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秋冷院,稚子初寒
时维深秋,连月的阴雨把京都西郊的小院子泡得发潮。这处院子原是贾府败落时,宝钗带着贾桂从荣国府偏房迁来的,一进的小院,墙皮早脱了大半,墙角丛生的青苔在雨雾里泛着暗绿,像块洗不净的霉斑。东厢房是贾桂的住处,窗户纸破了两个洞,用旧布糊着,风一吹就簌簌响,把外头的潮气一股脑往屋里灌。炕上的被褥还是去年晒过的,摸上去软塌塌的,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宝钗早上刚把被褥翻过来晾在屋檐下,没半个时辰又下起了小雨,只得又匆匆收回来,指尖触到被褥边角时,还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五岁的贾桂原本是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前日里还追着院子里的麻雀跑,今日一早却没了精神。宝钗端着小米粥进屋时,见他还缩在被窝里,小脸埋在枕头上,只露出半截苍白的小脖子。“桂儿,该起了,喝口粥暖暖身子。”宝钗把粥碗放在炕边的小桌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这一摸,心瞬间沉了下去。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像揣了个小火炉,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气。宝钗忙掀开被子,见贾桂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睛半睁半闭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娘,冷……”
宝钗慌了神,忙把被子重新裹紧贾桂,又把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夹袄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她蹲在炕边,用手背反复贴着贾桂的额头,指尖的粗糙蹭过孩子细腻的皮肤——这双手原是养尊处优的,婚前是薛家的小姐,婚后是荣国府的二奶奶,何曾做过这么多粗活?可自从贾府抄家,宝玉出家,薛蟠流放,她带着贾桂过日子,洗衣、做饭、缝补,样样都得自己来,如今指节粗了,掌心也磨出了薄茧,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冷香丸”养出来的娇嫩。“桂儿别怕,娘在呢。”宝钗轻声哄着,声音里却藏不住颤抖,她知道,这深秋的风寒最是难缠,孩子小,抵抗力弱,若是拖重了,可怎么好?
她起身快步走到外屋,翻找柜子里的零碎物件。去年冬天贾桂也染过一次风寒,当时还剩了些生姜和葱白,她记得放在柜子最里面。手指在积灰的陶罐里摸索,终于摸到了几块皱巴巴的生姜,葱白却只剩下两根,还发了点芽。宝钗顾不得多想,赶紧把生姜切成片,葱白切段,又从米缸里舀出小半碗小米,放在小砂锅里熬粥——她想着,先给孩子喝碗姜葱小米粥,发发汗,或许能好些。砂锅放在小煤炉上,火苗微弱,煤是去年剩下的,潮得很,烧起来浓烟滚滚,呛得宝钗直咳嗽,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她却不敢离开,生怕火灭了,粥熬不熟。
2. 病势渐重,银钱窘迫
粥熬好时,日头已经过了晌午,雨还没停,院子里的石板路积了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宝钗端着粥碗进屋,小心翼翼地把贾桂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小勺舀起粥,吹凉了送到他嘴边。贾桂却偏过头,闭着嘴不喝,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哼唧声,额头的汗珠子滚下来,不是热汗,是虚汗,黏在皮肤上,看着更让人揪心。宝钗试了试他的额头,比早上更烫了,孩子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胸口一鼓一鼓的,偶尔还会咳嗽几声,每咳一下,小身子就跟着颤一下,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桂儿,乖,喝一口,喝了粥才有力气好起来。”宝钗耐着性子哄,把粥碗凑得更近,贾桂却突然睁开眼,眼神涣散,看着宝钗,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接着头一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宝钗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必须请大夫,得赶紧请大夫来看看。
她把贾桂轻轻放在炕上,盖好被子,转身就往外屋的箱子跑。那是她唯一的一口木箱,里面装着她的衣物和几件残存的首饰——都是当年从薛家带来的,贾府抄家时,值钱的东西都被查抄了,只剩下这几件不起眼的小物件。她打开箱子,翻来翻去,把衣服都抖开,只找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裹着几吊铜钱,是她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准备给贾桂做件新棉袄的。她把铜钱倒在桌上,数了一遍,总共才三吊半,不够——她记得去年请大夫,光是诊金就需要五两银子,抓药还得另算,这几吊铜钱,连半副药都买不起。
