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挥动手中的刀，但下一秒，那个男人抬起了头。
借着玄关的灯光，周故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虽然被雨水打湿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头，虽然脸色苍白得像纸，虽然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但依然无法掩盖那种逼人的英俊和锋利。
那是只有长期身处上位、或者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气场。
此刻，这个危险的男人正死死盯着周故，或者说，盯着屋里那锅还冒着热气的板栗鸡汤。
屋内那股浓郁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食物香气，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余戈的身体。
那是比最高纯度的向导素还要让人迷醉的味道。
余戈眼中的赤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些，理智在崩塌的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印着小熊图案围裙、手里却拿着刀的青年。
干净、温暖、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这个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
“是你……”余戈的声音沙哑粗砺，“刚才那个……是你……”
周故一脸懵：“什么是我？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余戈没有力气解释了。由于刚才强行压制精神风暴，再加上长途奔袭的伤势，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但在彻底昏迷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个没有噪音的地方。
“租房……”余戈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腰后掏出一个**的随身小包，里面有塔给他伪造的身份证件，以及一张拥有巨额额度的信用卡。
他把这些东西胡乱塞进周故手里。
“我租了……”
说完这三个字，这个让整个联邦地下世界闻风丧胆的S级哨兵，就像一座被推倒的雕塑，轰然倒塌。
“喂！！！”
眼见着人晕过去了，周故正要开门，又谨慎地收回了手，打开了他刚刚强行塞过来的小包。
【姓名：于鸽】
【职业：蜃都第七科技公司·高级算法工程师】
【基因等级：B级（普通人类）】
“算法工程师？”周故挑了挑眉，刚刚抓住他的那只手，布满老茧、骨节粗大哪是敲代码的手？还有那张星际银行的黑卡……写代码的能有这种额度？
“满嘴谎话。”
周故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但他没有把人扔出去。因为那张黑卡是真的，刚才那个男人求救时的眼神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对情绪的感知异常敏锐——这个男人身上只有濒临崩溃的绝望，而没有对他的恶意。
“看在房租的份上。”
周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死沉死沉的大块头从门口拖到了客厅。担心他弄脏自己的沙发，干脆就把人放在地板上。
他去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又翻出了家用急救箱。
男人依然昏迷着，眉头紧紧锁死。周故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想要去处理他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
然而，就在棉签即将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原本死尸一般躺着的男人，双眼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焦距，却充满了暴戾杀气的眼睛。
“谁？！”
这一声低吼伴随着闪电般的动作。
周故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就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
“咳……呃……”
窒息感瞬间袭来，周故惊恐地瞪大眼睛。刚才还虚弱昏迷的男人，此刻正骑在他身上，膝盖狠狠顶着他的腹部，手的力道之大，只要再收紧一寸，就能轻易捏碎他的喉骨。
“你是谁？这是哪里？谁派你来的？！”
余戈的精神屏障刚刚重启，大脑还处于一片混乱的嗡鸣中，本能的防御机制让他将眼前的一切活物都视为威胁。
“放……放手……”周故脸涨得通红，双手拼命去掰那只铁手，却只是蚍蜉撼树。
这就是传说中的农夫与蛇吗？！刚才就该让他烂在楼道里！
生死关头，求生欲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房……房东……你看……房……”
房东？
余戈的瞳孔猛地收缩，视线终于聚焦。
身下是被他死死压制的青年。因为窒息，青年的眼角泛着生理性的红，那双漂亮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愤怒。酒精的味道混杂着那股让他灵魂颤栗的食物甜香。
不是杀手。没有杀气。
余戈猛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
新鲜空气灌入肺部，周故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捂着脖子干呕。被余戈掐过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圈恐怖的青紫色指痕。
余戈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背靠着沙发，警惕并没有完全消除。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飞快地扫视四周。
两室一厅，典型的公寓格局。开放式厨房里架着奇怪的拍摄设备，锅里还冒着热气。一只长毛三花猫正躲在柜子顶上，冲着他哈气。
周故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旁的厨师刀，狠狠地瞪着这个疯子。
“狗咬吕洞宾！”周故没好气地骂道，声音因为喉咙受损而有些哑，“滚出去！别脏了我的房子！”
