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道的荣幸。还要多谢殿下,允小道在此地参道悟法。”
他说着,缓缓抽出坠在腰间的金玲,徐徐摇晃,重重叠叠的阵法顷刻之间如潮水般退去。
纤凝脸上的红线随之寸寸隐没,面色恢复如常。
她身子蓦地一轻。
“小民,拜谢公主殿下!”
“多谢殿下!”司空与她一道谢恩。
“好红尘,还不起身麽?”她浅浅笑着。
司空红尘起身,从怀中取出素白布包,双手奉上。
“殿下,您要的东西。”
华美的脸上现出夺目光彩,语气里的急切和喜悦藏不住。
“快给我!”
“小道长,国师现在何处?”
道士抬眼观天色,回道:“禀公主,眼下这时辰,师父他老人家应是在炼丹。”
“好,那我即刻去找国师!”她双眼露精光,端是风光无限。
见她要走,司空红尘忙开口:“殿下,属下此前在信中与您回禀过,事关。”
话说一半,留给他的只剩一抹背影。
“先带她下去,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贵人抛下这么句话,匆匆离去。
就这么走了?纤凝目光幽幽转向司空红尘。
“司空大人?”
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回应她的,是司空红尘神色凝重的脸。
“好巧,又见面了!”
她侧目,循声望向声音的主人,眼神不禁定在他手握的金玲上。那是一只精美小巧的金玲,通体金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
“不巧,一点也不想见您!”她面色极度不耐烦。
“是吗?我可是救了小友两次。”他端着手,谈笑自若,并不为她的冒犯而动怒。
“是吗?可你,也害我两次。”
道士知道,她指的,是上回自己在溯洄阵下,另藏两重阵法的事。
司空红尘不愿见二人龃龉,开口打断。
“纤凝,先回悬镜司。冯道长,告辞!”说着,抱拳一礼。
纤凝斜斜睨一眼小道士,拎着裙角,跟在司空红尘身后愤愤离去。
顺阶下,等候的众人纷纷上前。
“头儿,怎么回事,公主很生气吗?”
“你们方才见了公主?”他以为他们窥见公主怒容。
“没有啊”,赵淇一脸疑惑道,“我们一直站在这儿,未见公主过来”。
司空下意识望向台阶下,连廊尽头,通往另一个去处不明的方向。
“无事,走吧。”
赵淇愣愣问:“那纤凝呢,跟我们一起?”
问完,又觉得自己嘴欠。人也不是没去过,要他多什么嘴!
“嗯,公主有吩咐。”
待到悬镜司门口,他却没往里走。
众人正纳闷,见他回身。
“赵淇,你带纤凝去找朱炎,我去宫里等公主。”
又看着纤凝:“纤凝,你先去治伤,回头再寻时机带你入宫。”
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尽快跟公主把事情说清楚,以免夜长梦多。
“好。”
“是。”
二人如是应,一行人在门口分道。
又一次,进到这个黑漆地方。这地方,白日里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黑砖黑瓦黑窗,只是颜色而已。
“唉,你又来啦!”
纤凝转脸,见是曾两回送她出门的小童,笑笑点头回应。
入南苑,朱炎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奇形怪状的铁器。血腥味扑面而来,身旁的赵淇不禁掩鼻。
“你应该熟悉路,我就不往里送了,你自个儿进去吧!”话音刚落,转脸就不见人。
朱炎闻声看过来,门口只有纤凝一人,他还以为自己看错,眨巴眨巴眼,半晌开口。
“你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她晃悠悠往里去。
她知道,朱炎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她还知道,他从不抗拒替她诊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故她将这统统归为嘴硬心软。
若朱炎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大概会郑之以重地点点头,再说上一句,‘对,我就是这样的人’。
若燕山也在,便要跟着讽刺一句,‘朱大哥,你是摸着自己良心说的吗’。
他脑筋一转,粗声问:“司空带你来的?”
“嗯。”她点头。
“又怎么了?”语气里尽是不耐烦,却利索放下手头物什,扯过旁边污布将手翻来覆去擦遍。
“就是,流了很多血,累,头也痛。”
朱炎瞪着眼睛听她说完,白她一眼,折身往屋里走。
“进来!”
扎不完的针,苦到不行的药。这熟悉的感觉,离开久了,怎么还有些怀念?
纤凝好笑地看着前面憨厚的背影,玩笑道:“朱大人,你这院子,怎么还这么寒酸?”