宝钗坐在箱子边,看着桌上的铜钱,心里一阵发慌。她想起宝玉,若是宝玉在,断不会让她和桂儿落到这般境地。当年在荣国府,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宝玉待她也算温和,桂儿出生时,宝玉还抱着孩子笑,说要教他读书写字。可如今,宝玉早已出家,青灯古佛伴余生,哪里还管得了他们母子的死活?她又想起薛蟠,哥哥虽然不成器,可毕竟是薛家的男人,若是他在,至少不会让她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可薛蟠犯了案,流放边疆,不知死活,她连书信都寄不出去。偌大的京都,她竟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3. 金钗忆旧,无奈抉择
箱子的最底层,压着一个红绸布包,布料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磨出了毛边。宝钗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布包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把布包拿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金钗,赤金打造的钗身,刻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钗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花蕊处嵌着一点碎红玛瑙,在昏暗的光线下,还能隐约看到一点光泽。
这支金钗是薛姨妈的遗物。当年薛姨妈嫁给薛蟠的父亲时,薛家还是皇商,家底丰厚,这支金钗是薛姨妈的陪嫁之一,用的是十足的赤金,那点红玛瑙也是正经的南红,在当时也算件贵重物件。薛姨妈去世前,把宝钗叫到床边,亲手把这支金钗交给她,拉着她的手说:“宝钗,娘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支钗你拿着,以后若是遇到难处,或许能帮衬一把,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动它,就当是娘陪着你。”当时宝钗含泪点头,把金钗珍藏起来,这些年不管日子多苦,她都没动过这个念头——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
可现在,贾桂烧得人事不省,连大夫都请不起,除了这支金钗,她再也没有别的值钱东西了。宝钗把金钗拿在手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钗身,缠枝莲纹的纹路硌着手指,像是母亲在轻轻提醒她。她想起母亲的话,“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动它”,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滴在金钗上,晕开一点水光。她何尝想当掉这支金钗?可桂儿是薛家唯一的根,是她活下去的希望,若是桂儿有个三长两短,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娘,对不起。”宝钗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哽咽,“不是女儿不孝,是桂儿他……他不能有事。等以后日子好了,我一定把金钗赎回来,一定……”她把金钗重新包进红绸布里,又外面裹了一层蓝布,紧紧揣在怀里,像是揣着母亲的嘱托,也揣着贾桂的性命。她走到炕边,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贾桂,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咬了咬牙:“桂儿,娘去给你请大夫,你一定要等着娘,千万别出事。”说完,她拿起伞,快步走出了屋门。
4. 冒雨赴铺,途遇世凉
雨还在下,比早上更密了些,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宝钗撑着一把旧伞,伞骨断了一根,用绳子绑着,只能勉强遮雨。她把怀里的金钗护得紧紧的,生怕被雨淋湿,也生怕被人抢了——这是桂儿的救命钱,她一点都不敢大意。
路上的石板路很滑,宝钗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站稳了才敢迈下一步。她穿着一双旧布鞋,鞋底早就磨薄了,雨水渗进鞋里,冰凉的水裹着脚,冻得她脚趾发麻,可她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想着快点到当铺,快点拿到银子,请大夫回家给桂儿看病。
走到街角时,闻到一股烤红薯的香味,从路边一个小小的摊位上传来。卖红薯的是个老大娘,守着一个铁皮桶,桶里的红薯冒着热气,香味飘得很远。宝钗的脚步顿了顿,她想起贾桂平时最爱吃烤红薯,每次路过烤红薯摊,都要拉着她的手撒娇,让她买一个。上次买红薯还是上个月,她用攒下的几个铜板给贾桂买了一个小的,孩子吃得满脸都是红薯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现在,她连一个红薯都买不起了。
卖红薯的老大娘看到宝钗,笑着招呼:“姑娘,买个红薯吧?热乎的,下雨天吃着暖身子。”宝钗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当年荣国府的两个仆人,一个是王善保家的,一个是周瑞家的。这两个人当年在贾府时,见了她都毕恭毕敬地喊“二奶奶”,可如今,她们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手里提着点心匣子,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王善保家的也看到了宝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撇了撇,拉了拉周瑞家的袖子,两人转过身,故意把背对着宝钗,小声嘀咕着什么,声音不大,却能隐约听到“落魄了”“活该”之类的话。宝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很快变得苍白,她紧紧攥着伞柄,指节都泛了白。她知道,人走茶凉,贾府败落了,她这个“二奶奶”自然也成了别人的笑柄。她没有上前打招呼,也没有争辩,只是加快了脚步,把那些议论声远远抛在身后,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脸颊滑落,冰凉刺骨。