要是换个人这么跟S级哨兵说话，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但余戈看着青年这副炸毛的样子，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余戈的肚子极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咕噜——
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尴尬。
哨兵的高消耗体质让他在经历了一场恶战和精神暴动后，能量储备已经跌到了谷底。虽然营养剂能维持生命，但他身边已经没有了。
余戈那张常年冷峻的脸，难得地僵硬了一瞬。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抱歉。应激反应。”
周故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捡了个不得了的大麻烦回家。
“我有钱。”余戈终于拿出了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虽然很想把这人赶出去，但这人是未来的房租来源，而且……他看了眼男人的胃部，作为厨师的职业病，让他很难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饿死。
“等着。”
周故把刀往茶几上一拍，转身进了厨房。
余戈靠在沙发上，身体依然紧绷。他摸出一个微型军用级环境探测仪，按下开关，默默扫描整个房间。
【辐射指数：0.01%】
【精神污染度：0】
【窃听/监控设备：民用直播设备】
看着那个不可思议的“0”，余戈的瞳孔猛地一缩。在蜃都，只有塔的最高级静室才能达到0的污染度。
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屋子里有一个强大的净化源存在。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上。
那个青年穿着那件有点可笑的小熊围裙，正在往碗里盛汤。随着他的动作，那种让余戈整个精神图景都在颤栗的舒适感，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如果这人是敌对势力的诱饵……那这个诱饵，未免太舍得成本了。
“吃吧。”
一个白瓷碗被重重地顿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周故没好气地把一双筷子拍在碗边，自己则坐得远远的，抱着糯米糍，警惕地盯着男人。
汤汁浓郁的碗里有几块色泽金黄的鸡肉，几颗饱满圆润的栗子，上面飘着几朵细碎的金桂。
对于喝惯了营养液的余戈来说，这东西看起来……极其复杂。
“这是什么？”
“毒药。”周故翻了个白眼，“专门毒死那种恩将仇报的租客。”
余戈沉默了。
作为哨兵，他接受过极其严苛的抗毒训练，这碗汤看起来不像有毒的样子，而且……它散发出的气味，疯狂地引诱着他每一根神经。大脑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吃下去！吃下去！
余戈舀了一勺汤，试探性地送入口中。当汤汁触碰到舌尖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掀开了。
原本在他精神图景里肆虐的风暴，像是遇到了烈阳的残雪，瞬间消融。甚至连那些因为常年战斗而留下的、连塔里的向导都束手无策的陈旧精神损伤，都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开始缓慢愈合。
“唔……”
余戈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太强了。这种安抚效果，比S级向导素还要强上十倍、百倍！
周故一直偷偷观察着余戈的反应，看到对方全身颤抖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
“喂……你别碰瓷啊！”周故有点慌了，“我就放了点盐，你难道对什么东西过敏？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他正准备打急救电话，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那个刚才还一脸警惕、仿佛要杀人的男人，突然端起碗，以一种虽然优雅但速度极快的方式，开始进食。仅仅一分钟，连汤带肉的一大碗，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一颗桂花都没剩下。
余戈缓缓放下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眼中那种随时可能失控的赤红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如海的幽黑。
他抬起头，看向周故。周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猫：“看、看什么看？还要吗？锅里没了！”
“不用了。”
余戈的声音虽然依旧低沉，但那种粗砺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为精神放松而透出的磁性。
他站起身，走到周故面前。周故想退，但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阴影笼罩下来。周故紧张地闭上眼，心想自己算是引狼入室，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卡里的额度是一个亿。”
头顶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
周故猛地睁开眼：“啊？”
“密码是六个六。”余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周故脖颈上那圈刺眼的指痕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愧疚。
“是未来一年的房租，以及……”余戈顿了顿，指了指那个空碗，“餐费。”
一个亿？！
周故的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这一千万不仅能还清所有债务，还能让他立刻雇佣最好的星际探险队去找父母！
但理智让他保持了最后的清醒。
“于先生，虽然我很缺钱，但我不傻。”周故贴着墙壁，警惕道，“你这一身伤，还有刚才那副要杀人的样子……你是逃犯吧？或者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仇家？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我有钱赚，也得有命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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