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石停下脚步。
过道上。
苏桃撞见从机舱口返回来的谢道石。
“谢探戈?你不是?”
谢道石抬起手,慢慢地,抚了下苏桃的鬓发,显出一种亲密的意味。
“跟我走罢,有事同你说。”
“等我说完后,你再决定不迟。”
此时,飞机播报声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前方跑道占用,我们的飞机暂时不能起飞。”
“请您在座位上休息等候,有进一步消息,我们将会立刻通知您,在此期间,您可以使用机上娱乐设备,若有需要下机的乘客,请呼叫乘务员。”
苏桃跟着谢道石,下了飞机,走进机场附近的游乐场。
许因为天气冷,游乐场没多少人,不远处,有几个女生结伴出园。
他好奇地左右张望,看到了冲上云霄的过山车,斜着上去,笔直下来。
右边直角,有一把嵌着座椅的大锤子,摇来摆去,对角依稀能看见漂流。
还有一处暖黄的地方,许多橙色罐罐在地面上到处旋转。
橙色罐罐外面,是一团燃烧着的篝火。
“来聊一聊罢。”
苏盯住到处乱跑的蜂蜜罐罐,目不转睛。
“奥奥,那快点聊,聊完我要去坐那个罐罐。”
哔剥。
哔剥。
篝火堆摇晃了一下。
一团晕黄的光,照在苏桃手臂上。
谢道石靠着栏杆,侧身回头瞧他。
他瞧了片刻,忽然笑了,眼角堆起纹路。
“我爱你。”
苏桃有点费力地坐在光秃秃的栏杆上。
闻言差点掉下去。
“啊?”
有那么一瞬间,谢道石看见了苏桃脸上的惊讶。
“吓到了?”
“连我自己也觉得荒唐。”
谢道石一句接一句,语速很慢,语气温和。
“或许你不知道,我是坚定的不婚主义。”
“对于恋爱,我一向敬而远之,我没有情感需求,也不需要情感寄托、情绪价值,对我来说,长时间经营关系很疲惫,争吵、磨合、冷战十分消耗人,我不想浪费精力在感情上。”
“但我发觉,我爱你。”
“我早已过了追求爱情的年纪,找了无数个理由,打了一万次退堂鼓。”
“却还是,舍不下你。”
苏桃陷入沉默,轻轻地捏着手机。
他把谢道石当成和蔼的长辈,可以耍赖,聊知心话,从没往其他方面想。
谢道石微微俯身,鬓角夹杂的几缕白发,在篝火下无比清晰。
失控是一种什么感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脚踏进沼泽,一寸寸陷入,越挣扎,陷得越深,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谢道石声音很轻,但很有力。
“原本我觉着,我年纪大了,不好耽误你,希望你远离我,去追寻自由和理想。”
“可思前想后,又觉得,我们这样,未必不可以。”
“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对于未知,对于未来,人总会在某一刻感到恐惧,而你不用。”
“我年纪比你大,所有东西比你先尝,所有事情比你先经历,所有好的不好的,我都比你先知晓,先体验。”
“我的位置,以后让你坐,我有的一切,也会让你有,我体验过的美好,也会让你体验。”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而在这一切之中的一切,我只要你。”
苏桃有些意动,以前做桃子时,他就喜欢凌驾。
说实话,他羡慕谢道石。
羡慕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服服帖帖,那种滋味一定很快活,他也想做掌权者。
“可是,我没做过,万一.......”
“不必担心,我会扶持你,直到你坐稳。”
“在这个国度,宪法有五章146条,婚姻法有四章132条,却没有哪一条能支持同性婚姻。”
“即便去国外结婚,一旦回到这里,就不受保护,失去效益。”
“但我依然想,和你结婚,只和你,结婚。”
“继承人,受益人,财产所有人,都是你。”
“你乐意吗?”