5. 当铺冷遇,金钗贱卖
宝钗要去的当铺在西街,名叫“恒通当铺”,是京都里还算有名的一家当铺,据说老板姓刘,做人精明,眼光也毒。她以前从未去过当铺,只听人说过,当铺的柜台很高,老板都坐在柜台后面,说话带着一股子傲慢,对来当东西的人总是挑三拣四,故意压价。
走到当铺门口,宝钗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当铺里很暗,光线从高高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先生身上。柜台有一人多高,宝钗得仰着头才能看到里面的人。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藏青色的绸缎马褂,手指上戴着一个翡翠扳指,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宝钗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姑娘,来当东西?”男人的声音很粗,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宝钗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把里面的红绸布包递了上去:“掌柜的,我想当这支金钗。”
男人接过红绸布包,打开一看,眼睛亮了亮,拿起金钗,用手指捏着钗身,翻来覆去地看,又用牙咬了咬钗头,然后皱起眉头,把金钗放在柜台上:“姑娘,你这金钗成色可不怎么样啊,你看这钗身,都有磨损了,还有这红玛瑙,碎得不成样子,值不了几个钱。”
宝钗一听就急了,她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对男人说:“掌柜的,您可不能这么说,这金钗是我母亲的陪嫁,当年打造的时候用的是十足的赤金,您刚才用牙咬了,应该知道这金的纯度,还有这红玛瑙,是正经的南红,只是年代久了,有点磨损,怎么会不值钱呢?”
男人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姑娘,我在这行做了十几年了,什么金钗没见过?你这金钗是赤金不假,但纯度最多也就八成,再说这款式,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了,现在没人喜欢,我收回去也不好出手。这样吧,我看你也是急着用钱,最多给你五两银子,你愿意当就当,不愿意就拿走,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宝钗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金钗至少能值二十两银子,掌柜的明显是故意压价。她还想再争辩,可一想到家里昏睡的贾桂,想到孩子滚烫的额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五两银子虽然少,但至少能请大夫、抓药,若是再耽搁下去,桂儿的病就更危险了。她咬了咬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五两就五两,麻烦您快点,我急着用钱。”
男人见她同意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拿起算盘拨了几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五两银子,用秤称了称,放在一个小纸包里,扔给宝钗:“画个押吧,这金钗就归我了。”宝钗接过银子,手指触到冰凉的银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在当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接过当票,转身快步走出了当铺,连看都没再看那支金钗一眼——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了。
6. 急赴药铺,细问病情
从当铺出来,宝钗把银子紧紧揣在怀里,五两银子沉甸甸的,却压得她心口发疼。她没有停留,撑着伞快步往药铺走,心里只想着快点抓药,快点回家。
西街的“仁心堂”是京都里口碑不错的药铺,掌柜的姓陈,是个老中医,医术还算高明,收费也还算公道。宝钗以前没在这里抓过药,但听邻居王大娘说过,陈掌柜的为人和善,对穷苦人也很照顾。
走进药铺,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当归、黄芪、甘草的味道,虽然刺鼻,却让宝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有药,桂儿就有救了。药铺里有几个抓药的人,陈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正在给一个病人诊脉。
宝钗找了个角落站着,耐心地等。她看着陈掌柜的给病人诊脉、开方,动作慢悠悠的,却很仔细,时不时还会问病人几句病情,语气温和。终于,前面的人都走光了,宝钗急忙走上前,对着陈掌柜的福了福身:“陈掌柜的,麻烦您给我抓点药,我儿子病了,高烧不退,还咳嗽。”
陈掌柜的抬起头,看了宝钗一眼,见她浑身湿透,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便点了点头:“姑娘别急,先说说孩子的情况,多大了?病了几天了?除了高烧咳嗽,还有别的症状吗?”
