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再错过了…
可是控制不住的肌肉痉挛以及大脑迟顿让我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和江远太像了，眼睛、鼻子、嘴巴。眼角隐约的泪痣都在印证着。
为什么?他是谁?我哥呢?
一刹那，我想到办公室被张君训话的学生，还是在夜市上撞破的一个春天，身先死的蝴蝶飞来飞去。
都是他，他是江远，他是我哥。
许佳佳想拉住我，我却不要命地冲进混乱之中，握住那个人的手腕。
同样，我们都震惊无比的望向对方，我看见他的瞳孔是被风霜浸透冷冽、凶残。
我手一抖，哽咽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叫。
“…哥?”
“什么?”那人看起来很吃惊，挑了挑眉头。一双桃花眼是谁看了都能陷进去的那种。
他手腕发力，由于没反应过来，我被他拽了过去。
“同学，你认错人了吧。”
08
我心尖一颤，可是无论怎样辩别眼前的人，他就是江远。
“我…“我一时语塞。同时，背后突然间感觉到猛烈的撞击，撞地我的骨头生痛，接着大叫一声跌到地上。
教练连吹了三声口哨都未能阻止这场打架事件，直到张君主任跛着腿大声喊着，一切才慢慢停熄。我愣愣呆坐在地上，后背迟来的疼感这时才开始侵占骨骼。
我想证明我是无辜的，可又因为紧张根本站不起来，依稀看见段闻风瞪大了眼睛跟在了张君身后。
“起来啊!”那人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我一眼，“你不会是傻子吧。”
我支吾起来，笨拙地撑着地才站起来，双腿颤抖地不止。
“干什么呢!啊!谁先动的手！怎么回事?”主任跟张添一样高，气势汹汹，猛如潮虎，其中有几个人磕破了头，最严重地是被打的鼻血止不住地流，呼了满脸血呲呼啦的。
我想跑，却又在后退的时候被那个人抓住手腕。
“啧，别走，走啥啊？怕了？”他的眼上挑着，我盯着出神。
太像了。
张君把我们一并带回教务处，张添一脸无所谓，主任问他些什么，他也不好好回答，吊着个三白眼，谁也不认识准。
张君气得把牙咬得嘎嘎响又把目光掷到我们这里，随后像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大叫起来:“姜错！你怎么回事!刚训完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说着，他随手抄起一根用了半截的粉笔就往我这边砸，结果长得像江远的人侧身躲过，粉笔竟直直砸到我头上，我一怔，吃疼地眯起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个人叫姜错。
姜错?江远?不是一个人吗?
我离姜错很近，他身上的烟草味我之前都闻到过。想到这，我用余光偷瞄着他。
姜错很白，口音里带着一点土活味，他的侧脸棱角分明，整个人又像是没睡醒一样漫不经心地背过手，神似一个准备溜弯的老大爷。
张君这时才注意到我，神色微微诧异但也没过多说什么，最后一人一张纸，1000字检讨。
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
几个不服气地骂骂咧咧，趁主任离开后，边问候他八辈祖宗边把白纸撕个粉碎，最后摔门而去。剩下的则是胆小又怕惹麻烦的，可嘴里也不算干净，但还是乖乖提笔。
我和姜错挤一个窗台，他也想走，嘴里哼哼着调，两指夹着白纸就要走，我急了，教务处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我热得脑袋直发昏，下意识扯住对方的校服下摆。
“不行。”
“?”姜错回过头，把眉头微簇起来，“什么不行?”
“你不能走。”
“啊?”听这话，他笑了，我一愣。他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觉得现在我也应像许佳佳那样，满脸通红得要命。
“我为什么不能走?”
“…”我没话可说，但姜错却对我产生了兴趣。
“你妈没告诉你智力有问题吗?”他上挑着眉，微微扬起头，“嘶，咱俩认识吗?不认识吧”
“…”我开始在他的注视下变得不安起来，四周的气温无限上升，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你，叫什么?”
“徐南知。”
“大点声嘛，我没听清。”姜错啧了一声，而我却变得气愤，听出他的语气充满了挑衅傲慢。
“徐南知!"我朝他大吼一声，从窗外一涌而入的清风呼啦一声吹起桌子上的白纸到处乱跑，吹得姜错碎发落到眼睫上。
这种怪异的沉默持续良久，我们彼此都凶恶地盯着对方。
姜错率先伸手厄住我的脖子，滚烫的掌心触得我脖子一阵发痒，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讲：
“徐南知是吧，以后见着我躲远点，别他妈的让我看见你，要不然你脑袋就要开花”
09
姜错走了，“砰”地一声把门摔上，我的心脏不堪重负地突突跳个不停，剩下的几个人同样用不可思议地神情盯着我看。
“喂，”一个个子高挑，细胳膊细腿长脖子的男生开口了。
“别把他给惹火了，他啥事都敢干，不讲理，不讲原则说把你袋脑打开花就真开花。”
我张了张口，把目光转向长脖子。“…他是不是姜错?”
“对。”
“哪个?”
“姓姜的姜，错误的错。”
“是江水的江吗?”
“不是，下面“女”字的姜。”
10
检讨书写到最后手都开始发抖。
我现在闭上眼就似乎能看见姜错要吃人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荒原，只要有一点火星就火光连天烧的一干二净，他手中的温度还残留在我的颈间，炙热、滚烫。
他不是江远，他是姜错。
错的人是我。
那时我就在想，我和他此后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见面。
后悔自己的冲突鲁莽，把这些过往统统吞入腹中，叫它们烂成水汤。
∥
段闻风觉得我疯了，他和许佳佳亲眼看见我往那堆人群里扎，我却想辩解，却又说不清，我能怎么说?说我看见我哥了?疯了!