苏桃犹豫刹那,从兜里摸出一颗话梅糖。
转念一想。
谢寻很讨厌他跟谢道石待在一起。
跟着谢道石,他不仅能得到对方的财产,还能拉高谢寻的厌恶值,早点完成任务。
谢道石静静站着,等苏桃的回复。
这一刹那,被无限延长。
钟声在远处敲响,一罐可乐打开,一艘轮船沉没,一只癞皮狗越过栅栏,往前跑去了。
那一刹那过去了。
苏桃同意下来。
“谢道石。”
谢道石略怔了怔。
说出他的名字,就像轻轻触碰他一下,抚摸他大衣柔软的领口。
“谢叔叔。”
谢道石想起夜里散步,石子入水,涟漪荡开,总是要陷在爱河里。
苏桃换了个更熟悉的称呼。
“谢探戈。”
谢道石俯身,手掌盖住苏桃眼睛。
一股醇厚的檀香味迫近,带出一丝轻微的中药香。
谢道石的脸,离苏桃并不太近,声音却十分贴近。
“我亲一亲你,乐意吗?”
“呜。”
苏桃睫毛轻颤,扫在谢道石掌心。
三秒过后,谢道石略微偏头,亲了上去。
用嘴唇去碰苏桃嘴唇。
黑暗与檀香融为一体。
青涩的桃子味扑入鼻腔,像一团温暖的气流,轻轻地散开,摇曳。
谢道石对桃子过敏,一向不喜欢桃子相关的东西。
现在却觉得,桃子鲜腴,实在美味。
苏桃眨了眨眼,搞不懂人类为什么喜欢亲吻。
而且偏在他含住话梅糖时亲,故意偷吃他的话梅。
苏桃手指搭在谢道石腕间,无聊地数起佛珠来,每数一粒眼睫毛眨一下。
苏桃用一根指头,按着嘴唇,“你把桃儿嘴巴亲肿了。”
这地方光线昏暗,顶灯坏了一盏,外面的路灯光也没有滤进来多少。
谢道石捻着佛珠,仔细端详苏桃片刻。
“谢寻有这样亲过你吗?”
苏桃点了点头。
“他经常亲。”
谢道石脸上浮现个亲切的笑容。
“谢寻性子偏激,你还是少来往罢。”
苏桃接着问。
“我一会是去中都上学,还是去哪?”
“你自己决定,想上学,我还是送你去。”
苏桃转了转眼珠,比起上学,他更愿意去抢占财产。
“不了,我还是跟你回去。”
苏桃感觉嘴唇上一点冰凉。
“谢探戈,这是,下雪啦?”
谢道石抚摸苏桃的观音痣,缓慢地应他。
苏桃长在温暖如春的地方,从未见过下雪。
他望着落下的雪,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天空黑茫茫,雪花却白闪闪。
脑子里装满雪声。
谢道石瞧着小破孩,只看对方脸蛋雪白,被雪洗过似的,便觉得今天天气,也格外可爱。
他们离开游乐场,穿过起起伏伏的街道,坐车去了酒店。
谢道石开了两间房,洗完澡吹过头发,听见小破孩的拍门声。
谢道石拉开滑动移门,看到裹着浴巾的小破孩,头发湿漉漉,肩膀,脖子上都是水珠。
夜晚也变得湿漉漉的。
“先回去穿好衣服罢。”
苏桃挤进房间,“还说衣服呢,桃儿行李都落机场了,都怪你,害我没衣服穿,新内裤都没有。”
“所以,我里面就啥也没穿。”
他挂在树上时,也不穿衣服,偶尔有农民伯伯给他套个黄色纸袋,让他免受虫害和雨水的侵袭。
每次被套上纸袋,苏桃都会摇头晃脑,左右挪动,把纸袋弄到地上。
第二天,就会听到伯伯们怀疑地自言自语。
—不对啊,我记得每个桃子都套上了,怎么还漏了一个
苏桃正怀念挂着的日子,就听见谢道石说。
“过来,给你吹一吹头发。”
苏桃握住发尾,“不要,不喜欢吹风机声音,让头发自然晾干多好呀。”
“那你先穿睡袍,干净衣服我叫人送了,片刻就到。”
“我不,睡袍好热,我要换衬衫。”
苏桃缓缓解开浴巾,扔下去,穿上谢道石的衬衫。
谢道石斜倚在低矮的扶手椅子里。
“怎么在这换衣服。”
“不然在哪?”
