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只有一盏微弱烛火,闻眠衣襟上那只银线兽暗光粼粼。
它每一片鳞都翕张开来,触之冰凉,能很好地缓解沈沉碧使用完神念后身体里迸发的滚烫。
她下意识将脸贴过去,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艰难地在闷滞中深喘口气,她扶着闻眠的肩膀,尽量维持嗓音的平稳:“灵脉……我没拿,会怎样?”
闻眠微微后仰,肩背舒展开来,任由她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迟疑片刻,答道:“不会如何,但……”
沈沉碧捂住他的唇。
这就够了,温向安用过的东西,她嫌脏。
前世散尽血肉,就没想过从希夷手里拿回来,那些不是好东西,反而是束缚她的枷锁。
不能修炼,无妨她此世本就天残天缺,肉身宛若漏斗,封不住半丝灵力。
不能强身健体,也无妨。与其保全灵脉去赌一个可能,而倍受温向安掣肘,不如利落杀了他来的痛快。
她用千年时间周全布局,即便是凡人之躯,也照样能杀穿三界。
但眼下,她还不能被过于强大的神念反噬,她必须赶在天亮前,捏造出完美的物证,来坐实尹真的罪行。
闻眠这般输送的灵力根本不够!
神念区别于一切必须用灵力驱策和修炼的存在,从本体中独立出来后便能拥有不相上下的威力,随心猿意动。
偏偏,沈沉碧心脉有疾,淤塞难通,心猿孱弱……更雪上加霜的是,闻眠的灵力无法抵达她心脉的病灶处,来不及替她疏通便散了。
胸口堵上来无止尽的热意,仿佛滚烫的岩浆翻涌,令她几乎难以喘息。
毫不怀疑,如果再不做些事情,她会被神念残留在躯体中的强大灵蕴吞噬。
她咬了咬牙,定神凝视闻眠。
这张过分漂亮的脸似乎沾染她的热意,冷白的皮肤竟也泛起浅淡的樱色,但他的眼神很沉静,因他们的动作太过暧|昧,他便侧过头,优越的额结与鼻骨如起伏的山峦,显得唇瓣格外柔软。
沈沉碧的气息短促起来,喉头的腥气越发浓重。
她闭了闭眼,妖族大多凶狠狡诈,但闻眠……他陪伴了她千余年,从碧落城到大梁建朝,他们形影不离,他唯她马首是瞻,还有——
“闻眠,你为什么要重返碧落?”
不回去,便不会被她拖着坠向希夷编织的阴谋,也不会遭受剜心拆骨之痛,他还是仙界最无法无天的妖。
闻眠垂眸望来,直到此刻,她眼中依旧维持着清明的审视。
“你碰了我的脸。”
“什么?”
阿满喜怒不形于色,唯有那一次交手,他们的鲜血一同被她点在他的面颊,她的哀伤与思念传达到千里之外的栖梧山。
起初,单纯的妖一心想将强大的城主偷出来,拜她为师,修习无上术法。
但后来徘徊在碧落城外的那段时光,他望着那座石桥,才渐渐明白她求什么。
求解脱;求像他一样,能自由地往返三界之间。
仙族视他为异类,就连师姐,也因他的真身而不太待见他,在阿满面前,他头一回尝到被看重的滋味。
——强大如她,竟羡慕他。
心底被莫名的情绪涨满,愣头青便草率地决定,无论往后如何,他都要跟随阿满。
此间心路不足为外人道,面对沈沉碧的诘问,他含糊诌道:“你需要我,所以我就回去了。”
她距离他这般近,微歪着头,漆黑的瞳孔认真锁定他,足够令他心如擂鼓。幸而马车昏黑,没叫人看见他膝头紧握的手。
沈沉碧笑了一声。
敷衍。
但她的手一路从闻眠的肩膀抚摸上去,扶着他的脖颈,她凑近他,耳语:“你是我前世就选中的……”
唇瓣触碰到耳尖。
“……炉鼎。”
虚搭在她背上的手猛然一紧。
“你可以拒绝。”
话虽这么说,沈沉碧的手却已落在他的衣领,似乎只要他一点头,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撕开。
沈瑜说得对,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美色在前,时机恰好,眼下她需要,就不必思考长远的将来,他们会走到何种境地。
年轻的大妖垂下眼睫,握住她的手,极虔诚地啄了啄腕侧。
冰凉的银镯因他的躁动而滚烫,玄色衣襟上的无角异兽翻涌起来,银光茫茫,沈沉碧视野的最后,是少年被她撕开衣领后,展露出来的精致锁骨。
法阵的光芒一闪即逝,马车里徒留踯躅一人,她抱着碟糕点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帘,面无表情,嚼嚼嚼,再嚼嚼嚼……
*
庙中风止,来往的官吏被一一定身,青年从容地跨过门槛,在温向安身死的地方停留。
鲜血渗入泥地,他的尸体却化作烟雾。
穆月成轻啧,抬手聚气,一枚棱晶从血泥中召出,沉积的血污就此散去,他端详着这枚属于温向安的三生鉴碎片,许久,将它衔在唇间。
自从有了灵脉,温向安便不再进益愿力,他浪费了两次三生幻境,碎片里的能量已经稀薄。
也许是他嫌弃的神色太不遮掩,身周的灵气竟显出张牙舞爪的意味。
穆月成轻笑一声,咬碎棱晶。
他舌尖那朵莲花已经彻底绽放,在暗夜中尤显奇诡,好不容易凝聚的灵顿时散去。
“跑什么?”穆月成哼道。
温向安的身形随他话音显现出来。
他上下检查了一遍重新凝聚的躯体,面色依旧难看:“你可真是算无遗策,我的这枚三生鉴,你觊觎很久了吧?”
