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贝拉翻遍了酒店房间每一个角落,连床单下、茶几缝、垃圾桶都不放过。可护照,还是无影无踪。
她靠在墙边喘息了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拨通了大使馆的电话。
结果如她所料,最乐观的补办时间,也要十五天。
她握着手机,内心慌乱,项目组后天就回国,她根本等不起。
巨大的无助感攫住了她,她从皮夹最内层抽出一张名片,仿佛是她在异国他乡最后的希望。
她挣扎了片刻,最终拨了出去。
电话那端一阵背景嘈杂,有低声报告、纸张翻动、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绍伊古部长,我是苏贝拉。”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非常抱歉打扰您,我……想请您帮个忙。”
听筒里是短暂的沉默,静得让她心头发紧。
他声音低沉而克制:“我现在很忙。”
她心口一紧,正要开口,他却补了一句:“我让司机接你,见面谈。”随即挂断。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公务车在酒店门前稳稳停下。司机纳达尔一言不发,只礼貌地打开车门。苏贝拉一路沉默,坐立难安。
紧急情况部的办公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像一艘不眠的权力巨舰,庄严而神圣。
绍伊古正在打电话,他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身形挺拔,眉峰紧蹙,语调锋利,显然正在处理极其棘手的公务。
她轻轻推门而入,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整间办公室顿时静得像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
等他挂断电话,她才上前一步,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部长大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的护照……确定遗失了。”
绍伊古并未抬头,只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这个动作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我试过大使馆了,”她语速略快,带着一点压不住的慌张与自尊,“他们说,至少十五天……可项目组后天就要回国。”
他终于抬眼看她,那双眼睛冷静到近乎冷漠,仿佛已经习惯了无数人的求助,也早已对所有情绪免疫。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孤注一掷地问:“您……也帮不了我吗?”
“我说过了。”他将那支未点燃的烟放在烟灰缸旁,声音低哑,“我没有那种特权。”
空气骤然沉了下来。
她站了一秒,然后轻轻点头,所有情绪都被飞快地收敛起来,只剩下疏离的客套:“我明白了。那……打扰您了。”
她转身,动作快得像怕再多留一秒就要崩溃。
绍伊古本能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下一秒,他已经扣住她的脉搏,力道不重,却牢牢地不容拒绝。
她怔住,僵在原地。
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得近乎自责:“我不能给你办护照……但我也没说,我能眼睁睁看你走出去。”
她回头看他,那一刻,目光无声交汇,空气像凝固成了一场风暴前的寂静。
几秒后,他慢慢松开手,像恢复了理智:“我送你回酒店。”
车内一片沉默。
他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根烟,却始终没点燃。几次眼角余光落在她身上,又慢慢移开。
她也一言不发,眼神淡淡望向窗外,仿佛这城市与她毫无关联。
直到车停下,他忽然问:“项目组要走了,这几天你住哪?”
“卡娅家。”她语调很轻,像故意装作毫不在意。
他点头,却没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几天后,南部地区突发洪水,绍伊古亲赴前线,连夜指挥救援。等他一身疲惫地返回莫斯科时,已是周末的傍晚。
当晚,他应邀前往一处郊外庄园聚会,只打算敷衍露面,便悄然落座在角落饮酒。
灯火辉煌中,他目光无意间落在墙上一幅老照片——
两个女孩身着考斯滕冰裙,咬着奖牌,笑得像冬日破冰时第一缕光。
一个是卡娅,另一个——是她。
他微微怔住。
“绍伊古叔叔!”卡娅笑着端着酒杯走来。
他刚想回应,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随着卡娅,从灯影后缓步而出。
苏贝拉换上了一袭银灰色礼服,剪裁极简,却将她颀长的身形和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她站定在三步开外,执着一只香槟杯,眼神澄澈,唇角挂着礼貌而客气的微笑。
“部长先生。”她轻声打招呼,仿佛之前的求助从未发生过。
他微微颔首:“又见面了。”
“是的,很巧。”她语气轻松。
下一秒,几位政界要人走来将他围住,他被瞬间卷入一圈客套的寒暄中。等他回过神,苏贝拉早已悄然退至远处,融入人群。
夜色渐深,人声渐散。
苏贝拉独自走向二楼的露台透气。月光洒在白玉阶梯上,晚风扬起她的裙摆,她整个人像夜色中一块静静呼吸的冰晶。
她刚推开一扇通往露台的半掩玻璃门,脚步便顿住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绍伊古的身形略显晃动,西装领口松着,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混杂着一丝酒意。一个金发女人正踮脚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声音发腻:“将军,今晚不留下陪陪我吗?”