张君主任并没有仔细看我的检讨书，而是把我单独叫出来，和他站一起很压迫感，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谈话方式太过于别扭，就又坐回和老班同款的转椅里。
“南知啊!“张君五官很立体，一双剑眉镌在脸上衬得硬朗。
听到名字，我浑身一抖，不过又奇怪，张君怎么认识我的?我们之前有过交集吗?
张君:“听说你之前出了事，现在身体好点了没?”
我:“好多了。”
张君:“孩儿，我跟你说学校还是很器重你的，按理来说你学习成绩也不差，我听你们班主任钱老师说之前在全校排个前十五、二十不是问题。你看你上学期一学期没来上学吧。”
我:“是…”
张君:”落下的能跟上吗?”
我:“能，正在补。”
张君:“行，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好学生，像这种影响学习的事，咱以后就别参与了。”
我:“…行。”
张君主任估计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拉着我的手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生怕我误入歧途火入魔。
这场闹剧在周一的开旗仪式上终于落下惟幕，抚清河大概是快进了雨季，下过一场雨后空气中混杂着水蒸气的潮湿，太阳也收了艳阳湿露露的，天亮蓝的赶着云走。
张添、姜错以及另几个挑头惹事的人站在积满雨水的主席台上，结结巴巴念着检讨。唯独那两人傲气不减，张添潇洒地一丢纸张下台了。
姜错不急不慢，一板一眼，却含无感情重复着事件的经过，自此今后的态度，他身后破烂掉了红漆的大柱子像是被时间长河冲得绝了堤。
增添了一丝浩荡荡的英气。
我低下头，不敢往台上看，可这番场景却又似曾相识。
“我，本人，姜错，承诺以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我，本人，江远，承诺以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影像，声音不断交替，重叠，我似乎看见十四岁的我带着哭腔第一次叫出“哥”。
下意识，我朝台上望去，看见姜错一脸欢谑地撕碎手里的检讨书，头也不回地下台。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鼓掌声，似乎大家都认同这种做法。
可站在旁边的宋棠却不以为意，她只是茫然地抬了一下头，”快下一项了吧。中午去吃点什么?”
“啊，”这样的问话突出其来，“随便…段闻风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帮我捎张糖饼，中午学生会要开会。”
“行。”我点了点头。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主持下一项“第七项国旗下宣誓!“四周洪亮的宣读声朝中间汇聚，汇聚在一起，响得连树上的柳枝条都发颤。
11
抚清河下过几场雨后，先浇弱太阳的势气，再将河水中的水位抬高，河浪湍急地拍打过双岸和河畔，一直汇聚到东路天桥下的湖泊中，水面才算平静。被水洗过的暖阳照得水面金光泛滥。
趁着天气好就能把窗户开上一整天，到夜深的时候过路的凉风吹得神清气爽，带着前一天下雨过后的水汽，街坊里大街小巷都是遍地的小水坑，交叉乱织的电线也被重新当做晾衣线，无数朵太阳淀在水面里。
∥
前几个月，我家隔壁的房子贴上告示说要租出去，现在便条早就撤下去，筒子楼地方挤得和蜂窝差不多，微小狭窄，在楼道里转身都困难，租不出也正常。
但阿妈之前碰到了之前住在这里的姨婶，她说这里早就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阿妈一怔，“这么快？”
“是啊来租的是一个岁数蛮大的寡妇。”
“不是本地人?”
“不是，听着口音像外乡人”
雨停过后不几天，新租户果然准备搬进来。
周末下午，单元门前就停放了一辆卡车，巨大的嘈音让我探头向窗外望去。
沙发，桌子椅凳一一搬下来，雇佣工的喊叫声震了天得响，声音顺着楼道往上爬，阿妈也听到了，她边把针线舔直边趴在猫眼向往看。
“妈，谁啊?”
“新邻居，之前的婶姨搬走了。”
听阿妈这么讲，我也跑到防盗门前，把眼睛贴在猫眼上，楼通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
空气中乱飘的尘土颗粒被透过破旧磨损玻璃的阳光照得清晰可见，贴满小广告和印上黑印的各种修水管，换电器电话联系方式斑驳的墙。
雇佣工把东西搬得呤咣啷响，米白色沙发一角磕在墙上“咚”的一声连墙体都震动。
“哎!小心点，不长眼啊!别碰坏了。”雇佣工又开始吵吵囔囔，阿妈转身进厨房，我们同时对新邻居保持好奇心。
在抚清河，人们通常重视邻里关系。做为象征性的礼节，阿妈拿出了之前自家腌的一小土罐的咸菜。“南知，你看着点，要是以后碰见了，就把这个给出去。”
“…”我不是太擅长社交，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过去，土罐蛮重的只有新一版的新华字典那么高。开口处被封得死死的。
我伸手了弹了弹罐身觉得挺结实的。
阿妈要上夜班我在家等着机会，听着门响，可隔壁除了电视里戏剧节目依依呀呀地响，就没有任何额外的声音再响起。
直到黄昏渐上，阿妈同我道别，我用猫眼望着楼道里，除了她的身影别无他人，地面上的光晕越来越缩越来越微弱。
太阳快要落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