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母亲病危，苏文霖就无一日安稳。他日日守在母亲床前，听着她不停的呓语，看着她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惊惧，他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那日下人来报时，他着实吓得不轻。待他赶去锦福堂，母亲已不醒人事，脸色青白得吓人，唇边还有残留的血迹。
从那日起，母亲再也没清醒过。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求，母亲都好似没听见一般，每日只能喂进一些米汤和水，勉强吊着一口气。
除了朱大夫，他也请遍了京中名医来为母亲诊治，可无一例外都束手无策。
他只能默默祈祷，从前母亲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他希望这回也是一样。说不定，等这次重病过后就是彻底痊愈。虽然他明白，这种可能很小，也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日，他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往母亲口中喂着参汤。尽管没喂进去多少，他还是不肯停下。仿佛多喂进一分，母亲就多一分痊愈的希望。
他的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妤竹为母亲施针的情景。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温妤竹能出现在他身边。有她在，母亲的病便有了指望。可现在，他能依靠谁？
桂香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不自在：“少爷，卫夫人和二少爷走了。”
“走了？”苏文霖一时没反应过来。
桂香顿了顿：“娴月居的下人说，卫夫人一早就带着二少爷大包小包离开了。听他们说，卫夫人曾说过要去找老爷团聚，到他们真正该去的地方。”
苏文霖拿着汤勺的手一抖：“他们有没有说去哪里？”
桂香摇摇头：“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拦。老爷曾有遗命，不许任何人为难他们。所以，大家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苏文霖心下一沉。这一走，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又走了两个，这苏府，是越来越冷清了。虽然卫夫人母子平日深居简出，与府中人相处不多，跟母亲的关系也不好，可他们在的话，这苏府终究还是有些人气。对大户人家来说，人丁凋零，终究不是什么好预兆。
他揉了揉发晕发胀的额头，看着床上还在安睡的母亲，感觉心力交瘁。
他放下手中的碗，转身出了门。趁现在，出去放松一下吧。压抑了许久，再不给自己紧绷的神经松松绑，他会完全垮掉。
走出锦福堂，他不知不觉来到沁兰苑。现在，整个苏府，只有这里还有点生机。苏文霖感觉自己就像只濒死的鱼，急不可耐的要来这里汲取养分。同时，他也突然想到，自从母亲病重后，陆沁瑶似乎就来看过一眼，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这完全不像往日的她。他想进去看看，她究竟在忙些什么。
陆沁瑶正在桌前摆弄着一些胭脂，看到他进来，也没有以往的热情，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自顾自忙活。
苏文霖只当她是心情不佳。姨母病了这么久，她心情郁闷是情理之中。
“瑶瑶，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后山吹吹风？我想梅子糖糕的味道了。”苏文霖主动开口。
陆沁瑶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吗？梅子早谢了。”
你想又如何，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苏文霖上前搂着陆沁瑶，闻着她身上阵阵体香，突然感到一阵悸动，想与她温存一番。自从温妤竹走后，他就再没有这种想法。今日，许是想好好放纵一下。
谁知，陆沁瑶一把推开了他。
“瑶瑶，你怎么了？”苏文霖颇感诧异，不明白陆沁瑶为何对他态度大变。
陆沁瑶嘲讽道：“你确定，你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文霖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今日的陆沁瑶跟往常大相径庭，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陆沁瑶并不回答，却换了一副妩媚的面孔，轻轻摆弄着他额前的碎发，摩挲着他的脸，像往常那样撩拨着。
苏文霖浑身像触电般酥麻，心情愉悦顿时起来。他顺从的迎合，却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半分力气。努力一番，终是徒劳无功。
陆沁瑶嗤笑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脸：“怎么样，你还是省省吧。”
“对不起瑶瑶，也许是最近府上的事太多，我太累了。”苏文霖悻悻的松开手。
陆沁瑶眸光一凛，脸色瞬间从妩媚转为凌厉：“你不是太累，而是，你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苏文霖心底一沉：“我去休息一阵，休息一阵我一定会好的。”
陆沁瑶冷笑道：“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的你，莫说是休息一阵，你就是吃上十瓶春药，也是枉然。”
苏文霖脸色变了变，勉强笑笑：“瑶瑶，你在跟我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
“谁有时间和你这个废物开玩笑！”陆沁瑶怒喝一声。
“瑶瑶，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苏文霖终于觉察出她的确不对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的问道。
