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客厅里的座机响了,我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点,拿起话筒发现是阿妈的声音。
“喂。”
“南知吗?你把罐子给出去了吗?”
“啊,还没有。”
“呀,那你要快点去,刚腌的趁这几天吃刚好,要不然存久了就坏掉哩。”
“那我…”
“你去敲门吧,不然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碰见。”
听到这话,我浑身上下都在抗拒,既使知道抚清河的人大多都为人和善,但并不排除少数群体。
“那我…”
“哐啷!哐啷!”刚说出的话说到半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我一怔。
“什么声音?”电话那头的阿妈似乎也听到了。
“有人在敲门!”和阿妈打完招呼,挂断电话后便又在门口的猫眼前观望。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失灵了(常有的事)没有月亮,没有月光,外面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年头过久而微微散动的防盗门被敲得直响。
这样诡异的场景让我头皮发麻但还是壮起胆子问句”谁啊?”
刹时,门不响了。安静了片刻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沙哑的老妇人声音:“嘿,小鬼。我住在你隔壁。”
小鬼?我手心紧张地出汗,她怎么知道我是孩子?我没再吭声。
可对方又说通:“快开门吧。这里夜里还蛮冷嘞。”他/她的口音有些许奇怪,口中含一块糖一样囫囵不清,我还是没有吱声,可我的沉默似乎被理解成了恶意。
“嘿!你们抚清的人都这样吗!真没礼貌!你妈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声音变得急促还带点一丝愤怒。
我也着急了,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于是摸索着打开了,门锁伴随着“咔嗒”一声。
门开了。
屋子中的亮光顷刻间溢涌而出,这让我想起了《百年孤独》中的光海航行术。
而更多地则是惊讶于门外站的是位阿婆,一头半白半黑的头发闪闪发亮,满脸皱纹纵横差落,耳间挂着犬牙形状的耳坠,伴随着身体起伏而相互撞击。
唯独一双透亮的眼睛,从未见浑浊。
阿婆身着朴素,上身棉织蓝花的格子衬衣,下身墨绿色的裤子,这和街坊里的其他老人又别无他异。
“你这孩子。”阿婆继续嗔怪着,熟练地踏入我家房门。
“阿,阿婆…”我想拦住她,可她却朝我摆了摆手。
这种老人我并没见过几个,蛮横、任性,在灯光的映射下,她似乎变得格外精神。
13
阿婆让我管她叫梁婆。她说之前自己的丈夫就姓梁。后来她丈夫死了,姓也改不过来了。
梁婆躺在沙发里,问我有没有烟。
“没有,我不抽烟。”
她大笑起来,“多乖的勒!”梁婆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牙,可上面缺了一颗门牙看看黑洞洞的,惨白的牙龈的被灯光恍得怪惨人的。
她叫我过去,说着又叫我俯下身,我并不知道这个荒唐的癫婆子要干嘛,但还是按她话照做。
随后,我感觉到她的手覆在我头上,从前往后缓缓移动着,一股酥麻的电流贯通全身,我控制不住地连打了几个哆嗦。
过了许久,梁婆才把她的手轻轻拿走。
“你叫什么?”她问,“徐南知。”
“嗯…”梁婆沉思了半刻,又忽地四外张望,”你家几个人住?”
“两个,我和我妈。”
“你爸呢?”问到这我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她:“死了。”
梁婆的神情忽然一变,对我讲:
“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
14
阿妈在听完我的描述后表情不受控制地恼火起来,她一把夺过我忘记送出去的咸菜罐子,“哐”的一声——砸在地上,瞬间腌成棕色的萝卜头滚了一地,水也溅的到处都是。
“死寡妇!”阿妈这么骂到,我却不明白为何一向温和的阿妈情绪失控地如此可怕。
“我告诉你,你别信她的,“她抓住我的手,声音哽咽起来。我知道她快哭了,“这种人就是那种江湖骗子你明白吗?”我木纳地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让她再进我们家!”阿妈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一声不吭地去清扫一地的狼籍,可心里还是怕地发颤,因为什么?还是因为我那个被人强硬抹去的哥哥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继续找梁婆问个清楚,但又想起阿妈那副生不如死的绝望样还是放下了想敲门的手。
抚清河又毫无预兆地燥热起来,下了几天的雨似乎并不起任何决定性作用,电扇仍然不敢开,恨不得把窗户都砸碎了也只有吹来的热风。
无良学校把冰镇的矿泉水提高5毛的价钱,官方给出的回复便是冰柜还需要用电。
一中门口销量最好的就是炒冰沙。城管来赶也不走,围得校门口水泄不通。排队的人一直甩到马路牙子上。
由于下周考试的原因,这一整周提前放学两个小时,门口更是堵得严严实宾。一点空隙也不留。
我收搭书包的速度则是比以往慢了好多,刚好躲开人流的拥挤。
宋棠说我这几天是不是熬夜了,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我摇了摇头,“复习不过来,我英语还和你们差一本书。”
“别着急。”宋棠笑了,“尽力就行,你说都那样了,老钱不能说你些什么。”边说着,我发现段闻风早没了身影。
“段闻风呢?”
