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中,年轻的帝王一袭石青色织金云龙纹常服,神情不怒自威。
“皇兄!”人还未进殿,祁宁衣的声音已经从外边传了进来,因着入宫,她今日规规矩矩地穿了桃红的宫衫。
“温成公主。”张公公低头行礼,祁宁衣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走到祁渊身旁替他研墨。
祁渊头也未抬,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开始念:“听说你昨日前脚刚去堵了林翊,后脚又去了宋止那。”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怪罪的意思。祁宁衣吐了吐舌头,说:“我那是去给朝蘅添堵的,她回京之后整日跑去宋止那,我找了她好几次都见不到人。”
“皇兄。”还未等祁渊说话,祁宁衣又凑到他身旁,给他捏着肩,谄媚道:“我刚去了坤宁宫,筝姐姐也在,她那肚子都大起来了,我听太医说八成是个男孩。我想着皇嫂这么多年一直未有子嗣一定很伤心,不如您下旨让她家人多进宫来陪陪她。”
“你帮林锦说话她也不会帮你追林翊。”祁渊十分冷漠。
祁宁衣当然知道。
这宫中无人不知,皇后娘娘此生最恨的便是盲婚哑嫁,是以哪怕心中挺希望祁宁衣嫁给林翊,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左右相当年争锋,林氏更胜一筹,是以两家长女同时入宫,林锦成为了皇后,沈筝却只是普通的妃。
可这些年来祁渊偏宠沈筝,她有孕后,更是直接进封为贵妃,位同副后。
小时候祁宁衣非要跟着祁衍去找沈云枝时,有一次朝蘅也在,故意将她丢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偌大的沈府,她找不到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沈筝那时还未出嫁,带她回了自己的屋中,温柔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污渍,带她换了新的衣裳。
祁宁衣很喜欢沈筝。她还知道,祁渊也非常喜欢沈筝,在他还未继位时就喜欢。
可他最后却立了林锦为后。
祁宁衣为沈筝不值,可她也十分喜欢林锦。林大姑娘与沈大姑娘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林锦十分张扬,总喜欢捉弄人,和朝蘅一模一样!
祁宁衣一开始并不喜欢林锦,因为朝蘅总是跟着她。朝蘅的恶劣性子一半都是跟着林锦学的,专门用来欺负她!
林锦长她和朝蘅许多岁,有一次她被朝蘅强抓着来到林府,林锦带她们出去玩,抱她们上马,一人一圈。一个时辰后,祁宁衣的发簪全飞,衣服也脏兮兮的,可她很开心。
也就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林翊。
祁宁衣被林翊迷了眼,哪怕听到朝蘅跟林锦说“我就知道祁宁衣会喜欢林翊,太好了,以后她会去烦别人了。”都未生气。
她觉得祁渊很贪心,那么好的两个人,通通都要被关在宫中,每日只能在自己的殿中,出都出不去。
沈筝性子安静,本就不常出门。可林锦却是个每日都不会闷在家中的人,祁宁衣第一次拜见皇后时,她看见凤座上的林锦面容依旧,但仍感觉她变了。
后来祁宁衣终于发现,林锦是开始变得不爱笑了。
她端坐凤位,一言一行十分得体。
可这么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未出阁时会带着她们斗鸡跑马,翻墙爬树一个不落。
如今进了宫,被逼着不能大声讲话大声笑,祁渊还不喜欢她,只有每月初一十五会去坤宁宫。
祁宁衣替林锦伤心,她却说:“我不喜欢你皇兄,巴不得他不来。”
朝蘅说,当初林锦有了心上人,可林相却强行拆散了他们。
皇权之争,不管继位的是谁,沈筝和林锦都必须入宫。
她是被迫入宫。
祁宁衣更难过了。
“她家中妹妹也不少,林翊是外男,不会经常进宫。”祁渊很快打破了祁宁衣的幻想。
祁宁衣肩不捏墨也不磨了,她坐在一旁,“那你让林翊今天晚上陪我出去。”
祁渊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皇兄!你又不讨厌盲婚哑嫁,更何况我与林翊认识这么久,你帮帮我怎么了?”祁宁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盲婚哑嫁,沈筝哪会进宫,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你这幼稚鬼!