苏桃一歪身,蹬掉拖鞋,侧坐在谢道石大腿上。
衬衫薄透,映出鲜明的身体轮廓,青春热情的腰肢弯,微膨的腿根儿,黏人的皮肉。
“我要喝苹果汁。”他说。
那缓缓压在他腿上的重量,让谢道石身体后仰。
谢道石按下点单屏,点了一杯苹果汁,一杯黑咖啡。
热腾腾的鲜桃味儿,往外乱蹿。
晚上才尝过的桃子味,直钻到鼻子眼睛里去。
谢道石凝神望着苏桃,温和道。
“你跟谢寻,到哪一步了?”
苏桃拎起衬衫,指了指大腿上面。
“这里。”
小破孩不知被谁教坏了,明明不懂情爱,冥顽不灵,却对亲密界限不敏感,毫无戒心,对谁都腻腻乎乎,挨挨蹭蹭。
谢道石移开目光,不疾不徐地拉下苏桃的衬衫,遮住。
声音又添了一些冷静的意味。
“千思千肠热,一念一心焦,但当把手子,暂借可怜腰,腰肢一遇勒,心中百处伤,但若得口子,余事不承望,即今输口子,余事可平章。”
“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
苹果汁和咖啡通过传送台,到达桌面。
苏桃咬了一下嘴唇,神情专注。
谢道石知道他在思索。
“这几句诗意思是,一开始只求牵手,等牵了手,抱了腰,又要求接吻,保证亲完嘴就算了,既然被亲了,那么其他事也可商量。”
“这些个**流程,古今中外都一样,得寸进尺,步步深入。”
“由手而腰而唇,接吻在**里是很关键的一步,到了接吻这一步,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谢道石轻轻拍了下苏桃侧腰,教导他。
“你年纪尚小,还不知道,拥抱,亲吻,确认关系,并不等于忄生同意。”
“我们确认了关系,不代表我可以对你胡作非为。”
“以后,要是有人征询你亲嘴,搂腰的意见。”
“原也不用答应,尤其是顾斯文。”
“不管到了哪一步,不乐意就拒绝。”
“万事以你自己的意愿为先。”
“明白没?”
“奥,明白啦。”苏桃说。
他笑起来,伸手去端他的苹果汁。
苏桃咬住紫色吸管,往上吸苹果汁,懵懂地望着谢道石。
嘴里一股苹果味,嘴巴也跟红苹果似的。
大腿皮肤上极小的两颗红痣,犹如参星坐标,肉眼瞧熟悉了,便能找出确切位置。
喉咙也紧了起来,好像囫囵吞进了块桃肉。
谢道石静静地回望他,已是情-热。
一点鲜红观音痣与他的眼睛对视。
谢道石闭了闭眼睛,拿起佛珠。
“太晚了,快回去罢。”
北州下雪,梅州下雨。
立遗嘱、遗嘱公证、职位任免,这些事有条不紊地进行。
书房外头有一个走廊,走廊外面,便是葡萄架。
隔壁茶室内,焚着檀香,有时候被风吹着过来,又微微地夹着一阵脚步声。
砰。
谢道玉拉开房门,看到一扇杉木屏风。
压抑的怒火几乎穿透厚厚的杉木,弥漫在茶室。
“谢道石,听说你立遗嘱了,还做了遗产公正,是谣言吗?”
谢道石倒水进茶壶里,温壶烫杯。
“不是。”
“疯了,谢道石你真是疯了!”
“之前还说那小孩是璞玉,你是蒙尘珠子,说你没那么下作、低级,现在却变卦,怎么,你现在不蒙尘了?把灰尘抖下去了?”
“你好归好,给他分点遗产顶天了,怎么能把他立为继承人?”
“我不同意,就算立谢寻,也不能立他!谢寻至少姓谢,他姓什么?跟谢家什么关系?”
