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想起小时候街十坊里各种地痞流氓，他们游手好闲，三五成群。往往最深的巷口里会传来“砰叭”的打斗声。
那时候的我只会站在不远处观望，江远就蹲在我身边，把小石头丢的到处都是。
“打得太烂了。”他总是这么说，再后来他也变成了这群人。
一中张添几乎是一手遮天，除了他就是街坊里处征收保护费的春三。
春三本名不叫春三，叫什么我也不知道，16年的时候就游荡在这一片，有人说他蹲过局、坐过牢。
被镀边了的传奇色彩我不在乎，唯一几次见他只是在歌舞厅门口。浑身的鸡零狗碎叼着二手烟打着鼻响。长得像只鲨鱼，脸又长又尖，眼尾上挑。
我原以为这辈子差不多和他没什么交集，直到午休几个人吵吵囔囔说要找我。
“你们找徐南知?”宋棠的声音提高，故意喊给我听。
我一怔，觉得来者不善，马上朝她一个劲使眼色，疯狂摇头。
“哦。”对方朝我眨了眨眼，“他不在。”
“你告诉他!”粗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天放学！校门口食杂店，敢不敢来!不敢来就是没种!惹了春三的人，就别他妈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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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不知春三，又无人不怕春三。本以为是张添没想到半路杀出春三，这泼天富贵终是落到我头上。
宋棠的笑容瞬间固住，原本嘈杂的教室也转眼安静下去。
完了。
我心猛地一慌，坐在身后的段闻风也傻了神。
“徐南知…”他一脸震惊地踢了我凳子，“你要去混□□…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汇向我，而门口的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我讨厌这种感觉，被压制地喘不上气。
每一个人的眼睛是一把刻刀，把我刻得体无完肤，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
宋棠的表情转而又变失望，段闻风轻轻笑着。
这一切像是老电影慢镜头，无限拉大，扩大。
我是焦点。
我条件反射地猛地推开椅子，“哐啷”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像只慌不择路的猎物一样，横冲直撞从后门逃走。
我不知道我要跑到哪，走廊很宽，又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
我第一反应是逃跑，第二反应是去找姜错，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尽管他可能很烦卷到这些事里…尽管他可能讨厌我，恨我。
可我…可我找不到别人了。
40
张明昭告诉我姜错中午的时候就走了，刚走不一会。
我问他去哪了。
“这个嘛…”张明昭挠挠头。
“他没说啊，我想想你可以去附近KTV什么的，去那找找，或者打个电话…哎？你有什么事吗?”
我最后还是给姜错打了电话，话筒那边人声嘈杂。
“抱歉，等一下，有点吵。”过了一会声音才慢慢静下去。
可我现在心慌得要命，长这么大摊上这码子事，听见姜错的声音又想哭，他的声音像是没睡醒，有点黏糊。
“怎么了?”我回答的有点语无伦次，可对方似乎并不上心，或者是没认真去听，只是含糊”嗯”了几声。
我手指缠着电话线，呼吸有点不稳，面前是一堵坏掉的大屏幕，上面布满灰尘与油渍。
我边说边用手摸看上面曲折的纹路。
过了良久，我听见姜错告诉我一个地址。
“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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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总说我小时候特别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让她怎么操心过。
我是好学生……大概是。
电话“嘟”地一声被挂断了。
而我却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条毒蛇轻柔地缠上我的小腿，数亿年前的苹果如今递予我的唇边。
我用手指甲扣着话筒的塑料外壳，茫然地望向玻璃门外，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阿妈。
她一直希望我是一个好孩子，于是我循规蹈矩，在人生轨道上小心翼行驶着。
直到…直到现在。
一条河把轨道冲垮了，告诉我“嘿，跟我来吧。”
我把话筒放回座机里，怔怔地用肩发力推开玻璃门。
接着咬下数亿年前的苹果，毒蛇吐着红信子发出和姜错一样的冷笑。
我要去找他。
虽然没有假条但保安大爷似乎认识我，朝我点点头：“哎，要出去嘛?”
“出去…回家一趟，作业落家了。”
“好嘛，去吧。”
我笑了笑，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我知道姜错说的那家店是哪，那里是沿街的KTV。
我凭着记忆进入KTV，临门的坐台小姐无聊地用手支头，对我仅是抬了抬眼皮。
我根据姜错报的门牌号寻到他们包房，刚搭上把手却犹豫了。
或许…我的出现会让他扫了兴致；或许…他在电话里根本没听清我说话；或许…他在跟我闹着玩，怎么办?
我后悔我的鲁莽，可仅仅单凭撒谎出了校门就让我紧张不已。
管他呢!
我害怕的闭上眼，就像十岁那年，阿妈用力拽开那扇破旧的门。
门的背后，又是怎样的一个新世界?
