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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参商

邓绥听着冯岚哽咽的低语,只觉心口像被利刃剜过一般,一寸寸地撕裂开来。那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疼,不是权谋倾轧的算计,不是波诡云谲的朝堂上的攻伐,而是一种直抵灵魂的悔恨。

她曾经伤害了一个本不该被伤害的人。

她怀中的女子,是何等的清澈温婉?她不是凡尘中争名逐利的妃嫔,也不是那些眼藏利剑、语带机锋的宫人。冯岚就像春日里山林间初放的白梅,清冷、洁净、不染尘埃;更像一泓静水,明澈无波,却能映出她所有的欢喜与脆弱。

她的才情,是西窗下抚琴挥毫的温婉;她的心,是为他人饮下痛苦,也不愿多言半句的柔善。这样一个人,邓绥怎么忍心让她独自承受风刀霜剑、病骨相催?

她指尖轻轻抚上冯岚的背脊,指腹所触,隔着中衣都能感受到那瘦削得让人心碎的肩胛。

“阿岚……真的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嗓音带着颤抖,几近哭腔,“原谅姐姐。从今日起,姐姐发誓,再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你一分一毫。我们……就在这宫中,好好地活着,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好不好?”

冯岚仰起头,泪眼盈盈中却带着笑意,声音轻柔得如同风吹过春水:“阿岚从未怨过姐姐,只是……只是害怕,怕有一日姐姐倦了我、厌了我,我便不知在这偌大的宫中,要如何自处。”

邓绥轻轻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语气坚决而深情:“我们从十五六岁相识,如今已走过十年风霜。这十年里多少风波都未曾将我们拆散,日后的风雨,又怎会动摇我们之间的情谊?”

冯岚破涕为笑,那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切的笑容,像初春破冰的一缕暖阳,穿透层层积雪:“嗯……!阿岚这辈子从未向姐姐求过什么,只求姐姐若再遇艰难,不要将我拒之门外。我们一起面对,两个人的力量,或许比你一人独自承受,要轻松得多。”

她话音未落,忽听门外响起一声奶音娇脆的童声:

“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还有我呢!”

两人一愣,随即听出那声音是闻喜长公主。原来是邓绥吩咐宫人前往清凉阁将她接回,未曾想她已悄然抵达。

“女君千岁,女君安。”小小的人影掀开帘子,束着团花宫髻、穿着石榴红织金襦裙的女童迈步进来,仪态规整地对着邓绥一揖到底,虽年幼却自有一份贵胄之仪。

“湉女,快来。”邓绥一见,笑意登上唇角,将她抱进怀中,爱怜地亲了亲她额角。

闻喜长公主在她怀中撒娇,稚声稚气地说:“湉女终于见到绥母亲啦!这些日子湉女在清凉阁,天天看母亲想您哭,湉女可急坏啦!”

冯岚一听,脸颊“唰”地染上绯红,忙矜持地出声制止:“湉女,莫胡言,在你绥母亲面前怎么可乱说!”

“我没有胡说!”小长公主挺起胸膛,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发誓,“是真的。母亲夜夜啜泣,梦里都念着绥母亲的名字。还有今早,母亲一听说宫中有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跑来跑去……湉女可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邓绥听了,笑意未语,眼神却缓缓转向冯岚,那眼中不再有女君的威严,而只剩柔光潋滟,如春水拂心,深情无言。她伸手握住冯岚的手指,缓缓点头,语气郑重似誓言:

“我答应你们,我们三个人,以后就在这长乐宫中,长长久久,岁岁平安,永不分离。”

夜已深沉,长乐宫外的檐角垂铃被风拂过,发出一声声低微的鸣响,如梦呓轻吟。月色如洗,洒落在琉璃瓦上,宛若覆上了一层轻纱般的银霜,悄无声息地映亮了半座宫殿。

邓绥亲自照料闻喜长公主在偏殿榻上安睡,为她理好被褥,轻拍背脊,直到那稚嫩的小身子呼吸平稳,唇角带笑地沉入梦乡,这才踱步回到后殿。她掀帘入内,殿中已燃起银瓶小灯,暖光摇曳,映得帏帐生霞,静谧温柔得仿佛一场不肯惊扰世人的梦。

冯岚已靠在床头,姿容憔悴却带着笑意。邓绥坐在榻边,轻轻扶起她,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入口中,药苦,她便温声哄着;冯岚蹙眉,她便轻抚她的鬓发,好似呵护稚子。

汤药喝尽,邓绥吩咐宫女退下,自行褪下外裳,与冯岚同榻而卧,就如过往无数个夜晚那样,熟稔而亲昵。

夜色如水,轻轻流入绣帷深处。殿外寒意凛凛,殿内却暖意融融。

冯岚轻轻侧身,将头枕在邓绥肩上,声音低低地道:“姐姐,我如今还病着,实不该与您同寝……若是染了姐姐,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应当将我送回清凉阁静养才是。”

邓绥闻言,笑意盈盈,轻轻转身,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神里尽是柔光:“我最不信那等谶纬之言,哪来的传病之说?你我之间,早已是命运交织,生死与共,若这点病痛都要让我舍你而去,那我还是不是你姐姐了?”