“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陆沁瑶轻蔑的看着他：“往日的陆沁瑶，对你温柔似水。可你没想到，温柔刀，刀刀致命。说实在的，每天要对着你这张脸曲意迎逢，我都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看着苏文霖仍一脸茫然，陆沁瑶冷冷道：“你刚不是还想吃梅子糖糕吗？实话告诉你，那梅子糖糕早就被我下了药，只怕，你已经是个太监了。”
苏文霖忽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陆沁瑶。
陆沁瑶面不改色：“不信啊，那你尽可以试试啊，去吃春药，去烟花柳地，只要，你不怕被人笑死。”
“可你这到底是为什么？”苏文霖仍难以置信的问道。
“实话告诉你，我不止给你下了药，连你母亲中毒，也是我干的！”陆沁瑶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苏文霖一时难以接受，加上最近身心俱疲，他只觉浑身瘫软，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陆沁瑶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他：“母债子还，你母亲害死了我父母，你替她偿些罪孽也是理所应当！我告诉你，自从进了你们苏府，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报仇。我讨好你，讨好你母亲，都是为我的计划铺路。现在，我终于成功了！”
苏文霖只觉五雷轰顶，伸出手颤抖的指着陆沁瑶，却说不出一个字。
陆沁瑶接着道：“你母亲要完了，你也不是个男人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没要了你的命，你就烧高香吧！”
苏文霖再也控制不住，从座位上弹起，死死抓住陆沁瑶的双肩咆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一直以来我对你呵护有加，甚至伤害了妤竹，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没变，只是你从来不懂真正的我罢了。”陆沁瑶呵呵一笑：“温妤竹，我差点忘了，温妤竹曾经为你怀过一个孩子，如今看来，那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可惜，被你母亲弄没了！”说着，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苏文霖抬手想打，却被陆沁瑶轻松闪过：“说起来，温妤竹还算聪明，早早与你们苏府划清界限。否则，只会受更多牵连。”
苏文霖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她落入湖中，是你做的？”
“没错！”陆沁瑶痛快的承认，“不止如此，我还给她下过滑胎药，我就是要你绝后。可没想到，温妤竹竟有本事保下了胎儿。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这孩子还是被你母亲害死了。呵呵，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苏文霖脸色煞白，哆嗦的嘴唇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妤竹——”
陆沁瑶淡淡一笑：“温妤竹，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凡是与你们苏家人沾上关系的，都只会遭殃！”
“都是你！是你逼走了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苏文霖上前一把掐住陆沁瑶的脖子。
陆沁瑶死命挣扎着，一旁的香荷见状，连忙过来帮忙。香荷掰不动苏文霖的手，只能拿起桌上的头钗一下刺了过去。苏文霖吃痛，稍一卸力，陆沁瑶急忙挣脱开来，在一旁不停咳嗽。
陆沁瑶缓了缓，瞪着苏文霖：“说起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把她轰走的。是你一直忽视她冷落她，才让她心死离开。这些是我教你这么做的吗？”
苏文霖“啊”的一声吼了出来：“这么久以来，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我待你不薄，处处呵护有加，你为何要如此？”
陆沁瑶脸色大变，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重重扫落在地：“问你的好母亲去！”
她的神情突然愤怒至极，苏文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一时惊在那里。待他反应过来，早已不见陆沁瑶的身影。
夜已深，苏文霖坐在妤心居窗前，依旧未有半分睡意。自妤竹走后，他常常在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宿。
他反复咀嚼着陆沁瑶的话，问母亲？陆沁瑶究竟是何意？难不成，母亲做过些什么事？
在他眼里，陆沁瑶与母亲一直亲如母女，有时他甚至觉得，陆沁瑶更像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们的关系更为亲厚。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倒有些靠后了。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仇怨。
他想起来，陆沁瑶提到过，自己的母亲害死了她的父母，这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只能去问母亲了。可是母亲现在的样子，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等她好转。
可是这个疑问不解开，他始终放不下。
想了许久，他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许是多日未休息好，不知不觉中，他伏着桌案睡了过去。
“少爷，少爷！”
迷迷糊糊中，苏文霖感觉有人轻轻在推他，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桂香眼眶泛红一脸悲切。
桂香抽抽嗒嗒的说道：“少爷，你快去看看吧，老夫人她快不行了——”
苏文霖猛然惊醒，连忙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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