他皱眉,压低声音:“叶妮娜,别闹。”
“您那些老朋友还在楼下谈大项目呢,”她指尖缓缓落在他胸前,像在抚一份待定的合同,“别让我觉得,您是故意冷落我。”
她声音柔媚,唇角挑起一抹暗藏算计的笑。
绍伊古抬手欲推开她,动作却迟了半拍,像是酒意未散,反应略显迟钝,也似乎懒得过度处理。
苏贝拉站在门口,脸上没表情,只有眼底一闪而过无法掩饰的怔忡。
她像是本能地想退出去,但脚步声响,绍伊古猛然回头,目光正中她眼神——有一瞬的错愕,也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他几乎下意识将叶妮娜推开,低声斥道:“出去。”
叶妮娜站得不稳,一只高跟鞋斜斜踏出两步才稳住,转头看向苏贝拉,眼里霎时冷光一闪。
她打量着苏贝拉从头到脚,嘴角缓缓挑起一个讥诮的笑:“这楼上不是谁都能来的,小姑娘以后……眼睛放亮点。”
苏贝拉定住步子,面上仍挂着礼貌笑意,语气淡而从容:“对不起,下次我会敲门。也会先看清屋里坐着什么‘人物’。”
这话像刀刃贴面,叶妮娜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香水气息浓烈地擦过苏贝拉身侧,踩着高跟离去。
屋内安静下来,连夜风的声音都显得清晰。
绍伊古站在房间中央,脸上酒意未褪,衬衫一侧还微微褶皱。他看她,眼中掠过复杂难辨的光色。
“你刚才……都看见了?”他声音低哑,像是迟疑着试探。
苏贝拉看着他,语气平静中藏着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落在水面上的石子,漾出淡淡的讽意。
他没有接话,只缓缓解开衬衫袖扣,翻起袖子,像是要找回一点体面,也像在拖延什么。
“那你转身做什么?”
“怕打扰了您谈生意。”她眼眸低垂,语气柔和却透出锋芒,“或者说,坏了您的‘好事’。”
他盯着她,片刻后低声反问:“好事?”
“部长大人身边,从不缺人投怀送抱。”
她开起玩笑,话锋却藏在唇齿之间。
他轻轻一哂,缓缓走近一步,嗓音低沉而危险:“可惜,不是谁……都能如愿。”
她心微跳,垂眼掩去神色。
他眼中的压迫感散去,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语气放缓:“不开玩笑了。我上来,只是想找个地方抽支烟。”
“那我是否该回避?”她平静问。
他望向窗外,风吹动她鬓边发丝。他语气微顿,慢慢说:“不用。既然撞见了,就留下陪我看看夜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阳台。
远处灯光映在夜色之上,城市如同一块缓缓燃烧的天鹅绒。苏贝拉靠着栏杆,静静望着天边的云。
“部长大人,这么安静的夜,您在想什么?”
他沉默几秒,烟燃起微光。
“从西伯利亚走到莫斯科,十几年了。”他声音很低,“我以为早已习惯了风雪。可偶尔……还是会怀念安静。”
她听着,没打断,也没附和。
“身边的声音一直很多。”他转头,“真正想说话的时候,却没人能听。”
她回头望他。
那一刻,绍伊古眼里浮出一丝极深的孤独。
“所以,吸烟成了您的独白。”
他不置可否,只轻轻掐灭烟头。
风吹起她一缕发丝,他手动了动,想替她拂开,却在最后一瞬收了回去。
“你穿这身……”他忽然出声,语气微哑,“挺适合的。”
她侧头,眨了下眼,“适合什么?”
“适合……今晚。”他微微一笑,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楼下传来悠扬的琴声,像是在为这份沉默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
绍伊古目光落在苏贝拉微微颤动的指尖上,安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贝拉小姐,跳支舞吧?”
