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际鸣蛩,惊落梧桐。
钟令提起来灯笼点亮,蓦然看见其上的竹影斑斓,疏影玲珑间,竟还有几个舞刀的小人儿。
山英“扑哧”一笑,“像,大人的刀。”
子书当即便似心虚了一般,“我就是瞧着有点像钟大人才买的,哈哈哈,我眼光不错吧。”
钟令高兴地点点头,“说吧,是有什么事要求大人我?”
“瞧钟大人这话说得,没事我就不能给您送礼了?”
她怀疑地看着他,“这次不说,下次这礼就不作数喽?”
“将小爷我当成什么穷酸破落户了,安心……”
“砰!砰!”东北角忽然炸开几声响,千光照开,火树琪花漫天。
火树银花如满天星斗,洒在钟令的眼中,“可是望月楼上点的焰火?”
山英也分不清,“好像,是。”
子书“嘿嘿”笑了两声,招招手就走,“我也该走了,不必送不必送。”
钟令收回视线,看向子书的背影,沉吟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这灯笼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他。”
子书一个踉跄,结结巴巴地回道:“行,我出去好好谢谢那摊主。”
人已走了,山英还迷迷糊糊,“要谢谢,谁?”
钟令笑着将灯笼挂在枝头,手轻轻一转,灯笼便打起旋儿来,灯影摇晃,其上那个舞刀的小人在竹影中便似活过来了,招招试试都灵动不已。
山英兴奋地低呼出声,“真像大人。”
她也噙着笑,忽然眉梢一挑,低喃道:“奇怪,他何时见过我舞刀?”
一提到刀又提醒山英了,“对了,刀柄,补好了,匠人说,明后日,便可去拿了。”
她注意力被移走,又笑起来,“那倒是极快,你的刀呢,可做好了?”
“快好了,可以一起取,但是,那个……”她形容不上来,只是指着钟令的脸,“面具,匠人说,精细,要很久。”
“无妨,也不急着取,过几日我好些了,与你一道去铺子里看看……”
“郎君,如何了?”
殷四郎看着从窗外翻进来的人影,轻轻点头。
子书在空旷的阁子里到处看,见到只有殷四郎一人,问道:“人呢?”
“走了。”
“钟令可还好?”
子书笑着坐在他对面,戏谑道:“郎君既然挂念钟大人,怎么不亲自去看看?”
殷四郎垂睫,沉默片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眸中涌现出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即便不语,子书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自从当日送走钟令后,他便表现得有些异常了,不时会盯着他与子筑看,眼神很不怀好意,就是**裸地打量,打量过后又流露出几点嫌恶来,似瞧见什么脏东西一样露出了恐惧……
独自一人在书房中时,还作起了画,等他一见了那画上的人,当即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那个舞刀的墨人儿分明就是钟令!
细想起来遇见钟令之后他的表现,真是处处不对劲,钟令是如何发现孙渠之死与他们有关的?不就是因为他杀完孙渠之后急着想看钟令送了他什么礼物,没等换了衣衫就掏出那手帕里的绢花来看,才让手帕上沾了香粉……
还有为了救钟令,不顾先前的苦苦隐瞒,在钟令面前暴露了真实面目,事后他竟然还同自己解释,说他本也是打算尽快向太子妃说明他复明的事情,若能借钟令之口说出去,也正中他怀。
子书想到这儿就是一声冷哼,还正中他怀,他行事何曾向他们这样啰嗦地解释过,还不是担心手下人对钟令生出不满,真是难为了他。
还说什么君子之交,分明就是沉溺男色了。
虽说当今亵玩娈童、喜好男色不为世人所崇尚,但以他的身份,喜爱几个俏郎君,只要不闹大了,就当把玩个把小玩意一样,当个趣事罢了。
但不妙之处就在于他不是喜爱几个俏郎君,他是被钟令这一个迷了眼。
且那钟令是什么人物,全天下的男子一一数过来,有几个比得了他的意气风光。
显然他这好表兄也是想到了这一处,才迟迟不敢去见人家,万一藏不住那点小心思,那天之骄子又以此为辱,就此远了他可怎么好?
瞧着殷四郎那红得要滴血的耳尖,他想想说道:“郎君今夜没去,真是可惜了,我眼睁睁看着,钟大人竟然还有心思惦记裴氏呢,真是个花蝴蝶啊,一听到裴氏有孕,眼睛里的妒火都要冒出来了。”
殷四郎眼睫紧紧颤动起来,“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胡说。”
“怎么不是了?钟令这人多邪性啊,光说他这男女之事上,口上挂着一个远在黎州的未婚妻,行动上又爱着别的,咱们在太清观亲眼见着的,那可是御赐的金花,他就给他族妹带了,若真是亲族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还有个裴氏,一听到人家有身孕他比谁都急,对,这都是咱们见着的,那没见着的,就说那夏渔舟,当初在寺里见那一面,他的词一套跟着一套的,一看就是个色中饿鬼!”
