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王子腾夫人恰在贾母处说话,闻讯齐至。
只见宝玉目眦尽裂,或提刀弄杖,寻死觅活;或仰天狂笑,不知痛痒。
正闹得地覆天翻,又见凤姐披发跣足,手持明晃晃砍刀冲入园中,见物便劈,遇人便斫!园内登时鬼哭神嚎。
亏得周瑞家的带几个粗壮婆子拼死抱住,夺下利刃,将二人分别抬回。
众人束手无策。一时间跳神送祟、画符念咒,闹了半日,百般医治,竟如石沉大海。
次日,各亲眷荐医送符,络绎不绝,然二人身热如炭,气息奄奄。
挨至第三日,已是面如金纸,连游丝般的气息也弱了。
阖府上下只道无望,含泪备办后事。
黛玉虽素日清冷,见此惨状,亦不免黯然神伤。
唯琬玉深知此乃魇镇之祸,后事有解,只静待转机。
正当举家惶惶之际,忽闻空中隐隐有木鱼清响,又闻市井传言,有僧道能医邪祟。
贾母王夫人如溺者逢舟,急命人寻访。
不多时,果见一癞头和尚并一跛足道人飘然而至,称特为镇宅而来。
二人只索了宝玉项上通灵玉,持诵摩弄一番,命悬于卧室门楣之上,言道:“三十三日后,邪祟自消。”
语毕,倏忽不见。
贾府依言行事,凤姐宝玉果然日渐清醒,阖府方安。
又将养了些时日,因宝玉凤姐身体不适,众姐妹倒也不好太过热闹,只安分读书女红。
至芒种节,历来有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的习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
女孩子们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挂了满树满枝。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
女孩们更打扮的精致异常,很是可人。
担心黛玉这阵子闷着不自在,琬玉早早便拉了黛玉来与众姐妹顽耍。
两人正赏花,宝钗见她们自顾说话,便来闹她们,“你们在此处倒自在,什么花儿这么招人。”
黛玉便指了前面的一双玉色蝴蝶给她看。
只见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
宝钗见此十分有趣,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意欲扑了来玩耍。
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竟过河去了,引得宝钗一路跟到池边滴翠亭上,琬玉黛玉也只得跟上。
追了一阵,三人都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宝钗也无心再扑,三人刚欲回来,只听那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
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四面雕镂隔断,糊着纸,声音便从这儿传出。
三人听到手帕谢礼一类,互望了下,也知恐怕撞到些私下授受之事。
又听到里面人说:“哎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窗户都推开来,便是人见咱们在这里,也只当我们说玩话呢。”
听到这话,三人心中吃惊,琬玉忙拉了黛玉宝钗,往花丛里走去,借着树木花草遮挡隐去身形,绕远路仍回了园子。
三人对视,倒觉得比刚刚更惊了一身冷汗。
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少女,此等事也不好再讨论,琬玉便道:“今日之事,便只当我们都没听到过。”
黛玉宝钗只抚胸点头,三人自去与众姐妹顽耍,略过不提。
如此玩过几日,琬玉黛玉也略收心又宅家里只看书写字,又有宝钗等时来坐坐。
这一日宫里又送来端午节礼赏赐,琬玉正与黛玉宝钗一处描红。
半夏并雪雁捧着所赐之物进来,不过是些宫扇香珠一类,并不稀罕。
却只见其中一份多了两端凤尾罗并一领芙蓉簟。
琬玉因问道“怎的赏赐还不一样。”
半夏道“宫里送来便是如此。大姑娘同贾家几位姑娘并宝姑娘都是这些。倒是二姑娘和宝二爷一样,多了几样。”
黛玉听了,轻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姐姐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和宝玉的一样?别是传错了吧?”
雪雁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字呢。错不了。”
琬玉倒是顿时明白了内里缘由,轻笑不语。
黛玉见状也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不好发作,便只让雪雁将东西收起来,很不必再拿出来。
宝钗一旁听了也当下明白过来,只不言语,心中却想起前一阵母亲所提金玉之事,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只她素来沉稳内敛,面上如何也看不出来。
三人都忽略不提,只继续描红玩笑。
宝钗家去后,薛姨妈提起宫中赏赐,让她戴上香串明日陪着去王夫人处。
宝钗素知往日母亲曾对王夫人等提过金锁等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再加今日所见宫中态度,自然不愿再凑上去,又不好拂了母亲之意,故只以与姐妹有约推拒,心想着日后缓缓扭转母亲想法。
又过几日,贾母欲往清虚观打醮,传话请姑娘们同往。
黛玉畏暑懒动,凤姐亲至潇湘馆,笑道:“观里古木参天,比园子还凉快!太太已准了,姨妈、宝丫头都去,妹妹独缺了岂不无趣?”
黛玉推却不得,只得应允。
其余姊妹久困闺阁,谁不乐得出去?个个雀跃。贾母大喜,命人预先洒扫道观。
至初一吉日,荣府门前车马喧阗。
贾母乘八宝簪缨大轿,邢王二夫人、薛姨妈并众姊妹或乘车或坐轿,丫鬟仆妇簇拥随行,竟堵了半条街巷。
前头轿子已出去一射之地,后头尚有未登车的丫头们叽叽喳喳,好一派花团锦簇的富贵气象!
车驾行至观前,早见那张道士率一众道众,手持幡幢,身披法衣,列队在路旁迎候,香雾缭绕间,真个有几分仙家气象。
贾母率众人款款而下,鱼贯而入观中。
进了山门,众人依序焚香顶礼,瞻拜过土地城隍诸位神道,又逐层殿宇游赏观玩。
恰在众人甫入正殿、庄容肃穆之际,偏有一小道士,因正在殿角剪理灯烛蜡花,骤然瞥见这许多华服贵人涌入,一时惊慌失措,只想着躲藏出去。
慌不择路间,竟一头撞进凤姐儿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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