谢道石夹起一撮茶叶,投茶冲茶。
“他会出现在我的配偶一栏。”
“配偶?简直疯了,你还要去国外结婚不成?”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
“别人动感情,再爱再宠,顶多给点钱,再不济送房送车,可你送什么?你把整个谢家送给他!”
“谢家传了多少代?你这就要拱手送人,你是要当谢家的罪人吗?”
谢道石刮了一刮茶末,静静看着谢道玉闹。
他当过权,所以不受权威的束缚,他曾是理智的化身,所以不受理智的束缚,更不受一切世俗的束缚。
他心爱的小破孩儿,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权力、上位、野心,欲-望,这些东西,但凡尝过一次,就会上瘾,没人能够例外。
见谢道石不为所动,谢道玉抓起茶碗,一件一件地摔,几乎歇斯底里。
“从小到大,最自私的就是你,从来都只顾自己,当年你坚持不婚,在国外一待就是十几年,也不愿意继承家业,爸爸气得吐血,所以招了王昭晖这个赘婿,生下谢寻那个野种,结果呢?爸爸被王昭晖害死。”
“你现在又要婚育了,还把所有财产都送给他,送给外姓人,你满世界找找,有你这样自私的人吗?”
“你还配姓谢吗你?祖母都劝不动你,对,只有他是你的心肝,我们都是外人是添头是吗?”
“要是爸爸知道你把谢家送出去,都得被你气活过来!”
“我看你也别姓谢,改姓苏得了,夫唱妇随,三从四德,做你的春秋大梦恋爱脑去!”
谢道石提起茶壶,手腕微压,倒入褐色茶盏内。
他抬眼打量她一阵,淡淡道。
“谢道玉,我让你放肆了吗?”
“还同以前一样,像个野蛮番子。”
“去学一学情绪管理,事情不是嚎出来的,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需要的话,介绍给你。”
说罢,谢道石拨出个电话,立即进来一堆人,连拉带拖,弄走了谢道玉。
不止谢道玉,这两天所有谢家人,都明里暗里试探反对,连远在国外的亲戚,也急着回来表态。
谢道石一改往日菩萨心肠,行事专断,动如雷霆。
时光容易,转眼就是两周。
京都天气转凉,天色灰蒙蒙的,似乎笼罩着阴云。
会议室内,事业部总们陆续坐好,交换着消息。
赵歌宋坐在李岩旁边,神秘道。
“听说了吗?常跟在谢道石身边的,那个小助理。”
“变成谢家继承人了。”
李岩天生眉目深邃,高鼻薄唇,面容凌厉,乍一看有种混血感。
闻言,李岩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陈奕蓝指指门外的方向,“你们都小声些。”
“别看人家现在是公司副总,以后就变成董事长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上位,一定会大换血,我们这些人,都指不定被调去哪。”
“唉,后头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李岩扯了扯领带,冷笑。
“我们在公司多少年,他才来多久?倒是看看,他要怎么换血。”
杨熹瞄了一眼李岩,“这话不假,他也配做公司副总?”