不过这种话祁宁衣只敢在心中讲讲。
“找你二哥去,别烦朕。”祁渊被吵得头疼,只想赶紧打发她走。
“…二哥哪有时间管我?云枝姐落水后失忆了,他每天忙着沈家那边呢。”
为此沈筝几次三番召见沈云枝,结果都被拒绝。祁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准备直接将人抓进宫,后来还是祁衍去找沈筝说了些什么才罢休。
不过在祁宁衣心中祁衍比祁渊好说话许多,如今已经午时,时间迫在眉睫,她也不欲多留。
祁宁衣走后,祁渊放下奏折,张公公默默走上,禀报:“陛下,朝姑娘确是经常去找宋公子,只不过清平王殿下说此事不用管,奴才便没派人一直盯着。”
祁渊冷笑一声,“他倒是护着朝蘅。”
知道他有意打压后,祁衍面上不说,暗地里却经常帮着朝家。
只不过祁渊倒是没想到朝蘅会打上宋止的主意。按道理以朝蘅的性格,宋止夺了兵权,两人只会陷入无止境的斗争,这正是祁渊想看到的局面。
“这几年倒还真的历练了她的性子。”祁渊沉思片刻,明白了。
“派人将朝蘅与宋止之间的事夸大些,传到宋家去。”祁渊淡声吩咐,“传祁衍进宫。”
—
朝蘅回府时已是傍晚,院中一黑衣面具人正等着她。
朝蘅走上前,轻声说:“师傅,我忘了。”
每月的这个时候无名都会来,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朝蘅出城跑了一圈,那口气非但没有顺出来,反倒令她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无名看出朝蘅情绪有些不对劲,招了招手,与她一同坐在阶上,问:“怎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朝蘅对无名十分信任,犹豫片刻,便道:“我有一个朋友。”
无名挑了挑眉。
“真的是一个朋友,她…算是欺骗了一个人的感情,其实也不算吧,就是她怀着一些目的接近了一个人,但最近他发现这个人好像喜欢上了自己。”
朝蘅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目的快达成了,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朝蘅想得很明白,她一开始的想法便是宋止喜欢上自己,然后骗出他们家的免死金牌。
若是宋止真的喜欢上了她,计划便成功了一半,她应该高兴才对。
“那你喜…”无名看着朝蘅瞪大双眼表达自己的控诉,笑了笑,话音一转:“那你的朋友喜欢那个人吗?”
“…不知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宋止。
“我那个朋友发现他的意图后,第一反应是无措,后面其实也有一点点的高兴…因为他从未主动邀约过我那朋友。”
她意识到后日是七夕时,便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荒唐感。但是一想到宋止可能喜欢自己,恶趣味上头,又忍不住去翻墙逗他。
结果他面色无波无澜,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朝蘅又一瞬间退缩起来,不敢直面他。
“我那朋友表现得应该挺喜欢他,但其实她从未想过这事,有时候去逗他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朝蘅在计划之初就没考虑自己是否会喜欢上宋止这件事,两人相处时,朝蘅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宋止对她态度的变化。
初见时,他高坐马上,她与他打招呼,他却抬头望着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话。
宋止一开始表现得像足了一个高傲之人,朝蘅本就生气,便想借机挫挫他的锐气。
结果后来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冷漠之人。她与他说话,哪怕全是废话,他也会认真听完,费劲脑汁地回应。
军中人其实都很喜欢宋止。他武艺高却丝毫不骄傲,无论何人找他打斗他都会接战,只是一动起手来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毫不留情。不过每次打完他都会耐心指出对方的不足,军中多慕强,即使挨打也心甘情愿。
朝蘅倒是从未想过去找他打斗。两人各自领兵,赢了还好,要是输了,面子往哪放?
只不过他这性子…
朝蘅决定换一种方式与他相处,她想,若是实在不能让宋止喜欢上她,那就当朋友,都是朋友了,她借点东西,宋止应该会帮忙的吧。
只不过她第一次接触情爱,又是骗人感情,朝蘅只得稀里糊涂照着话本以及自身的理解,毫无章法可言。
还让祁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目的。
朝蘅不知道宋止有没有看出来,不过应当没有,若是看出来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阿蘅。”无名突然说:“其实重要的不是他喜不喜欢你朋友,而是你朋友喜不喜欢他。”
朝蘅抬起头。
月光照在无名身上,明明带着面具,朝蘅感觉自己能透过面具看到对方温柔的神色,她连说话都这么轻柔,她明明看出了那个朋友就是自己,却还是帮着遮掩…
“师傅。”
“嗯。”
“没什么。”朝蘅移开眼,轻声说:“我就是在想,如果我母亲还在,我们应该也会像这样坐在这。”
如果这样,她一定不会独自摸索,而是将计划告诉母亲。如果她觉得这样不对,朝蘅一定会听话,不再去找宋止。
无名愣住了。
朝蘅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有轻微颤抖,笑着移开话题:“我那个朋友的喜欢很重要吗?欺骗之人,何从谈爱。”
欺骗之人,何从谈爱。
无名捏紧拳头,回忆与现实重叠,一模一样的话,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人重伤躺在床上,抓着她的手,一遍遍询问她是否爱过他。
那时的她心乱如麻,不知他为何要如此问,张了张口,还未说话,那人已经松开她的手,眼神冷冽,扯着嘴角冷笑:“是我忘了。欺骗之人,何从谈爱?”
“……”
“很重要。”无名突然站起身来,背对着朝蘅,喃喃道:“很重要……”
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
“如果你不喜欢他,只将这场感情当作一场欺骗,他动心与否,与你无关,甚至能帮你达到目的。”无名转过身来,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含泪,面露悲哀,“可如果你喜欢上了他,想与他共度余生,那便不要欺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以欺骗换来的感情,终有一天会因欺骗而崩塌。”
我太棒了!
八月已经坚持了三天日更哈哈哈哈哈哈哈[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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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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