冯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邓绥轻轻制止,她捧住冯岚的脸颊,目光温柔如夜空星辰:“阿岚,不必多想。此后你无须再回那冷清的清凉阁,这里才是你的归宿。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你不必担心我,只要好好养身子就够了。”

“嗯……”冯岚点头,眼眶微红,却噙着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负,整颗心都安了下来。她悄悄地往邓绥怀里靠得更近了些,贪恋那熟悉的体温与心跳,“有姐姐在,阿岚什么都不怕了。”

邓绥拥她入怀,指尖轻柔地理着她松散的发丝,低声呢喃:“夜深了,亥时已至。今夜愿你得好眠,莫再有梦魇扰心。”

殿内归于沉寂,唯有风穿过珠帘拂动檀香,氤氲一室静美。

冯岚在邓绥的臂弯里缓缓闭上眼,眉头不再紧蹙,神情安宁,像婴儿般酣然入梦。今夜,是她数月来第一回睡得如此香甜。没有独守空榻的落寞,没有噩梦惊醒的冷汗,也没有那一夜夜的痛哭无声。

她终于又回到了她的姐姐身边,回到了那个让她可以放心委身、安心依靠的所在。

次日清晨,冬日的阳光穿过长乐宫朱红窗槛上的明窗纸,洒下一片淡金,温柔地晕染在碧纱帐上,如流玉般斜斜倾落,仿佛连清寒的晨风都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了些。

寝殿内静谧安宁,暖炉中银炭轻燃,袅袅檀香正缓缓升腾,与晨光交织,笼罩出一室温暖似春的气息。

冯岚睁开眼的那一瞬,一缕晨光恰好斜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苍白的面容透出一层熹微的红润。她怔怔地望了片刻,仿佛还沉在昨夜那个温软入骨的梦中。身旁的榻席早已空了,只余下淡淡的体温与发香,似乎还残存着邓绥怀抱时的温度。

帷帐已被轻卷至上,几名婢女正静立在侧,不敢出声。见她醒来,为首的那位笑着俯身行礼,声音如晨露般清和:“皇太妃,您醒了。女君上朝去了,临行前吩咐奴婢莫要惊扰,说皇太妃昨夜乏极,需得好生歇养,能多睡片刻便多睡片刻。”

冯岚闻言一怔,旋即坐起,声音尚带些微哑:“姐姐竟未唤我一声,怎不让我亲自为她更衣送行?昨夜一晚安眠,已觉精神大好,理应服侍她上朝才是。”

“女君心中记挂皇太妃的身子,怎舍得劳您一分神?只说皇太妃病中尤需静养,不许早起,更不许涉寒沾露。”那宫女低眉带笑,又道,“不过女君临行前留下一封亲笔书信,吩咐奴婢待您醒后,亲手交与。”

说罢,从香木匣中郑重取出一封信函,那信以蔡侯笺纸书就,外封一层红色绢帛,边角用金线缀成细云纹,宛如喜帖一般。帛上小隶字迹挺秀遒劲,赫然写着:

“韫华吾爱亲启”。

冯岚的手在触及信封时轻轻一颤,眼眸瞬间盈上水光。

韫华,是她的表字,那原只在少女年间,于私笺墨简偶尔自署。她从未向旁人提起,邓绥却唤得分毫不差。她知,这是那日掖庭之祸周章所泄,可如今姐姐既已知晓,还郑重其事地将它写在了这封信上,她知这封信的份量,于她而言,已非纸墨可度。

她缓缓拆封,铺展信纸,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阙清词,笔势端丽而隽永,似飞鸿落雪,字字带情: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

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

莫道尘缘轻似霜,情字最难忘。

这首词,冯岚一眼便知绝非常人所作,其意蕴清奇婉转,格调绵长缱绻,竟是**裸写尽了两个女子之间相知相守、并肩偕老的情意。

她的唇微张,喃喃低诵,不觉泪珠早已盈眶。等到最后一句落下,眼泪已潸然落下,洇湿了诗笺下角。

“姐姐……我……我该如何报答您的深情厚意……”

她将那信纸轻轻按在胸口,似要将那字字句句铭进骨血。那一瞬,她只觉前尘种种苦楚,流言中伤,病痛孤寒,皆在这封信与这一纸称呼中,悄然化作云烟。

“皇太妃,女君还有物交付。”那宫女又道,捧上玉盘,盘中红绒之上安放着一枚沉沉的金印与紫色丝绶,其上绣着凤凰纹样,光芒流转,尊贵异常。

冯岚一怔:“这是……?”

