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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方寸城主

魏雪知对杀害自己父母的魔修自然是深恶痛绝,但,人并不能完全掌控命运,更多的时候,只是在经历的推动之下作出选择。就如她以前从未想过会走上修仙的道路,也有人本性不坏,却被某些事件推动着,成为魔修。更遑论曼曼子游那般,父母便是魔修或妖族,从一开始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修为低微的魔修,其实与凡人没有太大区别,甚至会悄悄混在人群中,每日为了生计忙碌奔波。但魔修若要追求力量与强大,就需要有专门的功法了,像蔺辰那般与人双修,自然是修行方式的一种,另外,要么杀害他人夺其修为气运,要么吸收魔气转化为自身修为,不一而足。但毫无疑问,魔修的修行方式更容易迷失心智,丧失本性,这便是魔修更容易为恶的主要原因。

所以,魔亦有善类,如果大牛前辈与魔修有往来,她完全可以理解。

但会不会,并不仅仅是如此呢?

她凭自己的感觉可以判断的只有两点,第一,前辈自己绝非魔修,第二,前辈同作恶的魔修是站在对立面的,就如当初在渡城一般。

而第二点,在知道他是方寸城主之前,她是深信不疑的。

现在呢?

魏雪知其实挺想问的,想问他与蔺辰和昨日桌上那些魔修是什么关系,还有他建立方寸城的目的。

但她无端觉得,现在不是好的时机,即便问了,也不会有一个彻底的答案。

还是……再等等吧?

她犹豫了。

有下属来汇报情况,大牛前辈听完了,点点头,看向魏雪知:“走吧,有线索了,我们去城外。”

“这么快?”魏雪知不由惊讶。

“不巧,这个花瓶上的印记,我正好有点印象,多方佐证,找起来就快了些。”黑衣的年轻男子挑了挑嘴角。

魏雪知冲他一抱拳表示服气。

二人于是来到方寸城外,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还不在此,只是要找个宽敞无人的地方,布传送阵。

魏雪知对于阵法不太有研究,只看明白大牛前辈取一盒朱砂画了个大阵,然后在阵眼处注入灵力,那些线条便发起光来。

“走吧。”大牛前辈示意她过来一起走入阵法,二人身形便消失其中。

魏雪知只觉得脑中晕眩了一瞬,还未睁眼,首先感到了灼人的热浪。

她迅速睁开眼,只见身周竟是一片火海,前方不远处有建筑,但也烧毁得七七八八,耳边尽是巨大的瓦木断裂之声。

还好大牛前辈就在身侧,二人不约而同撑起护盾,魏雪知才喊道:“前辈,这是正常的吗?”

大牛前辈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但我方才感应过了,阵法没问题。先去前面看看。”

要往前走就要穿过火海,好在二人护盾过硬,没花太多力气,只是越往里走越是心惊。这里显然是魔界某处,魔气之浓郁,几乎凝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挥之不去。地面众多焦黑的尸骨,也是奇形怪状、七零八落、不似人形,并且垒得极高。

情形之惨烈,就好像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火海中隐隐现出一处宫殿的影子,被热浪扭曲着,但还没有倒塌的迹象。大牛前辈说:“就是这里,我们进去。”

魏雪知倒不是很怕火,她修行的功法和武器都与冰有关,又有护体金光,二者结合,让她在这里强得可怕。

虽然她绝不会怀疑大牛前辈的实力,但万一后面有意外发生,大牛前辈能力强责任重,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灵力。

于是她问:“前辈,先由我来撑护盾吧?”

说着轻轻握住男子的手腕,她身上凝着冰霜的护体金光便顺着二人连接之处蔓延到他的身上。大牛只觉得一阵沁凉之意扑面而来,看了看她正直又礼貌虚握的手,没有拒绝。

护体金光须要她与别人有肢体接触才能保护他人,在战斗中自然没法使用,不过正适合这样的情况。

情况不明,怕错过线索,他们没有御剑,而是选择了步行。魏雪知默默数着,在扭曲的视野中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途中她留意了周围,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之处。又或者,这片火海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反而让其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异常不明显了。

大牛前辈走在她前面半个身位,他们的手还连在一起,随着身体的摇晃,她的手指不时会触碰到他的衣袖下的体温。

魏雪知这时才惊觉,这本来是个有些冒犯的举动。可是,昨晚过后,经历了被他用杯子抵着嘴唇喂茶水,她好像变得迟钝了些,所以,现在这种程度的行为一开始完全没有引起她的警觉。

宫殿门已近在眼前,二人停步,魏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余光只见殿前石柱后方一阵黑雾势如闪电般袭来。

大牛前辈反应极快,在她松开手的同时长剑已长鸣一声出鞘,与那黑雾中的不明物体铿锵过了十数招,金光乍现,对方被一记重击直直击飞出去,砸进破败的大殿,无数瓦砾石块受到震动纷纷砸落,将之埋在其中。

刺鼻的烟雾弥漫,里头没了动静。

过了片刻,大殿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大牛前辈将剑挽在身后,向魏雪知点头示意没事,而后率先向内走去。

