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在外流浪,当然没见过了。明夷面上还是好奇着说:“明府里人来人往,我可能见过后忘了吧。”
“王山大叔应该没有去寻楼姨。”季青虚弱的声音带笑,“王山大叔整个鼻子都是黑的,若在明府,二小姐自然见过的。”
明夷:“整个鼻子都是黑的?”
季青:“是啊,那是他娘胎里带来的胎记。”
明夷狐疑,这种奇异样貌的人的确会让人见之不忘,且不说前十年,就回京这三月,她在明府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她执掌中馈多日,明府名册上也没有王山这个名字。
“那应该没有来过明府,今夜我便住这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火折子下季青清秀的脸庞暗沉,嘴皮子干裂发白,这已经是发病的症状,明夷复又嘱咐道:“后日朝廷的人就会到郢都,这两日你好生休息,莫再劳碌。”
季青走了后,明夷推开寝屋的门,点燃桌上尚未燃尽的半截烛火,瞬间整间屋子亮堂起来。
明夷左翻右翻也没翻出个花样,只是那窗户被钉得死死的,若是关上门,那跟牢狱没什么两样。
季青走之前给他指了间可以住人的屋子,在第一个院子里,明夷进门的时候,没料到院门年久失修,被掉下的瓦片砸了个正着。
疼的她做了一夜噩梦。
澧州落雨,终日不休。
明夷踩着梯子在街道两边搭帐篷,今日一早澧州府大小的官都病倒了,她只能带着明府府卫搭帐篷,好叫街道两旁已经气息奄奄的人能撑到明日。
明夷做着做着,大汗淋漓,喘气的时候,便见街边多了十几个搭帐篷的。
他们穿着普通的黑衣服,雨幕连珠,可光看背影,明夷便知道他们都是离脉的人。
除了离脉十五人,和三名明府府卫,竟多了五个人。
明夷从梯子上下来,往不认识的那几个人跟前走。
“你们老大了?”
男子闻言抬头看明夷,他竟没有遮面,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他笑眼弯弯,“老大嘱咐我们帮你,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明夷死去的心海泛起一股凶浪,谢夷君对她真是信任,竟直接让他在巽脉的心腹不作任何遮掩来见她。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有丝毫犹豫,“我叫秦风。”
“谢夷君疯了吗?”明夷啼笑皆非,“他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秦风眯眼笑的时候人畜无害,“老大说,明小姐就是昭红雪,而昭红雪是他的朋友,叫我们不必有芥蒂。”
“敢情是他先背叛了我?”明夷冷笑,“你们好端端的,来澧州做什么?”
秦风摇头,“不知道,老大让我们来,我们就来了。”
明夷没再想什么,继续搭建帐篷,雨势终于在天黑之前小了。
明夷从梯子上下来,转头便见一人白衣徐徐,撑伞立在对面。
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灼灼盯着她看。
昭越走上前来,顺手将伞往明夷这一侧倾。
近些看,昭越眼底一篇乌沉,他清冽的嗓音夹杂着疲惫,“小满,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明夷眼底没情没绪,时至今日她对昭越早没了爱恨,只当他是个不重要的故人,便也没抗拒他的靠近,只问他,“你怎么会来澧州?”
昭越:“你走的第二日,京中就传来澧州闹疫病的消息,陛下派我来此赈灾。”
明夷去掉草帽,衣袖裙摆早就湿透了,这会儿竟冷得发抖,她问:“你带的药够吗?”
“够是够!”昭越倏尔叹气,瞧着道旁躺着的百姓,他一时间有口难言,“可是澧州大雨,枕河决堤,药和医官都被困在赵县了。今夜河堤应该能修好,连夜赶路,也得后日才到。”
“什么?”明夷拧眉,大觉不妙,“可这些里的人根本撑不到后日!”
昭越:“人算不如天算,我接到命令,连夜赶路,可还是对抗不了天灾。”
“罢了,你尽力了。”明夷垂下眼帘,在昭越看不到的地方,酝酿着杀气。
两人慢慢往府衙走,一路上雨又大了起来,昭越左侧的肩膀早就淋透了,他一声不吭甚至乐在其中。
大雨萧萧,天色暗沉。
谢夷君拿着一把伞,立在长街尽头,看着伞下的两人,和那把倾斜的伞。
他的心情比身上的黑衣服还低沉,一双眸子彻底被杀欲吞噬。
明夷对昭越是有情的?不然怎可能接受昭越的爱意?
可是她怎么能对昭越有情了?她只应该是他的!
“我哪里不如昭越了?”