宝钗连忙回答:“孩子五岁了,从前天开始就有点咳嗽,昨天早上开始发烧,今天烧得更厉害了,昏睡不醒,还出虚汗,呼吸也有点急促。我刚才去当铺当了东西,才凑够钱,请不起大夫,只能先抓点药回去试试。”她说着,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陈掌柜的听了,眉头皱了皱,沉思了片刻:“从你说的症状来看,孩子是风寒入里,郁而化热,得用麻黄、桂枝、杏仁解表散寒,再加点石膏清热,甘草调和药性,先抓三副,一天一副,用水煎服,早晚各一次。若是明天早上孩子还不退烧,或者咳嗽加重,你一定要想办法请个大夫来看看,不能再拖了。”
宝钗连忙点头:“谢谢您,陈掌柜的,我记住了。”陈掌柜的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药方,然后递给旁边的伙计:“按方抓药,仔细点,别抓错了。”伙计接过药方,转身去药柜抓药,动作麻利地把各种药材称好,用草纸包好,一共三包,系着麻绳,递给宝钗。
宝钗接过药包,从怀里掏出银子,数了一两银子递给陈掌柜的:“陈掌柜的,您看看够不够?”陈掌柜的接过银子,看了看,又从抽屉里拿出四钱银子递给宝钗:“用不了这么多,一副药一钱二分银子,三副药三钱六分,找你六钱四分。”宝钗接过找回来的银子,心里一阵感激——她没想到陈掌柜的会这么实在,没有因为她是穷苦人就多收钱。她对着陈掌柜的又福了福身:“谢谢您,陈掌柜的,您真是好人。”
7. 冒雨归家,生火煎药
从药铺出来,雨已经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宝钗抱着药包,揣着剩下的银子,快步往家走。路上的行人多了些,有撑着伞的,有披着蓑衣的,大家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这个抱着药包、浑身湿透的女人。
走到家门口,宝钗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她快步走进屋,先去看贾桂,见孩子还在昏睡,额头还是烫的,但呼吸比早上平稳了些。她松了口气,把药包放在外屋的桌上,然后去灶房生火煎药。
灶房里很冷,锅碗瓢盆都摆得整整齐齐,却蒙着一层薄灰。宝钗拿起水壶,往锅里倒了些水,然后去柴房抱柴火。柴房里的柴火都是她平时捡来的枯枝,还有一些是邻居王大娘送的,大多都有些潮湿,不好烧。她找了几根相对干燥的柴火,放在灶膛里,用火柴点燃,火苗却很微弱,浓烟滚滚,呛得她直咳嗽,眼泪直流。
她蹲在灶膛边,用扇子轻轻扇着火,火苗终于慢慢旺了起来,映着她的脸,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带着一丝希望。水开了,她拿起一包药,打开草纸,把药材倒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熬。她坐在灶膛边,看着锅里的药咕嘟咕嘟地冒泡,药味慢慢飘出来,弥漫在小小的灶房里。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母亲也是这样守在灶边,给她煎药,一边煎药一边哄她:“宝钗乖,喝了药病就好了,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冰糖莲子羹。”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家里有钱,母亲疼她,哥哥虽然不成器,却也护着她。可现在,母亲不在了,哥哥流放了,宝玉出家了,只剩下她和桂儿相依为命。
药熬了半个时辰,宝钗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点药汁,吹凉了尝了尝,很苦,却带着一股安心的味道。她把药汁倒进一个小碗里,过滤掉药渣,然后端着碗快步走进里屋。
8. 柔声喂药,母子情深
宝钗坐在炕边,轻轻把贾桂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端着药碗,用小勺舀起药汁,吹凉了送到他嘴边:“桂儿,醒醒,喝药了,喝了药病就好了。”
贾桂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是有些涣散,他看着宝钗,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宝钗把小勺凑到他嘴边,轻声哄着:“桂儿乖,就喝一口,喝了药病就好了,娘给你留了好东西。”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块麦芽糖——这是她上个月给桂儿买的,孩子没舍得吃完,剩下一小块,她一直藏在抽屉里,想着等孩子表现好的时候给他吃。
贾桂闻到麦芽糖的甜味,眼睛亮了亮,张开嘴,喝了一口药汁。药汁很苦,他皱了皱眉头,想要吐出来,宝钗连忙说:“桂儿忍一忍,喝完这勺药,就给你吃麦芽糖。”贾桂听了,用力咽了咽,把药汁咽了下去。宝钗赶紧把一小块麦芽糖放进他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贾桂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
就这样,宝钗一勺药、一口麦芽糖,耐心地喂着贾桂。一碗药喂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喂完。贾桂吃完最后一口麦芽糖,靠在宝钗怀里,眼睛慢慢闭上,又睡了过去。宝钗轻轻把他放在炕上,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但比之前好多了。她松了口气,坐在炕边,看着孩子的睡颜,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想起刚才在当铺当掉的金钗,想起母亲的嘱托,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贾桂的头发,小声说:“桂儿,娘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等你病好了,娘一定好好赚钱,给你买新衣服,买你爱吃的烤红薯,还要把外婆的金钗赎回来,好不好?”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潮气,却吹不散屋里的药味,也吹不散宝钗对贾桂的爱。她坐在炕边,守着昏睡的孩子,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求您保佑桂儿快点好起来,只要桂儿能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9. 邻居探望,暖意微光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弱的霞光,给灰蒙蒙的天空添了一点亮色。宝钗正在外屋收拾碗筷,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敲门声:“宝钗妹子,在家吗?”