扑面而来的是呛人的血与灰的气味,护盾无法隔绝这个。里面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此时反而视物有些困难,魏雪知强忍住咳嗽的冲动,不由伸出一只手捂住口鼻,一边竖起耳朵谨慎地关注着周遭的动静。

除了他们脚下瓦砾摩擦碎裂的声音之外,前方还有什么东西黏腻蠕动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入耳中。

大牛前辈显然也听见了,但他的脚步没停,直到一抹暗红的光出现在眼前,他们看见了一副骇人的场景。

高高的王座上,一个高大的暗影靠坐着,轮廓有些模糊,又似在浮动。随着距离的拉近,魏雪知看到了更多细节。

那人在融化,字面意义上的融化。脸部的皮肤仿佛被高温灼烧,烛泪一般缓缓下滑,露出猩红的血肉。流动的皮肤和血团滑落地面,他的脚边是刚刚被砸进来的那团黑雾,此时黑雾散了,露出一个人形,软软瘫在那里,生死不知。

融化的血肉慢慢游动,将地上的人体包裹起来,整个过程中发出那种黏腻蠕动的声音,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人形被包裹起来,然后逐渐软塌下去,变得平缓,同时,王座上的人暂时停止了融化,将那干枯的人皮往地上轻轻一抛,再度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杀死了我的最后一个忠诚的护卫啊,多可惜,在替我杀死了所有叛徒之后,他本来还能活的。”

大牛前辈纹丝不动,很平静地说:“你的命也不长了。”

“你看出来了。”那黑影哑声笑了笑:“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为何而来?”

“梅花宝瓶上面有你的印记。”

“哦?”黑影慢慢道,“这场叛乱已持续半月之久,那宝瓶一开始便遗失了,原来是失落到了……方寸城?”

大牛前辈不置可否:“方寸城是做买卖的地方,有人想出手,有人想求购,知道宝瓶消息的人不少。”

黑影咳了两声,才道:“那自然是那些蠢货干的了,以他们的脑子,最多不过求财,要么就是想给谁递投名状,又怕对方得了宝物便卸磨杀驴,结果把事情搞砸了。”

大牛突然道:“鬼隐最近没有动静?”

黑影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城主未免太看得起我,鬼隐魔君,以鬼身成魔,那是何等的人物,我不过一介手艺人,岂能得知他的行踪。”

“一般的手艺人,恐怕造不出这等宝物。”

“不好说,梅花未开,就连我也不知最后会是何等景象。”黑影仿佛陷入思考,“生魂炼器,凶险至极,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一旁的魏雪知悚然:这梅花宝瓶是以生魂炼就的!

黑影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了两声:“哦,这里还有一个正直的小姑娘,修的是仙道。”

他仿佛很感兴趣,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姑娘,没见过拿生魂炼器的?反正我要死了,不如我将这炼制方子教给你啊。”

魏雪知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教我?你教了我,我转头告诉别人,又如何?”

黑影嘿嘿一笑:“我自有办法将方子与禁制一同打进你的脑子里,让你有口难言喽。”

大牛却道:“方子未必凶险,那生魂也未必一般,否则在器成之时,岂不应该已经遭了一回天谴了。”

黑影哈哈大笑,笑过了头还呛咳几声:“不错,不愧是方寸城主。这魂魄乃是根骨奇佳的一个游魂,等闲碰不着的。小姑娘,怕什么,方子也只是一般的方子,你只需依托这宝瓶,往里头注入足够的灵气,那梅花也能开个一朵半朵,只是这消耗非同小可,宝物在手,你也要打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用。”

他说罢,魏雪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一股黑气钻进眉心,一行行的字在脑中闪过,比黑影所说的更多。

她抿了抿唇。

与此同时,宫殿突然发出隆隆之声,周围墙壁开始破裂,廊柱摇晃起来。

“行了,若是没有其他事,二位就请回吧。此处恐怕不适合待客了。”那黑影仿佛累了一般,瘫回了椅子上,懒懒地道。

魏雪知看向大牛前辈,见他点了点头,二人便转身离去。

那黑影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声音落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渐渐被周围砖石滚落之声掩盖而渐不可闻。

魏雪知忽然似有所感,猛然一回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团血肉砸在脸上,也幸好她及时察觉,才能立刻一边疾退一边拔剑把那团血肉斩成了四处飞散的好几块。

一边大牛前辈已经飞身冲回宫殿深处,没过几息,便听得“噗哧”之声响起,血腥气再度传来。

魏雪知亦返回去,便见那黑影已然消散,地上多了一副人皮。

大牛前辈甩了甩剑上血。他的剑也是好剑,不挂血痕,轻轻一震便雪亮如初。

“他这是……不甘就死啊。”魏雪知喃喃道,“也是,若他甘心,也不会吸干了他的下属。说是要传方子,只怕也是为了让我们放下戒心。”

大牛前辈冷冷道:“毕竟是魔。”

转头示意她:“走吧,这下真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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