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平起了个大早,顶着一身呵欠出了门,一边走一边琢磨去哪凑合顿早饭。结果刚拐到巷口,就跟昨晚那个搅得他心神不宁的身影打了个照面。
“二哥,早”苏攸见到成安平,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迎上来打招呼。
这是专门堵自己来了?成安平咯噔一下,想起昨晚种种,更觉此人没憋好屁——明智之举还是趁早开溜为上。
思量间,苏攸已经走了过来,今日穿了一身靛蓝窄袖,显得人利落又潇洒。他朝成安平一揖,问到:“我正要去梅花渡那看看行情,若二哥今日得闲,可否帮着掌掌眼?”
“呃——”成安平后仰了一些,后半句秃噜半天出不来。
苏攸一下就看出他不情愿,脸上笑淡了,垂下眼道:“……抱歉,是攸太唐突,失了分寸。”说罢,他侧身让开,仍是热络地道:“成埠头可是有事要忙?快去吧,可别耽误时辰。在下就不打扰了。”
这话一下把成安平架住了——昨天酒桌上是谁拍着胸脯说能帮忙牵线呢,结果睡一觉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成安平啊成安平,你这人忒不地道!
他心里不是滋味,看苏攸那样儿,更觉得自己这事办得跌份儿。苏攸去看行情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你成安平自己疑心病犯了成天神经兮兮,叫什么事儿啊?
“闲着呢!走!”成安平把心一横,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迈着步子走在前头。
苏攸唇角一勾,快步跟上。
梅花渡在永济口的南边,虽名梅花,却一棵梅树也找不着。之所以叫这名儿,全因梅家、花家两尊大佛——凡是到永济口来,不管你做什么生意,都绕不过它俩去。
苏攸租了辆马车,可刚到崇义坊就挤得挪不动脚,二人只好下车步行。
“这还是老样子啊,”成安平松快着肩,坐了一路颠得他腰酸背痛、屁股都麻了,“咦?这味儿——”。成安平走着走着隐隐觉得空气里隐隐有一丝焦味,秋干风急的,哪点着可不得了。
“怎么了?”苏攸见他皱眉,也疑惑的环顾四周。
成安平没答,仔细一嗅,却又只能闻到各家香料、木头的味道,崇义坊商户林立鱼龙混杂,可能是来了什么新东西也说不准。
“哟!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赵家……”一个矮壮汉子边喊边跑过来,打断成安平的思绪。
汉子跑近,才发现跟在旁边的苏攸,一下忘了本来要说的话,打量起他,不确定地小声对成安平说:“你这……接私活?官府那边不是——放心!兄弟嘴严。”他做了个闭紧嘴的动作。
成安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骂:“接什么私活!猪脑子蠢得挂相!”
汉子被打了也不生气,捂着脑袋“哎呦哎呦 ”。成安平退了一步,揽着他向苏攸道:“这是伍老三,也吃码头这碗饭。人还是很顶用的,你要是有生意可以找他。”随后又冲伍老三道:“这是苏老板,做木材和漆料生意的。”
一听有钱赚,伍老三立刻搓手躬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他咧开嘴朝苏攸道:“苏老板要往哪边去啊?甭管有多少货、要多大的船,您跟我说一声,我立马给您办妥!”
苏攸客气地回了个礼,说:“好说,今日先来看看漆的行情。”
还没等成安平说话,伍老三就一屁股挤开他凑到苏攸边上,殷勤地介绍开:“苏老板,看您是二哥的朋友,我就直接跟你说吧——这漆料您看多少铺子,都不如直接到暗香坊呀。”
“暗香坊?这其中有何门道?”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出快十丈路都没发现把他们的“好二哥”忘在脑后了!成安平一脸不爽。
“二哥?”发现成安平还在原地,苏攸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他。
好吧,看来还是有人记得他的。
成安平哼一声,跟了上去。
伍老三倒腾着腿在前头开路,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说:“这暗香坊,是疏影阁底下的铺子,那——诶呦喂!”
成安平真是看不惯他那追着铜板跑的谄媚样儿!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脚:“去去去,哪都有你!你忙你的去,我自己带苏老板。”
伍老三半路被踹走,成安平带着苏攸拐了个弯,停在一间宽敞的店面前,说:“这儿的东家梅无香是大行头,永济口的漆行都跟她长一张嘴,你要看行情,跑断腿都不如直接来问。”
一进门,伙计就迎了上来,笑问二人:“成二哥今日带客人来呀!客官想要些什么?”
“你们掌柜呢?”成安平探头看了看,“梅娘子今日来查账了?那倒是省了我的事。”
没等伙计说话,一道裹了算盘珠子似的女声就响起来:“怎么着?我到我铺子里查账,还得你同意呗?”
一个莫约三十来岁的女人从屋后转出来,衣服款式低调,料子却很讲究。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道:“呦——这不是咱们成纲首吗?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小店儿里来了?有何指教啊?”
成安平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凑到女人身边,讨好道:“怎么敢?我这不是关心无香姐你嘛,谁又惹咱们疏影阁的大东家生气了?”