“哦,他先早回家了,这几天他爸回来了,之前他爸不一直都在南方做生意吗?最近才回来。”
说到这我们已经走出教学楼宋棠的脸被月光和路灯照得白净,一束高马尾跟着她的走路频率左右摇晃,头上别的是她去年过生日我送她的黄色星星发卡。
我听她的话点了点头,低头避开地上还未干涸的小水坑。
宋棠哼着歌哼到一半实然忘了调,又换了一音乐课上老师放的交响曲。
黑夜总是变幻莫测,几盏坏了的路灯(被酒鬼打碎的)像是残缺的鬼魂,半路跳出来索你命,还是熟悉的路线。我在小巷口和宋棠分了手,想起前面一家的馄钝店,便抱着侥幸的心理看看那里还是否开着门。
“哟,来了,”馄饨店亮着光,胖婶竟还记得我,仍然是满脸憨憨的笑。
“没吃饭吧。”
我点头表示默认,又点了和上回一样的汤,胖婶这才转身回到厨房里准备下馄饨。
店里很小很干净,除了我再无其他人。我顺便掏出英语教材开始背课文背单词,背语法。找人借的笔记抄了一大本,可我一个也没看懂,就在我理解虚拟语气的用法时。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弹了我的神经一样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果然有人猛地推开门,裹夹着黑夜闯了进来。
我愣住了,那人也愣了,我差点失声尖叫出来,我们俩个穿着同样的校服,同样见鬼的表情,对方还是上挑着眉眼皮拉拢下来。我想扯出一个微笑,可又差点哭出来。
你好姜错同学,我们又狭路相逢。
15
这碗馄饨我没吃下几口,姜错坐在我的后面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摆弄着手机,
可我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一点一点剐着我脊梁上的肉。
皮薄馅多的馄饨咬开之后又烫得我直倒吸凉气,我发狠地握紧筷子,用力到感觉它都要断掉一样。
天杀的,抚清这么小吗?这么多家馄纯家非要来这家是吧。
我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
没吃几口,我就着急忙慌把钱拍到桌子上,扯起书包,立马夺框而出,走前我用余光看见姜错确实在看着我。
莫名的恐惧使我狂奔,我发了疯地跑,一直跑到家楼下回头看了一眼,生怕他会循着路追上来,把我脑袋揍到开花。
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让我大口喘着粗气。
上楼的时候又差点笑出声来,这种强烈的逃离感还是第一次,可我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是姜错?还是他和江远有些极其相似的人格和皮囊?
我不知道。
边想着,已经上到目家门口,身后的一小隅窗户仍然透不进朦胧的月光。
声控灯又坏了,连续踩了几次脚也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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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阵狗吠吵醒的、远远的,又像是在耳边响起。
感觉自己并没有睡的太久,眯着眼摸索到床头的闹钟,贴近脸看清这才凌晨一点,可忽远忽近的狗吠就是散不去,几乎吵得我睡意全无。
我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才决定在这个极易猝死的时间段里下床。
阿妈早就回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夜里气温冷她连衣服也没脱就倒在沙发里。
我扯出衣柜里夏天用的小毛毯轻轻搭在阿妈身上。
接着披上外套蹑手摄脚地来到玄关处,狗吠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
再三思考后还是打开防盗门。抚清昼夜温差大,外面冷得要死,但我还是瞪大眼睛克服住心理恐惧仔细瞧瞧这抚清的黑夜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可是通往上一层楼的阶梯以及楼道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狗吠声也戛然而止,正当我在想是哪家的狗。
“嗒”的一声隔壁家的门竟然开了。
梁婆骂骂咧咧从里面走出,嘴里讲得都是些我听不懂的土语。我们诧异地相对而视。“哟,这几点了,不睡觉。”
“我…我听到有狗在叫,吵得睡不着。”
“你听得到?”
“啊?”我被这话问的一愣,她想看达什么意思,我是听不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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