41
姜错他们喝酒了，烟酒味混在一起，光怪陆离的灯光照得我无处隐藏。
包间里人不是很多，只有四个人，都是陌生的脸。震耳的音乐没人唱伴随着强烈的鼓点，一点一点砸得我头重脚轻。
姜错躺在沙发里，脸有些红，他身上的黑色短袖松松垮垮侧露出锁骨。
我在他身边如坐针毡。他们大笑着，大叫着，说一些我从未听过的事。
整个房间倾下来的是蓝色的光，一片海把这里淹没，原始巨龟卧在桌子上，深海带鱼缠上话筒，柠檬鲨在我和姜错之间穿梭。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流烫的指尖有意无触着我的后颈。
我无数次想开口和他说话，但都失败了，局促，不安，我咽了咽口水。
“嘿，小帅哥?”其中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朝我眨眨眼，她的眼线和口红画的自然又服帖，“来一口嘛。”递过来用塑料杯装着的一点白酒。
“我…我不喝。”我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姜错。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存心不想去帮我。这次，他不但没阻拦，反而朝我扬扬头：“喝。”
我一怔，看见他的眼神变得戏谑。一瞬间，我的血液都快凝固住了。
我扯了扯嘴角，起身想走，但死死被他按住肩膀。他点燃一根烟小声和我说:“你不要让我帮你吗?喝了它。”
我原本挺直的背又塌了下去，他在……开玩笑吧
我好像又陷入了另一种地狱。
“我不喝酒。”我和姜错对视了几秒后，他又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逗你的。”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笑了。
姜错的目光开始迷离，就在他要喝下第二杯的时候，我伸手扣住杯口，”你…你喝多了…别喝了！”
他挑了挑眉，穿短裙的女人也把涂的艳红的指甲搭在我肩上。她身上很香，一股淡淡的花香。
“姜错，这个小帅哥好像找你有事哎…”她的手指有节奏的伴随音乐轻轻敲打，“你们先走吧，反正我请客……你好像真有点喝多了，下回再一起出来嘛。”
她低开的衬衫半遮半露着乳／沟，女人朝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小帅哥，你记得把他送回家，下回我来请你，叫我佩佩姐就好啦。”佩佩想亲我但被我闪开了，她笑的妖艳，是异于宋棠的一种美…可我又形容不出来。
42
我给姜错买了解酒药，又给他买了瓶水。我们坐在附近公园里的长椅上缓了一会。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下午，风变得比原来更温煦，旁边有老人推着小车卖老冰棍，什么味都有，还有酸得倒牙的山楂糕。
我舔着刚买的菠萝口味的水糕，还在想佩佩身上的花香是什么花。
姜错缓了一会，面上的潮红才退下去。
与之前相比，反倒是现在，我却觉得异常安心。既使是第一次逃课，那又怎样?没杀人放火没犯法，校规和法规永远不在一个层面。
正想着，反倒是姜错开的口他轻声骂了一声，又扭头看我。我怔了怔，连忙解释。
“…那个那个…佩佩姐叫我带你回去，她说你喝多了…”
“知道了。”他揉着眉心，打断我的话，“你找我干什么来着…”
他把眉头扭成一团。
“那个…呃，春三。”我提醒道。
“春三…对，是他，两个狗崽子是春三的人是吧。”
我点点头。
“他们说什么?”
“要约架。”
“约架?”
“让我今晚放学去校门口。”
“你去吗?”
“我，我不知道啊…蛮怕的。”
姜错听到这笑了笑，起身要走。我也赶紧跟上，手里的冰糕化软了，黄色的甜水流过我的指缝。
“喂，”我叫了他一声。
“我可是…可是逃课出来的…”
“那又怎样，我天天逃，你逃课是因为春三的人找上门吧。”
我被怼得哑口无言。
“坏学生逃课无所谓，好学生逃课能让人记一辈子。”他这么说。
我把剩下的冰糕塞进嘴里，瞬间被冰得说不出话。
姜错一脸的满不在乎。
“那…那怎么办?”我囫囵吞了下去。“…今晚就要去…你不能帮帮我吗?”
听到这，对方一怔，扭头看我。他伸手捏住我的脸，手指似乎蹭上雪糕的汁水。
他学着佩佩的语气，轻佻地说:“小帅哥，我们很熟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眼皮跳了跳，但还好是左眼。
我拍开他的手，咬紧腮帮子：“不帮就不帮，我被打死了才好。”
口中的冰凉感渐渐散去，姜错像地痞流氓吹着口哨。他站那不动了，我不想回头看他去，只顾一直往前走。
他也没有跟上来。
回到家后，阿妈还没回来，有人给我家座机打电话，我以为是阿妈。
“喂。”
“嘿，”对方的声音却是佩佩的。
“小帅哥吗?”
“啊…佩佩姐…怎么了?”
“我和春三哥说了哦，你那边就没事啦，多大点小孩嘛，都在学校好好学习，又不是出来混社会的。”
她在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姜错是你哥吧，下回请你们一起来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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