“这是女君亲下诏书,复皇太妃本位,特加了四字尊号,赐金印紫绶。”宫女恭敬回道,“女君还说了,自今日始,除了女君自己与当今圣上,皇太妃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语罢,长乐宫内众宫婢、侍女、太监齐齐跪下,山呼:“恭贺皇太妃,福寿永绵,尊宠隆盛!”

冯岚望着那金印紫绶,指尖微颤,神情恍若梦中。她缓缓接过那象征极尊地位的信物,随即双膝跪地,朝着德阳殿方向伏地叩首:

“臣冯岚,谢女君隆恩。此生此世,必以性命相报,不负此情......”

时光荏苒,却温柔地洗涤了旧日的创伤。转眼已是春天,寒雪褪尽,枝头初绽新蕊,连宫墙上的藤萝也泛起点点青绿,昭示着一个新的轮回悄然展开。

冯岚的身子,也如世间万物,一日比一日精神起来。在太医院按时调理,御膳房细心配膳之下,她的面色早已褪去了病态的苍白,眉眼间多了几分明朗的神采。

日夜相守,轻语相伴。邓绥对她的呵护,比寒梅更坚韧,比春风更柔情。一个是御极天下的女君,一个是昔日坠落深谷的皇太妃,她们的命运原应如参商交错,却在风雨飘摇之后,终能执手并肩,同行这一场人世。

这段深情,早已不只限于长乐宫檐下的呢喃低语。女君与皇太妃彼此相依、共度艰厄的传闻,早已传遍雒阳城内外。茶楼说书人每每提起,都添油加醋,百姓听来津津有味;而那些深闺中的女子、绣楼上的少女,更是听得眼波流转,心生感怀。

在这男权为纲的时代,她们的存在宛若一束逆光而行的花,虽不为主流,却自成风姿。

情之一字,自来不分性别地位,不拘形制。有人爱权贵,有人恋白头,有人倾心山水诗酒,有人痴情红颜知己。若能真心以对,又何须在意尘世眼光?

这一日,阳光暖融,花影斑驳。

邓绥与冯岚并肩行于长乐宫后的花园,园中芍药已吐嫩芽,桃花也已开遍枝头,映得人眼中都是明亮与欢喜。

她们穿过游廊,踏过弯弯碎石小径,行至湖畔。冯岚身着一袭缃色襦裙,外披薄绡,鬓边簪着一朵刚采下的桃花,几缕青丝拂在脸庞,愈显温婉清雅。

“阿岚,看你近来气色越来越好,唇间也多了些红润。”邓绥望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我真的很高兴。”

冯岚听罢,转头轻笑,眸光盈盈:“这全仗姐姐日日伴我解语,再加上太医院诸位大夫无微不至,阿岚哪有理由不好?若我还闷闷不乐,岂不辜负了当年往掖庭管事那里塞银子,进宫的那番心血?”

“别提银子的事儿了。”邓绥失笑,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轻轻一握,“从前因那几两银子,惹出多少风波。如今再提,倒不好了。”

“是,阿岚以后不提了。”冯岚乖巧地将头倚在她肩上,语气似笑非笑。

邓绥忽然轻声问道:“阿岚,我却一直未曾细问过你。世间女子,虽多羡慕宫中荣华,但也知这深宫似海,步步惊心。你当年年纪轻轻,为何如此执意要入宫?”

冯岚闻言,眼底泛起微澜,仿佛记忆被轻轻撩起。她缓缓道:“是为了姐姐呀。”

“哦?”邓绥微愕,侧首看她,神色带着几分怔忡。

冯岚垂眸,嘴角带笑:“姐姐是否还记得,那年春日,邓府前,咱们曾匆匆一面?”

“那年……我倒是记不太清了。”邓绥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回应。

“姐姐记不住也不怪你,那日你是出门访学,而我不过是远远望了一眼。可就是那一眼,自此之后,姐姐的模样,便烙进了我心里。”冯岚语声轻柔,却句句真切,“后来我听说姐姐入宫,我便暗下决心,哪怕要舍弃父母膝下温软,我也要努力进宫,只为能与你再见一面。”

邓绥怔了怔,眼神微动,像是忽而回忆起旧年春光。

“原来你是早早便筹谋好了。”她打趣似地轻笑,语气却温柔得不像一国女君。

“嗯。”冯岚转身望向她,眼神里尽是坚定与笃定,“可我这谋,谋得不亏。”

邓绥望着她,目光一点点柔下来。春风掠过湖面,花香裹着光影随风漫舞,两人静静对望,心念早已穿越了喧嚣与俗世,只剩彼此,余生为伴。

“宵同梦......“《怜香伴》清·李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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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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