宝钗愣了一下,听出是邻居王大娘的声音。王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住在隔壁院子,丈夫早逝,独自一人生活,平时经常帮宝钗照看贾桂,有时候还会送些自己种的蔬菜过来。宝钗连忙放下碗筷,走过去打开门:“王大娘,您来了。”
王大娘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走进屋,看了看宝钗,见她浑身湿透,眼睛红红的,便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贾桂的病着急了。“妹子,我听说桂儿病了,特地过来看看,这是我刚熬的小米粥,还有两个馒头,你和桂儿都还没吃饭吧?快趁热吃点。”王大娘把布包递给宝钗,里面是一个保温的瓦罐,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宝钗接过布包,心里一阵温暖,眼眶又红了:“王大娘,谢谢您,总是麻烦您。”
“跟我客气什么,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王大娘摆了摆手,走进里屋,看了看炕上的贾桂,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烧着吗?请大夫了吗?”
宝钗点了点头:“下午去当铺当了我母亲留下的金钗,换了五两银子,去仁心堂抓了药,已经喂过了,现在好多了。”
王大娘叹了口气,拍了拍宝钗的肩膀:“妹子,你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遇到这么多难处。不过你放心,桂儿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没事的。我这里还有几吊铜钱,你拿着,要是不够用,再跟我说。”王大娘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吊铜钱,递给宝钗。
宝钗连忙摆手:“王大娘,您的钱我不能要,您自己也不容易,我已经有银子了,谢谢您。”
“拿着吧,”王大娘把铜钱塞进宝钗手里,“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桂儿的,等他病好了,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你别跟我客气,我一个人生活,花不了多少钱,你带着孩子,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宝钗拿着铜钱,心里暖暖的,说不出话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王大娘给了她一丝温暖,让她觉得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一点人情味。她知道,王大娘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铜钱都是她平时捡破烂、做针线活攒下来的,却愿意拿出来帮她,这份情谊,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谢谢您,王大娘,”宝钗哽咽着说,“等桂儿病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王大娘笑了笑:“傻孩子,报答什么,只要桂儿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我再坐一会儿,帮你看着桂儿,你去把粥热一热,吃点东西,你要是垮了,桂儿可怎么办?”
宝钗点了点头,拿着布包去外屋热粥。看着王大娘坐在炕边,轻轻给贾桂掖了掖被子,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正是因为有王大娘这样的好心人,她才能坚持下去。
10. 夜阑守病,祈盼天明
夜幕降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王大娘已经走了,临走前还嘱咐宝钗,要是夜里桂儿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叫她。宝钗把王大娘送的小米粥热了热,吃了小半碗,又给贾桂擦了擦身子,然后坐在炕边,守着孩子。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当票,上面写着金钗的当价和赎回日期,她把当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这是赎回金钗的凭证,她一定要好好保管,等以后日子好了,一定要把金钗赎回来。
夜里,贾桂醒了几次,每次醒来都要喝水,宝钗都耐心地给她喂水。她摸了摸贾桂的额头,一次比一次凉,到后半夜的时候,孩子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呼吸也变得平稳,只是还很虚弱,醒来后看了宝钗一眼,小声说:“娘,我饿。”
宝钗心里一阵欢喜,连忙从柜子里拿出王大娘送的馒头,掰了一小块,用热水泡软了,喂给贾桂吃。贾桂吃了小半块馒头,又喝了点水,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宝钗坐在炕边,看着孩子的睡颜,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笑容——桂儿的病终于好转了,她的辛苦没有白费。
她想起白天在当铺的委屈,想起在路上遇到的冷眼,想起母亲的嘱托,心里百感交集。虽然日子很苦,虽然她失去了很多,但只要桂儿能健康成长,她就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她轻轻抚摸着贾桂的脸颊,小声说:“桂儿,娘会好好照顾你,让你长大成人,让你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不会让你像娘一样受苦。”
窗外的月亮慢慢升了起来,透过窗户纸,洒在炕上,给贾桂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宝钗坐在炕边,守着孩子,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趴在炕边睡着了。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当票,脸上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她知道,只要熬过这个难关,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天快亮时,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屋里,落在宝钗的脸上。宝钗慢慢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贾桂的额头——已经完全不烫了。她心里一阵欢喜,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和桂儿的日子,也会像这黎明一样,慢慢迎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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