背影明显一顿。她更好笑了。在后面咬着下唇,拼命憋着不笑出声。
院外,日头渐渐西斜。
纤凝轻呼着滚烫的药汁,频频偏头朝外望。
朱炎实在看不过眼。就那一口药,怎么生生让她喝出半桶的气势。
“赶紧呼,多呼两口热气,要不这药凉透了,就没效果了。”
纤凝脸一红,赶紧仰头一口闷了,憋涨着脸把药碗还他。
“去,屋里病床上躺着去。里面点了药香,辅刚刚的药,正合适。”
她可是绝世好病人,闻言乖乖走进去。一推门,药味冲鼻。一手掩住鼻息,一手不住扑扇。
不知是药香的缘故,还是她许久没这在这么干净、这么放松的地方,好好睡一觉。躺下没多久,就陷入了沉沉睡梦。
再睁眼,天光熹微。
纤凝鞋都来不及穿,匆匆下床,径直冲出门外。而此时,门内门外,空无一人。
清霜压着铁锈气,第一抹天光不偏不倚,斜斜倚上某方铁器,这肃杀之物,平白添得别样温情。
司空红尘临走前,说让她等着。她生等了两日,发现,自己实在不适合做‘等待’这样的事情。
第三日,她对朱炎说:“朱大人不愧是名医!今日晨起,我便发觉身上已经大好。”
彼时,朱炎正在鼓捣桓老头儿拿过来的稀奇玩意儿。
一排铁签,由粗到细,方凳上密密麻麻整齐列,仍有许多没放下的,被朱炎随意搁在地上。他正对着满地狼藉烦心,对纤凝自然也没有耐心。
“没事就滚!”
“我正是这样想的,故而,特来向大人辞行。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什么能为大人做的,请尽管吩咐。”她说着,抱拳一礼。
“说来,你与司空相识不久,你如此诚心待他,图什么?”
她心跳漏一拍,刚迈出的脚步堪堪停住。
图什么?
自她清醒以来,想过许多事。
想自己姓甚名谁,父母家乡何在。想要怎么还他的恩情。想过如何卖出更多衣裙,怎么帮小楚开一家自己的饼铺。
独独没有想过,图什么。
“非得图些什么吗?”她喃喃道。
心不受控制刺痛。
他,也是有所图的吗?可自己一无所有,他又图什么?
“他被公主关起来了。”他忽而抛出这惊天消息。
“前日得的消息。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纤凝猛地回身。
他仍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耐烦地擦拭着面前的刑具。
前日。也就是说,他说去见公主,的当日,就。
发生了什么?
院外传来衣服摩挲的沙沙声,一名药童极快走来。
“大人,公主的人,在门外等纤凝姑娘。”
她不犹豫,拔步就走。
朱炎手上动作不停,“若你想命长些,最好小心说话”。
“多谢!”她偏头道谢,谢他提醒。
涉过大片红海,在熟悉的宫门前停步。与今日不同,上一回,她是被人拖进来的。
高墙遮挡日光。阴影下,她穿着药童的布衣,一身褐白,混在深红里,有种阴森的美感。
上回来时,她的心里有的,只是怕。但今次跨过门槛,更多的是紧张,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富贵华丽的宫殿,金簪玉帛的公主端居于内。
“小民,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秋!”她小心参拜,恭敬行礼。
观音轻移莲步,一字一顿。
彼时,她头埋着,在心里称奇,怎么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此前自己从没学过,做起来倒是顺手得很。
“听说,那些重名草,是你摘的?”
她眉头一皱。是司空大人这样说的吗?
分明自己连草的影子也没摸到,他说是她摘的,莫非,是为了在公主面前替她邀功?
“小人不敢贪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哈哈哈”,她冷笑,“红尘,你瞧她,是不是比上次见面,稳重了许多”?
纤凝猝然抬头,终于看见公主脚下那团黑色阴影。
那是,司空大人!
他怎么躺在地上?他受伤了?
脑子嗡地炸开,浑身不住战栗,眼泪不受控制。她低下头,深深地,似将眼泪和愤恨都藏进青砖缝里。
“红尘,怎么不说话?你不回答,那我也只好换个人问。”
纤凝听见,那婉转温雅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听闻,你二人情谊深厚,非同一般?”
她的声音喑哑,一字一顿:“公主误会了。我与大人,原本就不是朋友。任务而已,谈何情谊!”
是啊,她们的关系,一直以来,不正如此。她们之间,什么也不算,什么也不是。
“可我怎么听说,他为了救你,不惜以身犯险,与妖搏命?”
双手指尖深嵌掌心,身体一阵一阵热,瞪大了眼,倔强地不让眼泪示于人前。
“公主明鉴!那些人把东西丢了,害怕怪物,不敢进去取,故而让大人去取。算来,小人也是受公主庇佑,才得以脱身。”
若真把事实摆开,这事的前因后果本就如此,她也没有说错,她只是,单单摘取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而已。
况且,公主方才说,“听说”,既是听说,开口的那人,必定是那日在场之人。
除却活下来的她,在场的无非就是两拨人,比起悬镜司,那几个牢头的嫌疑更大。
他们既陷害司空大人,那她稍透露个别错处,已算留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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