这话问得秦风一脸懵,只能奉承道:“老大神武,自然比那昭越强。”
秦风观谢夷君冷如杀神,便是他却才的马屁没有拍对,复又低声问:“老大,那咱们还留吗?”
“不留!”谢夷君徒手将伞捏断,丢进路上的水洼中。
府衙门口,昭越收了伞,明夷这才发现他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她便猜到昭越做了什么。
“世子,你何必了?”
昭越笑得朗月风清,只是那翘不起来的嘴角在告诉旁人,此刻他心事重重。
明夷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昭越注视着明夷,他薄唇轻启,“小满,我想娶你为妻,可是……”他垂下眼帘,低低的:“可是所有人逼我娶公主,我不得才……”
明夷面无表情,她真想抬手给昭越一耳光。
问他为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娶她为妾?
可最终明夷什么都没说,如今她的心对昭越掀不起一点波澜,就连恨意也没有。
只是这一世的昭越,竟能做出以前程换她做妾的事,明夷便不能小瞧昭越。
明夷是不能真嫁给昭越的,但又怕她表现的太激进,会让昭越加强警惕,再做出些难以招架的事来。
故而,她只能忍着,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于是,她轻轻的:“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到明夷并没有怪他的意思,昭越解颐,就连眼底的疲惫都消散于无。
“小满,在我心里,你才是唯一的妻。”
明夷面无表情,重生以来她对昭越便就是这个态度。
“那公主了?你娶公主为妻,却又同我说,我才是你唯一的妻子。”
“昭世子,这样做对吗?”
昭越嘴角抽动,他还是笑着。
“小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在我身边。”
话罢,昭越情起,便要抱明夷。
明夷转身便走,只当未曾留意到昭越的动作。
昭越这般自小生在云端上的人,从来只求自己心欢,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明夷不想嫁他,明里暗里与昭越说了多回,他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可他昭越是赌上前途也要纳她为妾,她虽不懂昭越为何非她不可,可昭越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府衙大院中搭着帐篷,昨日还痛得呻吟的人,今日已然昏睡不醒。
雨滴无休止地沿着帐篷边缘掉落,溅起一排排水花。
如此绵密的声响,吵得明夷心闷。
见明夷进来,一旁的蒋明远迎了上来,他神色凝重。
“老大,两件事,一好一坏。”
明夷烦闷,便想听件好事解解闷。
“先说好事。”
蒋明远:“咱们的人查到了,解药所需的药材都被一个叫柳木的商人买走了,而此人现下就在玄灵观。”
明夷漠漠的:“今夜召集人手,抓来柳木,让他交待出药的下落。”
蒋明远支支吾吾,“那坏事?”
明夷:“直说。”
蒋明远自怀中取出一封信,“许神医,失踪了!”
明夷瞳孔一震,登时寒毛直竖,来之前她向许辞盈保证过,要护她周全!
“什么时候的事?”
蒋明远摇头,睨着明夷手里的信,说:“信中说了。”
明夷赶忙打开信来看,上头用标正的楷书写着几个字。
“欲救好友,今夜玄灵观一叙。只身一人来,若有他人相随,尔知道后果。”
明夷眼角杀气蔓延,近乎实体化,叫周遭的雨水寒凉几分。
“我本打算放过这些杂碎,可他们偏要寻思!”
“召集所有人,今夜,屠了玄灵观!”
蒋明远:“老大,玄灵观牵涉玄天教,其背后甚至有皇室支持,咱们若动了他们,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信封被明夷攥紧在手心,倏又被她丢进水里。
“蒋明远,跟了我这么久,你觉得你劝得了我吗?”
答案是不!
蒋明远是人,血肉之心下,他亦不能坐视无辜的许辞盈身陷险境而不管。
“附近檀县有不少离脉弟子,这会儿传信,天黑时应该能赶到。”
夜深人静,雷声轰鸣。
这样的夜晚最恐怖,也最适合百鬼出行。
玄灵观中歌舞升平。
前院一间庞大的殿宇,里面供着三清。
离脉的人绕开守卫松懈的前院,入了楼阁水榭应接不暇的后院。
离脉随明夷来澧州的十五人,都是她精心选出来能力出众又德才兼备的心腹。
再加上六个正在檀县出任务,被紧急叫回来的也都是个中翘楚。
更何况影盟本就是一群潜伏在暗处的蜘蛛,过惯了黑暗里的日子,便在夜晚也能如履平地。
玄灵观豢养了不少刺客,当传讯信号响起的一刻,刺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后院各个角落。
也在同一时刻,明夷提剑杀进歌舞升平的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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