倒是不常见。”说罢，就手把盒子放到茶几上。
宁宛的喜兴弱了几分，从小到大，妈妈都不太喜欢自己，她不走运，没遗传到妈妈的美貌和气质。旁人见过妈妈，再见过她，不相信两人是母女。那种眼神钉在心里，总也忘不掉。
所以她拼了命学习，至少证明自己是优秀的。自记事起，宁宛就一直尽力迎合别人的期待。你问她的理想是什么，她会说：让别人对自己不失望。
年夜饭桌上，摆满宁宛爱吃的菜。
“新年快乐！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她举起酒杯。向父母祝酒，这才是真正的成人式。
“谢谢女儿，祝你快乐。”宁爸和她碰了杯，啜饮一口酒。
“希望你早日把老公带回家，我们就放心了。”宁妈把菜夹给她，“干脆，我给你物色几个人，知根知底，放心。”
“妈，我正在事业的上升期。”
“什么上升期，找个好人嫁了，你的人生才真正上升。”宁妈看了眼宁爸，“或者回家里公司帮忙。”
宁宛像大人一样，饮尽一口酒，舌尖又辣又苦，吐不出话。
“吃菜吃菜，别说这些。”宁爸把油焖大虾分到每人碗里。
电视声音很大，载歌载舞的，一年就这么热热闹闹过去了。宁宛看着窗外烟花出神，念起程惟允，他在做什么？领着女朋友见家长了？
一想到这，心口又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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