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最近那些贼人又开始下山了……”
身旁人凑近低声道:“是吗?坏了,我还有一批货没运回城里,万一有什么意外损失可就惨重了。”
“那可得快些,这也说不准,总之还是快些运回来才放心。”
路人叹气道:“是啊是啊,黑风寨猖獗数年,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你我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自然能躲着就躲着了……”
他们口中的“黑风寨”,便是青州辖区内最令州府头疼之处了。
据说官府四次派出剿匪皆是不成,总之这些土匪深入山林易守难攻,又狡猾得很,的确难以连根拔起。
陆知鸢一路南下,现如今所在的不过一个边陲小城,在进城时便听闻了此事。此地比不得皇城脚下安稳,她想了想,打算还是快些赶路去青州主城。
话虽如此,但自己应当也不会倒霉到半路遇上土匪吧。
陆知鸢自觉机灵,一般坑蒙拐骗是上不了当的。
起初是这么觉着。
直到被面善车夫忽悠上了一辆出城的马车。
陆知鸢掀车帘,与里头本就坐着的两位女子面面相觑。她不太习惯与生人共乘,顿时又有点想后退下来了。
面善车夫挡在她上马车的位置,让她没有落脚的地方,依旧笑眯眯地保证道:“姑娘放心,去青州嘛……马上就启程了!”
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陆知鸢全当是人多了自己不自在,回头看向车夫肯定的表情,艰难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里在角落坐下。
有些尴尬。
陆知鸢抱着纸袋,里头是她刚买的红糖馒头,率先开口问道:“……吃馒头吗?”
两位姑娘这才回头看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让她自己饿了多吃些。
她便没再说话了。
心想反正车夫说马上就启程了。
但没想到这个“马上”,一等就是快一个时辰。
陆知鸢坐上来的时候,本就有两位女子在了。
进来第四位的时候,她稍稍头疼了一下,马车虽然宽敞,但三个人还好,四个一齐坐着就稍显逼仄了。
进来第五位的时候,她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张了张唇有些欲言又止,默默低头再啃了一口红糖馒头。
进来第六位的时候……
马车上的姑娘越来越多,到最后都挤得有些坐不下了。
陆知鸢从角落里跻身出来,大喘了两口气。
如今因着黑风寨的事人人自危,百姓都赶着出城,这车夫要价不低,未免有些太贪得无厌了。
陆知鸢尴尬笑着挤到车帘边上,刚一掀开帘子,便被三道银光晃到了眼睛。
“怎么,想下车?”
车帘外齐齐站着三位壮汉,将她眼前的去路挡了个个干净。
害,原来是腰间出鞘的银光,难怪这么明晃晃的。
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陆知鸢咽了咽口水,尴尬笑了笑。
于是飞快地摆了摆手,又默默放下了车帘,猫着腰缩了回去。
这时车内有姑娘忍不住低声呜咽了起来。
陆知鸢僵着身子,脑袋难得转得飞快。
糟糕,好像上贼车了。
…
青鲤山
黑风寨在此地盘踞已有十余年,山高密林,深沟峡谷。山寨高居山脊,流水环绕,错落建造了大量的石木屋。
这些年来,官府不仅没有将祸患铲除,却是给了他们不少休养生息的机会。两个厚实硬木的寨门外皆布了陡峭弯曲的石级,关闭后还用硬木柱横闩加固。
险要处还设有绊马石和滚木礌石,上方还有寨楼供哨兵驻守。
如此规整的安排,若非不是当家的有些门道,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宝蓝的发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少年抱手随意漫步在寨墙之上,俯瞰寨外密林之景。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是细细将寨墙上的处处布局记下。
这粗糙坚硬的寨墙将山寨环绕,乍一看的确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这些日子他借寻寨之由,已是将寨中的大概摸了个清。只不过被盯得太紧,暂时还没有寻到下山的机会,是以仍旧没能与官府取得联系。
身后忽然有些风动。
少年脚步一顿,可随即又当作毫无察觉,轻笑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又是哪个派来试探他的?
这么多回了竟还不死心。
自他“意外”救下寨中大当家后,大当家虽然明面上认他做了义弟留在黑风寨,但毕竟是来历不明之人,寨中自然还有不少人想拿住他的把柄。
谢家势力在东郡,谢氏少主虽声名远扬,但不过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
谢尧便干脆以允策作名,但武功上不好展露身法,只能装作恰巧偶然习得一二剑式,有些身手却粗糙至极,可以算毫无章法。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了下来,仔细留意身后那人的动静。
暗中那人自以为不被人所察觉,便看准了故意露出的破绽,拔刀向少年后背而来。
可谁知还近不得他身,来不及反应和躲避,就被一脚猛地踹开,手中的长刀也被踢落在地。
这一个空隙,身后有人突然出声高唤道:“允策!”