他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钟令对待诸多女子温柔小意是不假,但以他的风度,绝称不上色中恶鬼,他刚想开口反驳,又觉得心头实在堵得慌。
子书还在喋喋不休,脸上全是戏谑,“四郎,你不懂风月之事,自然不知他手段多高明,这样的人啊,生就如此相貌,本就占尽了便宜,偏偏一副花花肠子,别人送礼送些什么金玉之物,他偏不,今日一个绢花,明日一个手帕,都不知他那未婚妻手里有多少他的贴身之物了。”
殷四郎的拳头再度握紧了,单手紧紧抵在桌上,“如此说他,多有不妥,叫外人听着了,或要当他是孟浪之徒了。”
“嘿嘿嘿,旁人听着了必不会这样想,或许还要佩服他手段高明呢。”
殷四郎抬起头来,勉强笑了一声,子书看得一惊,这脸色怎么跟哭丧一样!
很快,殷四郎的情绪便又平静了下来,对他扬了扬唇,起身道:“回吧。”
子书跟着起身,却还要下一剂猛药,“对了,我进城前,在你书房里看见了一盏灯笼,我想着空手去也不好,就带去送给钟大人了。”
殷四郎眉头一紧,“你怎能擅作……那灯笼,不过是信手涂鸦,送去他处,多有失礼。”
“失什么礼,钟大人还挺中意呢。”
子书见得他瞬时间眼里便多了些光彩,心内恨铁不成钢,便听他问道:“他……他可说了些什么?”
“只叫我谢谢你,说他很喜欢,对了,郎君还不知道吧,在我们郁州,有个习俗,年年灯节盛会,有情人之间都会互赠花灯,没想到钟大人还记得这习俗呢,对着花灯笑了许久,说这灯提醒他,该给未婚妻送一盏花灯去了。”
闻言,殷四郎的眼神黯了下来,“原有,这般风俗。”
“就是啊,我都快忘了,你说这钟大人啊,真是有些手段啊,他那未婚妻远在黎州,怎么会知道我们郁州的风俗呢,但细细想来,此间还颇有几分风月之雅……”
更深露重,满河星烛光。皎洁如洗的明月光照在阑杆上,照了殷四郎一身的霜色。
高处传来笙歌莺语,钟乐缥缈似要直入云霄而去。
却仍有高处,比之更不可折。
舞乐之间,太子妃身后的婢女小声在她耳边说着话。
太子妃端庄的面貌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不耐,挥手叫婢女退后了,转头对太子说起了此事,“四郎身边那小厮来传话,说人都已经到楼下了,却畏惧这场面,打道回去了。”
太子闻言,只是将手中的酒一口饮下,低声斥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太子妃不赞同地看着他,按住了他又要倒酒的手,“总是自家的孩子,养也养了,妾是想着,如今二郎也有了子嗣了,那孩子也该成个家了,咱们这头,多子多福才是好事。”
“一切由你做主,若那东西实在不济事,寻个小门小户的凑个对也就是了,莫要为他太费心了。”
周载余光觑见着这夫妻二人耳语,又朝先前向太子妃报信的婢女看了一眼,猜到今夜殷四郎是不会来了,却也说不上失落,不来更好,他在太子面前露脸越少,事情便对自己更有利。
因是家宴,也不曾多了拘束,宴饮之间,便少不了稚儿追逐打闹。
持盈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眼里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爱,周载侧目看到她温柔的笑意,将她的手牵住,低声道:“可曾累了?”
持盈笑着摇头,与他小声道:“哪有这么快就累了,方才,我听嫂嫂说,宫中有意为瑞王找两个老师,陛下与贵妃都看中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看着她晶亮的眼,周载笑道:“你叫我猜,这人你必然认得,这可就不好猜了。”
持盈看着他故作不知的样子,嗔笑道:“怎么,你还猜中了别人?”
“嗯……实在是难猜啊,难道,是新科状元钟大人?”
持盈掩唇轻笑,“就是不知大理寺肯不肯放人了,我听说现在陈少卿办那案子棘手得很,或许就等着钟大人回去帮忙呢。”
周载弯唇一笑,“陛下有令,哪容得陈少卿说不愿,不过陛下与贵妃看中了钟大人,淑妃却未必看得中啊,那才是瑞王的生母呢。”
持盈倒是不曾想到,“淑妃一向顺从贵妃,她姐妹二人又感情亲厚,此事上,大抵也是意见相通的。”
周载微微点了点头,“或许。”
最近真是被工作搞得人都要废了,实在对不住,停更了几天,之后我还是尽量更新,但是保证不了日更,对不起各位追更的宝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2章 灯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