她微微一怔,随即勾唇笑了笑:“部长大人……这里可不是舞池。”
他看着她,语气认真得让她再笑不出来:“可我也没有别的地方,能跟你跳一支舞。”
她安静地将手轻轻放进他掌心。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稳稳地落在她纤细的腰侧。肌肤相触的一瞬,她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冷吗?”他声音低缓。
“没有,”她仰头一笑,眼神轻巧而柔和,“是您的手太热了。”
他笑了一声,掌心下意识地微微收紧,像是怕她真的会冷。
音乐悠悠流淌,他带着她迈出第一步,却意外地踩在了她的裙摆上。
苏贝拉惊呼一声,身体微微倾斜。他眼疾手快地扶稳她肩膀,有些懊恼地低声道:“抱歉……我不太擅长这个。”
她轻轻笑起来,语气俏皮:“部长大人,您跳舞一贯如此有攻击性吗?”
绍伊古也被逗笑了,眉间浮起一丝少有的少年般羞赧:“大学第一次跳舞,舞伴也是这么嫌弃我的,看来我这么多年没什么长进。”
他说话时,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记忆里大学礼堂昏黄的灯光,那个拘谨又认真迈出步伐的年轻男孩,被她的笑意轻轻地带了回来。
她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念微动,忽然故意脚下一错,轻巧地踩到了他的脚背。
绍伊古微微一滞,眉头轻蹙,随即低头望着她,眼底浮现几分无奈的笑意。
她抬眸看他,故作认真地说:“这样一来,咱们就扯平了,谁也没资格嫌弃谁。”
他轻轻摇头,语气微妙地带着几分宠溺:“你倒是很懂得给人留余地。”
两人重新起步,这一次默契了许多。苏贝拉悄悄脱下鞋子,身高骤然矮了一截,整个人变得更加柔软地贴在他臂弯里。
夜色温柔,她的发丝随着旋转轻轻拂过他下巴,那种柔软微痒的触感,不知为何在他心底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他微微低头,看见她脸颊因旋转染上的绯红,眼神却依然清澈明亮。
“你跳舞时很安静。”他低声说道。
她眨了眨眼,微笑着问:“这是称赞吗?”
他静静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深了几分:“是事实。”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垂下眼睫。
琴声渐缓,空气悄然绷紧。他本能地没有松手,反而在舞步停下的那一瞬,轻轻将她拉近了一些。
苏贝拉下意识抬眸,目光恰好撞进了他低头凝视的视线中。
绍伊古看着她,心中仿佛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他的目光慢慢滑过她眉眼,最后停在了她轻抿的唇上。那种干净纯粹的轮廓,在夜色中仿佛带着令人失控的吸引力。
他指尖微动,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唇角边的发丝,像在犹豫,也像在辨认。
他慢慢地低下头去,气息缓缓靠近,唇距离她只有毫厘之遥时——
苏贝拉忽然微微侧开头,轻柔而明确地低语道:“部长大人……今晚的风太轻了,很容易误会听错了自己的心跳。”
她的声音像温柔的冷水,瞬间浇灭了绍伊古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火焰。
他顿了一下,指尖僵在原地数秒,随即缓缓收回手,目光暗了几分,却依旧克制而得体:“看来,我们不该再站在风口上了。”
苏贝拉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抬眼看他,眼神干净而柔和,没有责怪,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嗯,我去拿件披肩。部长大人早点休息。”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挽留,只轻声叹道:“今天喝得有点多了,贝拉小姐,原谅我今晚……不像个部长。”
她轻轻颔首,转身离开,步伐依然稳静而从容。
绍伊古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低笑了一声,自嘲般地轻喃道:“还真是……拎得清的小姑娘。”
他点燃一支烟,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夜空。
刚才的一瞬,他差一点,就真的忘记了自己是谁。
夜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他低头看着刚刚触碰过她指尖的手,良久之后,又抬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对不起,贝拉。”
声音轻微而真切,像是对她的道歉,更像是对自己的提醒。
他深吸一口气,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中,仿佛也同时将那瞬间无法言说的冲动,彻底熄灭在了这安静的夜色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