那人便趁机挣起身来想要逃走。
谢尧轻啧一声,却装作充耳不闻,侧身回来飞身上前,一把按住那人的肩膀,大力将人直接拽了回来。死死抓着他的大臂按倒在地,踩在背上叫人再动弹不得。
伴着铁链碰撞的哐当声,背后沉重的脚步声渐近。
谢尧眸光一暗,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的戾气。
脚下力道半分不轻,放在膝上的右手握紧成拳。
但转头看向来人之时,竟是迅速收敛了眉目间的烦躁之意,装作一副惊讶模样:“二哥?”
来人身材高大,长者半脸蜷曲的络腮胡,肤色黝黑,肩上扛着一对骇人瞩目的流星锤。
正是黑风寨中排行第二,大力无比的吴老二。
“老三当真是好身手啊,二哥手下的人不听劝,非要向你讨教,”吴老二笑着用力拍了拍手,再冷眼看向地上趴着的狼狈手下,踹了一脚道,“废物东西,还不快滚,要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谢尧这才作出恍然大悟模样,抬脚起来跟着笑道:“原来是二哥手下的人,是允策不知轻重了。”
话虽如此,可言语之中却没有半分歉意。
吴老二也不恼,他行事一向大咧,更何况那一刀是真真切切向谢尧砍来的。
是不是讨教,二人心知肚明。
谢尧上下瞧着吴老二的一身行头,不远处还站着寨中其他兄弟,像只是随口问道:“二哥要出寨么?”
吴老二取下流星锤拖在地上,随手试了一试。将近百斤重的铁锤在他掌中如同轻巧玩意一般,吴老二仰头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去山道上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睛的自己给老子撞上来!”
他这流星锤,不知砸碎过多少脑袋,自然狂妄之极。
说罢,吴老二便转身挥手示意身后的兄弟们,一齐跟着他向山下而去。
“等等,”谢尧偏头轻晃发梢,一吹落到身前的宝蓝发带。
吴老二转过头来看他。
谢尧勾唇轻笑,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道:“二哥,我跟你一块去吧。”
…
青鲤山虽盘踞着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寨,但无奈山脚下这条是青州境内往来的必经之路。
官府剿匪数年,也不见有什么成效。是以车马商贩,都必须心惊胆战地从此路走过一遭。
昨夜才下了些小雨,本就崎岖的山路显得有些泥泞。
五月时节普通的一场甘霖,都可叫路边的杂草长得极高。
“驾!”
树影绰约之中,两辆马车穿过密林,笨重地行过青鲤山脚下。车轮轧过泥泞的路面,留下吃重深深的两道痕迹。
两处车窗都被封死,但好在还有一二缝隙,可以偷偷瞧见外头的景象。
陆知鸢将目光收回,又低头啃了一口红糖馒头,嚼了嚼定定心神:“还好这马车破旧,此处杂草丛生,正好遮掩身形……待会儿我们便说身子不适……然后分开跑……”
有女子颤颤巍巍举手轻声道:“陆姑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我、我也有些怕……”
陆知鸢拍拍她们单薄的肩膀,宽慰道:“不怕不怕,总比被稀里糊涂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好……”
毕竟她最擅长比烂了。
这样一相比较,似乎便好接受多了。
胆大一点的女子纷纷点头:“是啊,从马车上跳下去顶多摔了胳膊和腿,只要有命在就好……”
陆知鸢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才不会在这里认栽。万一万一实在运气太差,这些时日她都定时往家中寄信,爹娘发现迟迟没有下一封寄信,定然会想办法救她的。
难得行过一段平路,此处又开始颠簸起来,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突兀的声音:“……那个!我肚子好疼,能不能……!”
驾车的大汉面容迅速狰狞起来,恶狠狠回头道:“闭嘴!”
“……”陆知鸢被这一声呵斥吓到,差点呛到口水,还是硬着头皮夸张道,“不是,真的特别疼忍不住了啊,呕——”
接着又是其他女子尖锐的惊叫声,格外地抓耳。
“啧,麻烦婆娘。”那车夫脑补了一下画面,本就被山路颠簸得烦躁,心底顿时泛上一阵嫌恶。
放人出来倒是不大可能,只是刚一勒马,准备回头大骂几句,让马车里头的人安分些。
却是突然一箭破空而出,正正擦过他的耳边,穿破封住的帷幔,划开一大道口子,深深钉在马车的后壁上。
那车夫猛地回过头去,惊得后背出了一阵冷汗,咬紧了后牙。心底生了不好预感,但还是装作蛮横强硬,粗生大骂道:“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