“这些年,谁不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这里结了婚的有几个,平时大家铆足劲明争暗斗,好不容易空出个副总位置。”
“现在好了,大家都没落到好,却便宜了这小子,谁知道他靠什么上位。”
赵歌宋肥脸一挤,意味深长道。
“陪好了谢董,要什么没有。”
“哎,培总怎么不说话,你身为谢董嫡系,总该知道些什么。”
常培摇了摇头,“这话说的,什么嫡不嫡系,我现在都不如你受器重,我也是难见天颜啊。”
陈奕蓝突然笑起来,眼角处有几道皱纹。
“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人长得帅,嘴也很甜,其他年轻人要么叫我蓝姐,要么叫我陈总,只有他喊我漂亮姐姐。”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小心看到他照片,一个劲地问我要微信。”
“不过,谢董不是不婚主义吗,这么些年,有不少人想贴上去,你看谁拿下他了。”
“别人拿不下,自然有人拿下。”
“要说他可真有本事,哄的谢董都立遗嘱了。”
赵歌宋挤眉弄眼,“你们说,谢董是把他当儿子养,还是情人。”
“这还要你说,当然是都有了,年龄摆在那呢……”
苏桃握着一杯奶茶,走进会议室。
瞬间。
会议室“哗”地起了暗涌。
只见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招呼他,口中一致称苏总,或是领导。
只有常培开口叫苏博士。
常培迎了上去,带着苏桃走向会议室主位,拉开转椅。
“博士,请坐。”他注意着苏桃的表情,赌自己摸透了苏桃心思。
苏桃心头舒适,不由露出笑意。
博士真是个好称呼,桃儿喜欢。
“都坐,都坐。”
苏桃听着述职,开始还颇有意思,听久了就无聊。
昨晚他做过功课,大概知道他们在汇报什么内容,也知道他们在借机表现。
以往他是助理,事业总们只是明面上客气,私下吩咐他做事拉数据,可是一个没少。
常培盯着苏桃,也出神一会儿。
身为谢道石心腹,他早已知道,谢道石立苏桃为继承人,且有意结婚,一上来就给了集团副总职位。
作为谢道玉前男友,谢家什么底蕴他很清楚,延续几世纪的财富,遍布的关系网,能进这样的家族,他想都不敢想,更别提继承。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甚至于曾经的小保姆,竟然能……要说他们两个,还算是有些渊源。
常培看了自己的排序,第六个述职,顺序正合他意。
事业部总季度述职会,由总公司副总召开并给予考评,而年底分红看考评结果。因此,对于这次述职,他准备得很充分。
常培回过神,看到苏桃绷着一张脸。
年纪是小,但他正襟危坐的样子,还是跟谢道石有几分神似。
等所有人述职完毕,苏桃放下笔,冷着脸点评。
“李岩你提这个需求的价值是什么?怎么一直提需求,你为公司做了什么,都在做事,你和其他团队的差异化在哪里?”
“假如没有差异化,说明你也不过如此,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不出来就给我滚蛋。”
李岩脸色一变,久居高位,很久没被人这样当众批评,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深吸一口气,不轻不重道。
“是,您批评得对,我回去反省,今后会注意,一定找出差异化。”
苏桃支起一条腿,身体靠向椅背。
“你最好是,还是那句话,反省不出来就滚蛋。”
“这个赵歌宋,你身为事业总,活都被底下人干了,那你干什么?你的价值在哪体现?公司里就属你年纪最大,贡献却最少。”
“如果公司有你没你都一样的话,那这个位置换人来坐。”
赵歌宋大腹便便,本就体胖虚热,现在臊得不停擦汗,心里一紧张,口吃的老毛病犯了。
“是,是,博士,说,说得对,我,我今后一定,改,改正。”
“杨熹,你放这个凌晨12点的水印照片,想表达什么,表达你睡了一天,晚上精神百倍地去公司抓着总监们开会?你这个层级是不用打卡,可你也别太过分了。”
杨熹暗暗叫苦,他那天是真的加班到凌晨。
他连忙表态,态度甚是恭敬。
“好的博士,谢谢您指出我的问题,您放心,下次在考勤方面,我肯定不会再出现错误。”
“下一个,陈奕蓝,是吧,公司三大力已经很清楚了,绩效表现力,价值观影响力,组织贡献力,为什么其他事业部都有人晋升,就你没有?到底是人不行呢?还是制度不行?”
“我刚上来,具体内容我不多插嘴,但你这个排版,有用心在做吗?能力不行,态度也没有?还能不能行?不能行趁早收拾东西走人!”
陈奕蓝像被劈头盖脸浇了一桶冰水,笑容凝滞了。
接着,她又露出笑脸。
“非常抱歉,博士,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回去我会立马核实,查漏补缺,看看在哪方面忽略了下属的晋升。”
“我记着,王弗你之前叫我帮你拉季度数据的,还说很急,怎么现在数据呈现是这个样子?功夫都用在要数据上了?”