穆月成冷嗤:“觊觎你?温向安,你是不懂什么叫收拾烂摊子吗?”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布你的局,我拿我想要的东西。”
“因为早知道你蠢,会死在她手里。”
温向安的脸色更加难看:“就算她不顾忌灵脉,难道一点都不担心神念反噬吗?她那个身体……”
“她怕什么!”穆月成斥道,声音慢慢低下去,眉眼间浮现冷厉,“她有闻眠。”
说到这里,他似有所觉,偏头望向身后门洞,夜风倒灌入佛堂,带来阵法施展后未散去的灵力碎片。
他忍不住又冷笑一声。
温向安却来了劲:“你要气死了?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明早就是祭天大典,他还真是不顾后果。”
“他本来就是不顾后果的妖,”温向安耸肩,“说起来,我们还要多谢他,要不是他足够疯,愿意以身作容器,保全城主的神魂,你今日的所有谋划,都是一场空。”
他将投向端颐王府的视线收回,斜睨着穆月成:“我记得他们当年也没有多少交集啊,他怎么就用情至此,连你的位置都占去了?”
“情?”穆月成呵笑。
与其说当年奔袭而来的大妖依靠的是一腔情爱,不如说,他只明白士为知己者而死。
他有意用十里桃林诱导闻眠心底未萌的情意,试图让这只不知轻重的妖被大人厌烦——他太清楚阿满厌恶什么了。
可惜,他低估了闻眠慕强的程度,也因为不清楚大人的野心,而错漏了他们千年的风雨同舟。
“你会后悔吗?当初背叛她。”
“不会。”穆月成的回答意外利落,“希夷的前程,比情爱重要。”
温向安吹了声口哨。
穆月成平复心情,冷脸道:“走吧,大人接下来会准备尹真的完美罪证,如果不想前功尽弃,你要替我杀几个人。”
“谁?”
“周家,所有。”
官吏们又走动起来,那片被鲜血浸渗的泥土仿佛就如此被轻松地遗忘掉了。
遥远的高塔之上,却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手中罗盘金光烁烁,倒映希夷踪迹。
许久,他轻咦,目光转回破庙。
一个不为世人所见的存在,似乎破例到访凡城。
“你好像来迟了,圣女。”
轻云飘荡,他身后响起一道飘渺的嗓音:“原来是你,竹一道长。”
“三千年未见,圣女只为一枚被盗的灵魂出关?”
九幽圣女不答反问:“道长飞升后逍遥无匹,忽然插手凡间事是为哪般?”
“受师兄所托,照拂他的徒弟罢了。”
“是吗?”一道目光悠悠落在他腰间,圣女问,“竹一,你的木偶呢?”
*
传送法阵一闪即逝,闻眠摔进揽芷院的卧榻,纵使锦被柔软,他还是极小心地护住上方的沈沉碧。
她已经被充沛的灵蕴烧得有些神智不清,胡乱在他身上蹭着,未卸的口脂染满他的脖颈与锁骨,乃至唇角。
他手足无措地扶着她,直至她抿住他的喉结,用略尖的虎牙磨了磨。
嘶——
他忍不住惊喘,艰难握住她作乱的手往下带,解开法袍的腰带。
衣裳凌乱丢了一床,无角的银线兽从衣襟拱到后背,但很快就被少女解下来的外袍遮蔽。
闻眠拥着她,吻细密地落在她肩头。
他想,她身子不好,而他族中的传承说,初次会成结,直至灌满,他不想她难受。
然而未等他手指探触,她已一头撞上来。
明明眉头皱得死紧,她还要凭借短暂的痛意来换取片刻的清醒,在他耳边咕哝:“速战速决。”
闻眠:……
他哭笑不得,扶住她的腰,将她按进被衾,慢慢啄吻:“别勉强,会来得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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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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