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琥珀就堵在了桑教的房门外。他裹着一件单薄的外套，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直接坐在在了房间门口。
一直坐到凌晨六点，琥珀腿坐麻了又爬起来，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门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走廊的灯光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紧闭的房门上。
“桑教，起床了！”琥珀抬手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门内一片寂静。
琥珀撇了撇嘴，输入之前的密码居然显示错误，他又从客厅抽屉里掏出一根铁丝，在锁孔里捣鼓了几下。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得意地推开门，探头进去，张开手就迎上去：“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琥珀有黑发美人可以抱。”
话音未落，一把冰冷的声波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桑教站在门后，黑色的制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仿佛早已整装待发。他的眼神冷峻，声音低沉：“谁允许你撬锁的？”
琥珀眨了眨眼，丝毫不惧枪口的威胁，反而凑近一步，让枪管直接贴上了自己的皮肤：“谁让你不开门的？我是来叫你一起去给克拉拉挑选新婚礼物的。”
桑教收起枪，眉头微皱：“我说了我不去。”
琥珀毫不见外地坐到桑教的床上上，笑嘻嘻地扯了扯桑教衣服：“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早早就来你房间门口堵你，怕你悄悄溜走。”
桑教被他拽得踉跄一步，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手。”
桑教甩了一下没甩开他的手，直接拖着人往门外走。
琥珀松开手，跑过去挡在门口：“不放，除非你答应现在就跟我走。”
桑教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转身拿起桌上的黑色手套戴上，淡淡道：“走吧。”
琥珀欢呼一声，转身冲出门外，却又在走廊尽头停下，回头催促道：“快点！”
桑教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目光却始终落在琥珀的背影上。
两人离开研究所，穿过寂静的街道。清晨的明莱城笼罩在薄雾中，空气中弥漫着海风咸涩的气息。琥珀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桑教，确保他没有偷偷溜走。
黑市位于明莱城最混乱的街区，狭窄的巷道两侧挤满了破旧的摊位，摊主们用油布和木板搭起简易的棚子，商品琳琅满目却又杂乱无章。人声鼎沸，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琥珀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个卖异国小吃的摊位吸引。
“这是什么？”琥珀凑近问道。
“咖喱角，孩子。”摊主笑眯眯地回答，“从旧时代的食谱复原的，里面是土豆和香料。”
琥珀兴致勃勃地买了一份，咬了一大口，却皱起了眉头：“怎么味道这么淡？”
摊主疑惑地看着他：“淡？这已经是加了三倍香料了。”
桑教突然伸手夺过琥珀手中的食物，低声警告：“别乱吃这里的东西。”
琥珀不以为意，又咬了一口，嘟囔道：“真的没味道嘛。”
这时，一个瘦小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靠近，拉了拉琥珀的袖子。他戴着破旧的鸭舌帽，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桑教立刻警觉地挡在琥珀面前，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你是不是花农吧。”
琥珀一愣，越过桑教问：“你怎么知道？”
“花农前期要注射七次稀释过的海花毒素，副作用之一就是味觉慢慢消失。连咖喱角你都觉得味道淡，你应该已经注射过五次了吧？”
桑教的脸色骤然变冷，站在琥珀面前冷道：“离他远点。”
男人讪笑着后退，却仍不死心：“能够直接阻止海花的方法只有萃取提纯，但抑制减缓海花毒素的方法那可多了。”
琥珀拿出克拉拉送给他的黑骑手套，无奈道：“黑骑手套是吧？已经被骗过一次了。”
“黑骑那就是骗人的东西，红骑手套才是真正能够减缓毒素侵蚀的。”男人神神秘秘从衣服里拿出一双红骑手套。
“你们骗子骗人之前能不能先商量好台词。”琥珀直接拉着桑教，边走边骂道。
男人还要追上来，被桑教一个眼神逼退。
桑教被他拉着，没走几步就拉不动了，转身望过去，桑教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你的味觉退化了？”
琥珀：“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乔刊和我说过副作用，只是没想到会退化的这么严重。”
桑教还要说什么，琥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发现了宝藏的孩子。他拽着桑教的袖子，兴奋地指向一个摊位：“到那看看。”
桑教被他拽着往前走，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黑市的氛围并不友好，许多商贩的眼神中带着算计，更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盯着他们。但是在看到琥珀胸前别的玫瑰胸针时，又变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琥珀蹲在一个卖旧时代饰品的摊位前，手指拨弄着几枚戒指。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年轻人，眼光不错。这些都是旧时代的真货。”
琥珀拿起一枚镶嵌着淡蓝色宝石的戒指，对着阳光看了看：“这个多少钱？”
老头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圣币。”
“五十？！”琥珀瞪大眼睛，“你抢钱啊！”
老头嘿嘿一笑：“这可是古董，稀缺货。”
琥珀正要还价，桑教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假的。”
老头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桑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琥珀手中拿过戒指，指尖在宝石边缘轻轻一刮，一层薄薄的涂料被剥落，露出下面劣质的玻璃：“镀层工艺，最多值五个圣币。”
老头哑口无言，悻悻地收回了戒指。
琥珀崇拜地看向桑教：“你怎么看出来的？”
桑教淡淡道：“经验。”
琥珀撇了撇嘴，又转向其他摊位。他们逛了许久，却始终没找到合心意的礼物。正当琥珀有些泄气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老妇人身旁的绒布上摆着一件古朴的戒指吸引了他的注意。
银戒简约却精致，戒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沙漏，沙漏中还有紫色小水晶点缀而成的沙子，上面刻着“Memento Mori”的字样。