王弗心里一紧,接着一松。
他呼啦一下起身,几乎要当场鞠躬。
“对不起博士,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请您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苏桃瞥王弗一眼,没搭理。
“还有你,常培,我看你是公司老人了,述职也这样拉跨。”
“虽然你演讲的慷慨激昂,可全是空话大话,具体细节是一点没有,你的价值点在哪里?”
常培先是惊讶,接着不解,最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起身面向苏桃,微微弓腰,虚心而诚恳道。
“博士,真不愧是博士,啥事让您一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具体不要笼统,细节才能拉开差距。”
“您说的话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您说得很对,我现在针对您指出的问题,重新改一下汇报内容,在下班前给到您,您觉得怎么样?”
苏桃点点头,“嗯,不错,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你们都没准备好,这样吧,你们所有人都重做一份,述职时间改成下周三,这次我要看到你们的改变。”
“还有,今晚回去,每人写一份今天述职的感想,晚上12点前发给我,不少于2000字。”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
苏桃放下纸笔,准备起身。
常培当即小跑到苏桃身边,为苏桃拉开椅子,并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大衣,撑开给苏桃穿上。
连苏桃没喝完的奶茶,常培都双手捧着。
众人心里暗骂一声狗腿子,著名马屁精,却也不自觉帮苏桃开门,挡电梯。
苏桃第一次在人类生命上体会到了权力的愉悦,那种上位者对下位者居高临下的操纵感和迁怒感,可真让人着迷。
这些个事业总,平时在事业部条线内威风八面,人五人六,年龄大他两轮,在他面前却矮了一截,唯唯诺诺,口称佩服。
苏桃心里一阵新颖的快活,又十分得意,好像飞上天那样。
【宿主你,你怎么能抢男主家产】
【谢家,是属于男主的】
苏桃呆了半晌,不禁一时火起。
“为什么用抢字?我从他手里抢了吗?”
“谢探戈愿意让我继承,那我为什么不能继承?”
“就因为谢家未来属于男主,我就要避让,这是什么道理?”
“再说了,谢家是底蕴深厚,可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前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后有‘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可见世事无常,给我继承一下怎么了。”
【但是,按照小说发展…】
“系统你可闭嘴吧,少管我,不会说话就别说,厌恶值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操心。”
……
百年梨树开花,发出扑鼻的香气。
花瓣颜色和珍珠一样,成群的鸟雀聚集在树枝上,咕咕叫唤。
苏桃穿过月亮门,走进谢道石书房的小院子里,比起室内,他更喜欢待在室外,让身体换换空气。
他发现,谢道石是真喜欢梨花,不管在京都还是梅州,都种梨树。
苏桃折了几枝梨花,横放在一个硬纸板盒里,打算让李婶做梨花酥。
忽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苏桃半转过身来。
谢寻一走近,鸟雀便呼地飞起来。
谢寻攥住苏桃手腕,一言不发。
苏桃丢下硬纸板盒,屏住一个哈欠。
忽然发觉,谢寻脸色不太好,苏桃偷偷看看手指,看上面的印章戒指。
“看见没,现在我是谢家的继承人,合法的。”
“你们家的钱、产业,以后全都是我的,可没你什么事了。”
谢寻俯视印章戒指,低声道。
“我不在意这个,只在意桃桃,只求你别离开小狗。”
“坏小狗,别叫桃桃,叫我博士!”
“不知道吧你,我和谢探戈要结婚了。”
谢寻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果然,不要我了。”
“为什么。”
“哪里惹你生气了,我都改。”
谢寻感觉自己活像一条狗,被收养、被抛弃的野狗,生了治不好的病,浑身都在脱毛,不知所措、热切渴望地、拖着流血流脓的病体再次回到主人身边,沉住气讨好乞食。
却看到主人嫌恶厌烦的表情,还拥有了新狗。
苏桃手掌挨上谢寻的脸颊,拍了拍。
“没错,就是不要你了,哪有为什么?谁会要你这种卑劣肮脏的坏狗。”
“我有别人了,也会养新的小狗。”
“比你乖,比你好看,比你会讨喜的狗。”
“你可不要纠缠我,不然要你好看!”
