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淅淅撒撒的没了结,京城秋里又是连日牛毛雨。
时气是更冷了,眼瞅着再有几场,就要入冬了。
这几日朱承昭因王府里没了秦小双,外头下着雨,人便不愿到别处去,只想窝在自己的地方。
几日里,便把一些酒肉场上的朋友带到院里混闹,叫满王府心里向着他的老人,是劝也不敢劝,徒剩叹气。
这日,人闹够了散了,他一个歪在正堂,府里忽有心腹府卫来报,说圣上身边的秋公公来了。
府卫言:“我说您醉得不成,听不了话,也在外间道上打着伞候着不走,您看………”
朱承昭摆摆手,着意去了里间换一身方才着意浸在酒肉气里的锦衣,又踢了一只鞋在门口,自己光脚敞着怀做酒醉头痛,斜在正堂龙匾下软榻上,才同府卫说:“叫进来。”
府卫答应去了。
不一会儿,秋公公佝着腰进来。
一进门,先掸了掸身上的湿气,又暗暗皱眉,手里须拂向前扫了两下。
这屋里酒气快将人熏滚了。
笑着站过去,迭声说:“这些混帐东西,多冷的天!外头下小雨呢,怎也不给王爷盖张毯子!”
说话间走过来,叫他脱下来的鞋和地上些杯盏酒器,绊了好几下,好歹也赶过去从里间床上拿了个毯子给朱承昭盖着了。
朱承昭只顾喘着气“唉呦”,像是头痛的不得了,等他把毯子盖到自己脖下,才竭力掀开眼皮看见:“秋……秋公公,唉呦,您老来了?”
拿手支脸,揉脑袋苦声说:“皇兄又要……我办什么………嗝……不成了,真……醉得很,改日罢,本王明日……绝对不喝了!”
“改日罢……改日……”人瞧着糊涂得很。
秋公公瞧他这样子,心里没什么味儿,只把圣上话里意思带到,说:“京兆尹那么大的热闹,您娶了人家的干女儿,涉案的算是您丈人了!圣上在那里坐得日日一个头两个大,几番叫您帮忙理事,您还不愿意,往日朝中的事不愿意给圣上减担子,自己家的事,您也不去帮忙看着官司!”
“亏得先帝在时,总夸您能理事,您也不为圣上去帮帮忙!叫圣上这些时日坐在那里审那些麻线一般的事,比您现在还头疼!”
“前几日武举结束,下面又出了事,抓了几个舞弊的,武举这等选人要事,连新科武状元也牵扯其中,影响甚广,如今涉案之人皆扔在刑部监里看管,且查出了五石散,禁了多年了,如今民间又用起来,也不知是哪里的源头卖主,圣上素来不喜此物,意在他如今说到底是为您家忙,您也别清闲,使您去查查,也将里面的事处理一处理,平息民间议论。”
朱承昭便要推说头疼,又说刑部又不是没人了,干嘛使自己跟那些大人争饭吃,又说身上不舒服,酒喝蒙了的做派。
秋公公便也硬起腰子,说圣上说了,这回只要能找到人,他就是喝死了,尸体也得给抬到刑部公堂上,没得使他日日清闲躲懒!
朱承昭只好应了。
秋公公一走,便让家里人找辆软和马车,再寻几个捶背捏腰的丫鬟跟在后头,把自己拉去了刑部。
………
不想却在刑部监里见着了熟人。
那人戴着重达二十斤的四方锁枷,现下正跟那些舞弊的一块,被扔在刑部大牢里。
监中只有他是躺着,浑身叫打得血烂模糊。
初进来时,这里的刑官已得了邱小爷的招呼,已让陈尚武先吃了一百杀威棒。
一般人早已打死了,不想他到底是夺过新科武状元的,比别人强些,躺在狱中,日日还能撕着嗓子喊冤,喊了自入监挨打这些天不休息,弄得今日嗓子已发不出声了。
刑部一众官员给王爷搬了把软靠背椅子,朱承昭便歪在监牢外头。
他像是从来身上没个硬着的地方。
审罪提人,要供上刑的地方,阴森又暗,狱卒得了大人的眼色,给王爷多点了几盏油灯。
陈尚武躺在阴湿的地上,已清醒过来多日,入狱以来,并不觉察身上血肉破烂的痛楚,连日里只满心想着不知乖宝如何了?还恨不恨我?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能不能顺利逃脱回琼州?
连日煎熬,生不如死。
如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艰苦拧头,自烛光中看见监栏外头一群官员围着说笑讨好的人,霎时满眼血污中模糊认出,又听见那群官员称呼他,更全明白过来了,全心悔恨,恨不能放声大哭。
只想现在便爬出去,徒手杀了他,再寻着那害人的邱松剁烂了!
然而浑身的骨头叫打断,躺在地上徒劳张大嘴,只是眼裂瞳突,更牵动伤处,疼得嘶声骂都骂不出来。
朱承昭便迎着监牢里那一线目标明确,恨怒如炼的眼神。
在监外看了看他此刻形容。
眼里凉凉的,如这秋日的雨。
匆匆见了案犯,便嫌里头气味难闻,又嫌油灯的烟熏眼睛,叫一群捶腿的丫鬟从牢下木梯扶他上堂去。
后头刑部里的几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抿着嘴冷笑,只在心里骂他。
朱承昭也是打着应付的主意来的,在堂上让人捶着腿听了一会子官员述案,便道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左不过说些犯什么罪定什么刑的废话。
到了陈尚武那里,听下面人说话,想了一会子,半日没说话,将案上放得各犯历表名籍漫不经心地乱翻乱看。
一位大人正说:“他便是吃了五石散的,靠那东西才得的武状元,已犯了欺君大罪,幸好主考官当即发现,令人夺了他头衔捕来下狱,好歹没等状元宴时破绽到殿上,那也是重罪,按律…当割舌剜眼,流放一千里……”
又替那牢里的人唏嘘,阴阳怪气地说道:“当然,邱小爷打过招呼的,是您的意思,他得罪了您,罪再写得重些,要立刻杀了………或再折磨上几回,也全看您的意思。”
朱承昭心内这半会儿也冷得很,并没否认,懒懒的,只说:“琼州县乡交上来的籍贯文书,倒写他事亲至孝,为人沉稳,本朝又重孝道……舌头眼睛这些长在人脸上,想想还罢了,掉出来成了烂肉,倒怪恶心的,已打过了,本王看他也快死了……”
“免了他剜眼割舌,流放得远些罢,三千里。”
刑部一行人知道他这是圣上惯的,又不是什么社稷大事,就按他说得填案录,盖上官印定下。
没在这里多受委屈,朱承昭坐了一会儿,便又说胃中的酒气不得消化,如今在这里只想呕。
没人敢答言,他便应付了差事,皱眉走了。
回王府的马上想着,怕至多今天晚上,邱松得带人来他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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