苏攸看这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觉得很是稀奇,看来这女人很有手段,给成安平都治得服服帖帖地。
“除了花有意那个讨债鬼还能有谁?”梅无香显然也看见了苏攸,一挥手掐了成安平的话,直接越过他来到苏攸面前。
“这位官人瞧着面生,可是刚来永济口?”她笑意盈盈道。
“见过梅娘子,”苏攸周全地招呼,“在下苏攸,述州人士。”
“郎君真客气,来了都是朋友。”梅无香热情地将几人请入内室,又招呼伙计道:“去把我那君山银针上来。”
“苏老板来这暗香阁,是来看桐油的吧?”
“正是。”苏攸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近来接了几笔大单子,时间催得紧,在岭南的产业一时供应不上,这才来永济口看看。听闻暗香坊货足量丰、童叟无欺,特来拜访。”
梅无香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吩咐掌柜去取油:“那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都是澄板油,清得很!包挑不出一丝杂来!”
言语间,掌柜麻利端了几个小碗上来,里头的东西色泽透亮、清澈见底,不仅不刺鼻,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儿。
梅无香一做生意就浑身有劲儿,撇开掌柜亲自介绍起来:“您看这白油,多亮!还有这贡油,色跟那蜜糖似的,挂丝多顺畅,我敢说官家用的油也就这样了!要是您想要些特别的,我这还有些私藏的金丝油……”
苏攸顺着她的话一个个看去,时不时上手扇一扇、挑一挑,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成安平总觉着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样的货,都不满意?
看完一轮后,苏攸风轻云淡地坐下饮了口茶,开口道:“质量确实上乘,梅娘子果真名不虚传,就是不知要价几何?我从述州来此,路上听闻有些人收到的价格高达四百文,若是梅娘子也这个价……”
“四百文?”梅无香掩嘴嗤笑,“这是哪家冤大头?这桐油是用金桶装的?我梅无香可从不做那等奸商。”
“四百?那金丝油也才两百三十文啊。”成安平一开口给梅无香透了个底儿掉。不过这四百的价格也着实让他吃了惊,这天底下丧良心换钱的人还是太多了。
梅无香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随后又转过头对苏攸絮絮叨叨:“苏老板是成老二的朋友,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只要您要,这贡油的价儿我能给到一百八十文!你就是再往南,算上运费和损耗,也没有这么低的了……”
苏攸好像没听见,面色沉沉地说:“是啊……四百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儿呢?”
“啊?”
“咳、”苏攸回神,轻咳了一声,“梅娘子给的价格确实不错。”
“那咱们这就定下来?我马上能安排。”梅无香兴奋地说。
苏攸赶紧叫住她吩咐的手,有些迟疑到:“……咱们做生意嘛,总要货比三家。我听闻那广源邸是给官家供货的,估摸着等会也瞧瞧去,还望梅娘子谅解。”
“嗐!”梅无香一招袖,哼一声道,“你去了也白去!”
苏攸摩挲着茶盏,问:“为何?”
梅无香纠结了一会儿,悄悄说:“不是我挤兑同行,广源邸是京城来的,还跟上头做买卖,能有我们这公道吗?”
“梅娘子这话说的,人家做官家生意,总有过人之处吧?”苏攸满脸不信地看着她,仿佛开始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故意抹黑。
梅无香有点急了,说话也没那么客气:“我们疏影阁的东西从哪来的、过了谁的手,我都敢跟您拍胸脯保证。广源邸么……我就不知道了。”
“您要不信,大可去试试。不过我打赌您肯定还会回来找我梅无香。”说了这么半天她也累了,外地人想撞南墙就撞吧,疼了就知道回头了。
梅无香起身送客,叫上掌柜又回去查账了。
“广源邸的铺子不在崇义坊,而且最近忙得怕是没空搭理外人,我劝你还是直接在梅娘子这下货吧。”成安平边走边劝。
苏攸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成安平盯着他,疑窦更甚——这人,真是来买卖的?
从暗香坊里出来,空气里的焦味儿更明显,连苏攸都察觉到不对劲了,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神不宁。
伍老三居然等在门口。他没眼力劲地扯过成安平到一边小声说:“二哥,刚才一打岔我都忘了,我找你有事儿!那赵家铺本来跟我下了个单子,可半个月前……”
一旁的苏攸听到这话身形一僵,一下盯住他。
“……他们家就关了,人也找不着,我船都找好了!二哥你跟他们家熟……”
“伍三哥,”苏攸突然两步走上前,“你说赵家铺子半个月前关了,为什么?”
伍老三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到:“这我哪知道?您问这个干嘛?”
“好奇而已,毕竟这一路商铺生意都这么好……铺子在哪呀?”他笑了两声,随意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对劲的气味,成安平越听越觉得他的语气不自然。
伍老三少呆愣愣指了个方向:“就在那不远……”
话音未落,他手指的方向跑来几个惊恐的人,眨眼便到三人跟前,差点把站在外侧的苏攸掀翻在地,幸亏成安平扶住他。
那几人边跑边喊,凄厉的声音刺破喧嚣冲了出来。
“走水——走水了!”
“又是火……”苏攸呢喃了一句,脸上霎时血色全无。
他一把挣开成安平,逆着人潮向火冲去。
马甲拉开拉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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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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