琥珀蹲下身，拿起戒指仔细端详。老妇人温和地笑了笑：“这是死亡纪念戒，旧时代曾经流行的银戒，戒指里铭文的意思是‘记住你终将死亡’。”
桑教在旁边不冷不淡发表意见：“真的。”
克拉拉一定会喜欢这个。琥珀这样想着。
他抬头问道：“多少钱？”
老妇人笑笑把戒指收了起来：“五千圣币。”
“五千！这么贵？”琥珀说着摸了摸口袋，脸色一僵，“你还不如直接说不卖。”
老妇人笑道：“这枚戒指要么不卖，要么只卖五千圣币。”
琥珀捏着戒指细细察看了一遍：“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能卖这么贵？”
说着把戒指套入自己无名指，正正好。
可他一个男的这么正正好能戴上一枚女戒！
老妇人愣了一下，道：“这是我女儿的婚戒，她去世后我本来想留做纪念的，就没打算卖。看来它与你有缘，只卖你五十圣币好了。”
琥珀扯了扯手上戒指，摘不下来了。
他尴尬地笑着拖延时间，边问边扯：“你女儿怎么死的？”
“难产而死。”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卖？”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桑教忽然发问。
老妇人指了指琥珀：“他和戒指有缘。”
桑教看了一眼还在和戒指斗智斗勇的琥珀：“要买吗？”
别说五千个圣币，琥珀连五十个都没有。
他凑到桑教耳边，小声道：“不想买也要买了，摘不下来了。借我点钱，回去还你。”
桑教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钱袋，数出五个圣币递给老妇人。琥珀惊喜地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
“谢谢！”他冲桑教灿烂一笑，“我保证克拉拉会喜欢的！”
桑教别过脸：“等你摘下来再考虑戒指能不能送出去。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正穿过黑市拥挤的巷道，突然听到一阵癫狂的叫喊声。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快有八十岁的男人站在一艘破旧的小帆船上，手舞足蹈地挥舞着一根木棍，宛如一个船长在指挥一艘巨舰。
“左满舵！快！那些怪物要追上来了！”船长声嘶力竭地喊着，突然又跳下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放过我女儿，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我带她走，立刻带她离开花岛。”
周围的行人熟视无睹地绕开他，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琥珀皱眉看向身旁一个卖旧书的摊主：“这人怎么回事？”
摊主头也不抬地整理着书页：“以前是个渔船船长。自从他女儿被红骑兵带走处决后，就疯了。”
摊主压低声音，“整天说要报仇，但奇怪的是，他不找那些抓他女儿的红骑兵，也不找执行死刑的死刑官，非要找什么研究院的人。”
琥珀和桑教对视一眼，正想离开，船长却突然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琥珀胸前的玫瑰胸针。
船长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枯瘦如爪的手死死抓住琥珀的衣襟，“帮我找个人，求求你，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我要为莉连报仇！”
桑教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扣住船长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人痛呼一声松开了手。但船长仍不放弃，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我女儿才二十岁就被他们带走了，整整二十四年，二十四年啊！”
琥珀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后忙把人起，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你有玫瑰胸针！”老杰克歇斯底里地喊道，指着琥珀胸前的信物，“莱恩·冯·克莱斯特的信物，数据猎人什么都能找到！”
周围的人群开始指指点点，桑教的眼神变得警惕。他一把拉过琥珀，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船长却突然扑上来抱住琥珀的腿：“求求你，我女儿叫莉连，她最后被带去了伊甸园，他们说她是‘完美体’。整整二十四年我都没再见过她。我知道她进了伊甸园不可能还活着，但是我不能让她白死。她做错了什么？！”
“完美体”三个字像电流般击中琥珀。他猛地想起在档案室看到的那份文件，玛丽·费劳尔的名字旁边也标注着“完美体”。
桑教已经强硬地拽开了船长，拉着琥珀快步离开。身后传来船长撕心裂肺的哭喊：“伊甸园根本不是圣地，是地狱！”
琥珀的脚步猛然顿住，船长的哭喊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他的耳膜。他挣脱桑教的手，转身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老人。船长的衣袖被掀开，露出手臂上青色的结状胎记，与莉亚的螺旋结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桑教也看到了，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一把扣住船长的手腕，声音低沉而紧绷：“凯尔特结？”
船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惨笑道：“你知道？我女儿莉连的肩膀上也有一个，不过是螺旋结！”
琥珀的呼吸一滞。玛丽的名字旁也曾标注着“完美体”，莉亚也有一个螺旋结，而薇拉妈妈和莱恩的名字也出现在那份神秘文件中。
这一切绝非巧合。
桑教松开船长的手，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船长和琥珀之间游移，最终冷冷道：“我们帮不了你，被红骑兵带走的人你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船长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颓然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知道我救不了莉连，但我要为她报仇。我要找一个叫格里芬的研究员，我要为莉连报仇，我要杀了他。”
“格里芬？”琥珀。
这不是圣歌兰档案室里的那个男人吗？
但是时间对不上，莉连在二十四年前就被带走了，可格里芬才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那时候的他才不到十岁，不可能会是能够研究得出来海花抵抗剂的天才。而且海花抵抗剂是近十年才出现的，那是二十岁出头的格里芬研究出来的。
名字一样，时间对不上。
走出黑市，琥珀的心跳仍未平复。他摸着胸前的玫瑰胸针，脑海中回荡着船长的话。
桑教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琥珀张了张嘴，却见桑教的眼神异常凝重：“新约圣母院、王庭和伊甸园的关系比你想象的复杂。”
琥珀看着桑教的黑色眼眸，里面满是警告。
还有担忧。
“那就把它搞清楚，而不是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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