苏桃观察着谢寻的表情,隐约不安。
厌恶值为什么不涨。
浓烈的恨意、爱意搅在一起。
搅得谢寻胸腔钝痛,眼眶发胀。
谢寻骤然生出溺水的念头。
一想到冰冷的湖水静静渗透到体内引起的窒息感,谢寻就陷入一种恍惚的快活中,几乎要落下泪来。
最好是他们一起,被丢弃的野狗,甘愿剥掉身上的一层皮,叼着主人,一块沉入湖底,溺水身亡,相对而死。
“纠,缠。”
谢寻抬起眼皮,目光透过苏桃。
“是我纠缠你吗。”
“你,答应过我什么。”
“难道不是你婚前出轨,偷情。”
“现在,想丢掉我了。”
“野狗,是丢不掉的,你越踢我,打我,丢弃我,驱赶我,我越是讨好,邀宠,献媚。”
“只有一种办法,能丢掉我。”
【当前厌恶值-2000】
看到程序里骤然减少的厌恶值。
系统几乎要尖叫。
【宿主,都说了,你别刺激他!】
苏桃右眼皮跳了跳,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寻掀起衣服,露出剖开,烧伤的痕迹。
已结痂的伤疤,蜈蚣似的爬满。
谢寻紧抓住苏桃身侧的树枝,他并没有抓苏桃的皮肤,但看起来仍然像抓住他的身体。
苏桃惊慌一瞬。
“谢寻,你,你!”
谢寻手腕一翻,刀刃对准胸口,往下划。
呲。
鲜血猛地涌出。
滴答。
滴答。
血流在地上,渗进树根。
“不是想丢掉我。”
“杀了我,就能摆脱我。”
苏桃感觉鞋被鲜血粘在了树下,动弹不得。
谢寻几乎无表情,眼睛是个阴森的洞窟,把苏桃装进去。
“怎么不动手。”
“因为知道我是男主。”
“怕我死不了,怕我阴魂不散。”
“怕我会变成厉鬼,变成漆黑的一团雾。”
“时刻围着你,缠着你,吞没你,黑色脐带拴着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叫你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这样,你再也,甩不开我。”
“也丢不下我。”
一股凉意流遍苏桃血管。
苏桃霎时毛骨悚然,头皮炸开一片。
他抖抖索索,在脑子里问。
“系,系统,他真的能变成鬼吗?”
【别人不能,但男主能】
谢寻显然能听到系统声音。
“听,你脑子里的声音,也说能。”
苏桃缩了缩肩膀,心说谢寻这条疯狗,瞧着又要拉他一块儿死,桃儿现在可不能死。
他在心里还加了一句—要死也等继承完财产再死。
“不丢就不丢嘛,嘿嘿,刚刚桃儿在开玩笑呢。”
“其实,都是谢道石逼我的,桃儿也不想和他结婚来着。”
“他非要说,结了婚能给我财产,那我就同意了。”
苏桃慢慢凑近,左脸贴了下谢寻脸颊。
“小狗,来贴贴,这个叫贴面礼。”
“我还是第一次跟人贴呢。”
“第一个贴贴,给小狗谢寻。”
只要苏桃给他一点甜头,他就心潮起伏,柔情引渡。
谢寻掐住苏桃的腰肢,亲了上去。
苏桃双肘分开,手臂搭在谢寻肩膀上。
他听着探戈曲,望着院子里的树顶。
苏桃额头微有些发热,只觉掉进了开水里,懒洋洋,软绵绵的,咕嘟咕嘟地冒泡。
梨树轻轻地斜向微蓝天空,树顶闪闪发亮。
他又往天空望去,好多明亮的小圆点闪烁着,蹿入他的眼睛。
一阵轻飘飘的眩晕压倒了他,带着他高高飘走。
唱片停止。
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桃发觉不对劲。
一转头。
谢道静静站在月亮门前。
神色不辨喜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总裁文里的小保姆20(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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