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的死讯让三人惊魂未定,尤其是李徽月自贤妃处知晓其中缘由,更是暗自心惊。
魏进忠对顺妃动手了。
才短短数日,他便重整旗鼓回宫来了。
而顺妃的死讯,正是他开始新一段只手遮天的宦官生涯的号角。
马车行至玄武门,将要出宫门之时,轿外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县主。”
李徽月拉开侧帘,见魏进忠立在轿旁,看着得意洋洋,精神抖擞。
“宁昭仪、温才人”,魏进忠补充道,“参见三位主子。”
“不知魏公公有何指教?”李徽月问道。
魏进忠故作恭敬地说:“李县主折煞臣了。臣听闻三位主子将离宫为先帝守陵,深感如此情义,特来相送,愿三位主子保重身体。”
李徽月莞尔谢过。
守陵的队伍浩浩荡荡自玄武门出,魏进忠盯着这行人,一言不发。
身边的陈宝见魏进忠不言语,说道:“如今这李县主离了紫禁城,去了那凄苦之地,干爹不必在意她。”
魏进忠轻笑一声。这三人,今后只怕还会再见。
陈宝见了干爹的反应很是疑惑,心中盘算了下,还是想不出这三人在宫中有什么特别。
魏进忠眼睛微微一转,看向陈宝:“咱家有件事要你去办。”
陈宝低头恭敬应下,听着守陵队伍车轮滚滚远去。
出了宫门,李徽月三人都觉得脑中紧绷的弦放松了些。
宁蕊率先问道:“徽月,魏进忠怎么与你扯上了干系?”
李徽月想了想,说来话长,还是没必要让二姐妹牵扯进来,只道:
“魏进忠神通广大,知道初七那晚先帝来过我宫里。故来问过我,先帝可曾说过什么。我只说先帝体恤了几句,坐了坐便离开了。”
宁蕊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喃喃自语道:“顺妃位分尊贵,按理是要封太妃的,怎么好端端的竟然殁了。”
李徽月低声道:“想必是魏进忠的手笔。贤妃与我说过,魏进忠与顺妃合作不成,恐怕会动手。”
小尚一惊:“他竟如此猖狂!”又道,“还好我们离了宫。正如我所说的,越快越好。”
李徽月点点头。离宫确实是当下最安全的做法,只是今日见了魏进忠,心中便有了些不安,不知陵园那边会有什么等着三人。
出了宫门,轿外便有了些繁杂的人声。李徽月熟悉这些声音,是宫外的烟火气。
不曾想此生还有出宫的一日,三人都回想起入宫前的年岁。大梁商贸繁盛,满街都是各色商铺、酒楼,还有行走摆摊的小商贩,手工、吃食都极具特色。白日里在外热闹一番,回府便能见到爹娘。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徽月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竟开始忆往昔了。
虽队伍经过城内,但守陵队伍守备森严,旁人不得靠近,既是保证皇家安全与**,也是防止守陵妃嫔逃跑。
宁蕊将今日在乾清宫的过往说与李徽月听,李徽月听过,不禁有丝怅然。
“宁蕊、小尚,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尚摇摇头,安慰道:“宫中凶险,我们也是为了自己。”
宁蕊闻言,肯定地点点头。
小尚望着宁蕊,又望着李徽月,怕气氛伤感起来,赶紧脑中搜刮着好玩的事儿,想到今日宁蕊殿前的言语,忽的笑出声来:“月姐姐,你可知道刚才蕊姐姐隐瞒了你什么?”
李徽月瞪大了眼睛,宁蕊知道小尚憋着话,就要去捂她的嘴巴。
“蕊姐姐只告诉你说自己要为家中赎罪,没有告诉你她还说了自己想念先帝,情深一片,要常伴左右呢!”
小尚说罢,便笑吟吟地看着两位姐姐,还问:“蕊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本是为了说服皇上的权宜之计,却被小尚拿来打趣。
宁蕊别过头,没好气地说:“先帝温柔体贴,如沐春风,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小尚哦了一声,说道:“先帝确实待人温和,是个翩翩君子。只是新帝,依我看,不是个好相处的。”
李徽月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低声些。
小尚低下身子凑近两位姐姐,压低了声音道:“我一进殿,新帝就对我一张冷脸,我说什么他都没什么表情,简直就是块冷冰冰的大石头。害我急得都哭了,他也没一句安慰,光扶着额头不说话。”
李徽月想到沈确被小尚这么闹了一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也许是……不知道该与你怎么说。”宁蕊委婉道。
“怎么?我有那么难沟通吗?我是傻子吗?”小尚生气道,而后意识到宁蕊损她,“蕊姐姐!你取笑我!”
宁蕊任由她闹,对李徽月说道:“新帝的心思似是比先帝深沉些,性情也凌厉些,今日我见他一面,便觉得如临风霜。”
李徽月不置可否,随意点了点头。
初七那晚见到沈确,她便觉得他眼中有化不开的冷意,好像不认识自己,仿佛曾经那对笑起来如同灿阳的眼睛不属于他一样。
这四年,沈确究竟经历了什么?
李徽月正想着,小尚还继续着刚才的话头,说着先帝就像春日里的柳树,新帝就像带雪的松树。
“他像银杏树。”李徽月脱口而出。
宁蕊飞快地看了眼李徽月,似是明白了什么。
“银杏树……”小尚点点头,“宫中倒也有好几棵银杏树,今日我去乾清宫也瞧见一棵,长得大得很。”
“哦?你今日这般跌跌撞撞地跑去,居然还能记得乾清宫种了什么树?”宁蕊捏了捏小尚的脸,玩笑道。
“那是自然!我的眼睛可比我的腿跑得快!脑袋也灵光,过目不忘!”
瞧着小尚得意的样子,两人都被逗笑了。
就这么说说笑笑,絮絮叨叨一路,就像在景阳宫的每日一样,姐妹们靠着说不完的话,逗不完的乐,熬过了艰难枯燥的路程。
数日后,守陵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皇陵。
皇陵各陵园皆有独立的神宫监,执掌管理陵园内的大小事务,位处陵宫的侧前方。
其中的太监均由皇宫内廷司礼监直接任命派遣,为首的是掌印太监,下设有左、右少监各一,左、右监丞各一,典簿一,长随、奉御、佥书等无定数。
除神宫监外,还有陵卫负责陵园中的守卫与安全。
为协调配合,在两者之上,朝廷又设置了天寿山内守备太监和天寿山守备,统管各陵神宫监和各陵卫。
三人一同住在妃嫔园寝,各人各殿,离得并不远,就与在景阳宫时差不多。
此地虽依旧是宫殿形制,但环境简单,无甚装饰,因地处山中,终日阴冷肃穆。
三人见了陵园寝殿,便知景阳宫的冷僻与之相较,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众人各自回了寝殿修整,陵园起居所需四季衣物皆已置于寝殿之中。
先帝新丧,这一特殊时期,守陵人需要着丧服,后宫诸人需着最重的斩衰服。
斩衰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布料不缉边,断处外露,以示悲痛至极无心修饰,一穿便要穿三年。除了丧服为素白色,其他衣物多为以青、绿、灰等暗色,料子以棉、麻、素绢为主,纹样简单,款式轻便,方便日常清扫、栽种。因时处冬日,最是寒冷的时节,还备了丝绵袄御寒。
李徽月见颜色料子均无问题,冬衣材料扎实,看来未被太监克扣,略略放下了心。
简单擦扫一番,便去铺床,看到床褥上的一颗暖白色椭圆形果实,在阴冷的寝殿里仿佛一抹温暖的烛光。
想起那个小尚口中所说的“冷冰冰的石头” ,李徽月拿起那棵洁净的白果,忍不住莞尔一笑。
她知道,这颗白果意味着,“你放心”。
沈确必是已将陵园上下打点过了,前来陵园的路上也是安全无虞,未生什么枝节,应当也是他遣了人保护的缘故。
李徽月深吸一口气,只要性命无忧,她并不为在陵园生活而担心。
陵园日子辛苦,需每日拂晓即起,清扫陵殿、擦拭祭器、修整草木,还要按一日三餐为先帝备膳,摆于陵前供桌。
但李徽月不怕劳作辛苦,累了就不会多想,她觉得踏实。
更何况与姐妹们在一起,照样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待三人安置妥当,神宫监掌印太监方锦绣前来见驾。
方锦绣约莫四十上下,长相还算敦厚,见了三人显得颇为恭敬,行礼道:“参见三位主子,奴才方锦绣负责陵园内大小事务,主子们若有事尽管吩咐奴才。”
宁蕊点了点头,代为发言向其道谢,眼神示意李徽月打点。
李徽月早已备好了一小包银两,轻巧地递给方锦绣。
方锦绣满脸堆笑道:“主子们太客气了,小的怎敢当。”边说着,便将银两揣进了袖子。
内廷的冯玉公公早已向方锦绣传了皇上的旨意,命他好生照顾三位主子。
这两位后妃虽是位分不高,与她们一道的李县主却是位贵重主子,能得皇上专门关照,必是得罪不得的。
如今,看这三位都是好相与的主子,出手也大方,方锦绣喜不自胜,便也不再堆客套话,留三位好生休息。
“这位方公公倒是客气。”小尚道,“只是月姐姐给了他那么多银两,看着心疼。”
“傻瓜!这位公公是神宫监的头头,不打点好他,只怕以后日子没那么好过。”宁蕊戳了戳小尚的脑袋,接着说道,“临行前我嘱托你记得带好银两,可记着了?”
小尚用力点点头:“记着呢,在包袱里放得好好的。”
“那就好,就剩我一身轻松,就靠二位姐妹养我啰。”
宁蕊甩甩手,笑着看着两人。
李徽月一怔,先前宁蕊将银两交给她时,分明说自己还留了钱,原来是不管不顾地将全副身家都交到自己手中了。
她看着宁蕊,眼眶一热,宁蕊却在和小尚打趣,扯开了话头说别的,只看了她一眼,笑脸盈盈地摇摇头。
她明白宁蕊的意思。
姐妹之间不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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