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霖一路跑着来到锦福堂,杜嬷嬷正守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药。朱大夫正与一群大夫商议着,个个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苏文霖看着床上的母亲,脸色比往日更加青白,似乎没了半分生机。他走近床边,伸手摸了摸母亲的额头,又轻声呼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苏文霖扭头看向那群大夫问道:“朱大夫,我母亲究竟怎么样了?”
朱大夫有些惶恐不安,将头埋下不敢看他:“据——据老夫估计,老夫人怕是撑不过三五天了。”
“什么?”尽管听到桂香的话,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大夫宣判,他依旧无法接受。
其他大夫也跟着附和道:“是,是真的,老夫人的病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都是之前的药方撑着,能熬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文霖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真的是没救了吗?不,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苏文霖跌跌撞撞的来到温府门外,依旧是紧闭的朱漆大门。
“开门!快开门!”苏文霖竭力捶打着大门,指望着一线生机。
半晌过后,赵伯的身子探了出来:“苏公子,你又来做什么?”
“赵伯,让我见见你家小姐!她回来了对不对?”苏文霖抓着赵伯的手急切的说道。
“不是跟你说过,小姐去了历城,最近几个月都回不来。别再来找她了。”赵伯抽回手不满的回答,随后便准备关上门。
“等等!”苏文霖死死抵在门口:“赵伯,你们府上还有谁认识华神医?或者跟着妤竹学过医术?我求你,我母亲快不行了,急需救命!”
赵伯淡淡回道:“没有了,小姐的近身都跟着她一块走了,现在温府中没有人懂医术。苏公子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听得苏文霖母亲病危,赵伯心中反倒有一丝痛快。从前这老妇将小姐磋磨得不轻,害小姐受了不少苦,如今可真是恶有恶报!他反倒庆幸如今小姐不在府中,否则,以小姐慈善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去为那老妇治病,岂不便宜了她!
“赵伯,人命关天,请你一定要帮我!”苏文霖依旧不死心。
“说了没有,你听不懂吗?”赵伯不耐烦的推开他,顺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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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别处,去别处!”苏文霖不停念叨着,在街上四处游荡。只要见到医馆,他必会进去闹一场。由于苏老夫人病重多日,城中的医馆早就被他求了个遍。如今,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苏文霖一直游荡到黄昏,才打算回府。他不知该怎么面对榻上的母亲。如今生死关头,他却连个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接下来三天,苏文霖像个游魂一般,日出时便出门,日落时便来到锦福堂,一直呆到早上。
终于,在第三天上午,他在街上游走时,被下人急吼吼的请回了府。
锦福堂内,苏老夫人宛如一段枯木般躺在床上,周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气息。
杜嬷嬷趴在床边不住的哭泣,为她的主子已快入土,更多的是为她自己。她的靠山快要没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丫鬟们也都拿着帕子不住的抹着眼睛。
苏文霖远远的听到房中传来的哭声,心下一沉,脑中如雷击一般,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母亲真的要去了吗?
他不敢想象,也不敢面对,不敢踏进母亲的房中,但又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前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随着本能机械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
终于走到门前,他鼓足勇气踏进房门,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终于控制不住飞扑过去。
“母亲,你撑住,不要走!”苏文霖握住她的手哭喊道。这府中,如今只剩这一个亲人了。要是母亲也离他而去,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或许是听到儿子的声音,床上的人有了一丝力气。她微微张开眼皮,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神渐渐聚焦。
苏文霖看到母亲嘴唇上下悉动,似有什么言语,急忙将耳朵凑到近前:“母亲想说什么,我听着。”
苏老夫人呼吸急促,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我好后悔,后悔呀!”
一行浑浊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苏文霖替她轻轻拭去泪水。母亲后悔了,后悔些什么?可她无法再回答了,也无人知道。
苏老夫人微睁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半张着嘴,口中开始嘶吼:
“老爷,你别怨我,我不想的!”
“姐姐,你别来找我!”
“我不想死,快!快去请温妤竹,只有她能救我!”
她就这么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断了气。
屋中顿时哭声一片。从刚开始小声的啜泣,变成放声大哭。
苏文霖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他明白,这一次,母亲是真的走了。
锦福堂外,陆沁瑶站在门边,远远的望着内室,听着里面的动静,得意的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她收敛起笑容,转身准备离开,却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急忙撑住了墙面。
香荷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小姐,你的仇终于报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沁瑶一步一步挪向沁兰苑,像在回香荷,又像自言自语:“是时候了。”
月黑风高,苏府南角一侧,两个娇小的身影打开墙根边的小门,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黑暗中又闪出一人,望着前方消失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萧索的秋风吹过,更显凄凉。在这秋日的一个上午,苏老夫人的葬礼终于举行了。
苏文霖披麻戴孝,神情木然的跪在灵前。对这个母亲,他有过怨怼,但人死债消,纵然她生前有过千般不是,如今也只剩下亲人离去的悲凉。更何况,这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下人跟在后面,个个面色沉重。苏文霖扫视灵堂一圈,府中的人此时基本上都在厅中,稀稀落落的,看着甚是萧索。妤竹离开时,带走了她的人;卫夫人离开时,也带走了她的人。这么一看,府中当真是空了大半,只有一些老面孔。只是,陆沁瑶的身影却不在其中。
“陈山,为何未见陆沁瑶?”苏文霖心中气愤至极,母亲病重时就没怎么见她来陪过,就算她与母亲有旧怨,可母亲在世时对她百般偏宠,死者为大,如今母亲已经亡故,她怎就忍心不来送最后一程?
陈山有些不自然,吱唔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文霖大吼一声:“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山吓一激灵,赶紧说道:“少爷,你要冷静,表小姐已经离开了侯府,她房中的东西早就搬空了。”
苏文霖如遭雷击,顾不得重孝在身,一蹦而起直奔沁兰苑。
推开大门,只有一间空空如也的院落。零星几个下人守在那里,见主子进来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人呢?陆沁瑶人呢?”苏文霖抓着一名下人咆哮着。
那名下人战战兢兢的答道:“昨,昨晚还在,早上就不见了。”
苏文霖不死心,闯进每一个房间查看一番,却未见半个人影。不仅如此,所有的金银细软已全数不见,连值钱的大摆件都已消失。房间里,只剩些搬不走的桌椅床柜。
“陆沁瑶!你给我出来!”苏文霖气急败坏的大吼,回声在沁兰苑冲撞,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苏文霖喘着粗气,瞪向一旁的陈山:
“为什么会这样?这府中的下人们都在干什么?房子都被搬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知道!”
望着怒气十足的主子,陈山不敢再隐瞒:“听下人们说,这几天表小姐一直嚷嚷着要换些新的摆件,往账上支了不少银子,还让人将一些箱子抬了出去,说是用旧了的物件拿去施舍给平民。可从没人见过有新的摆件送进府。前日老夫人过世,已经派人去通知表小姐,可谁知到了早上,沁兰苑已经空了,人也不见了。”
苏文霖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直直晕了过去。
待苏文霖醒来时,窗外已一片漆黑。
“少爷,你醒了?喝口汤补补。”一旁的陈山轻轻说道。
苏文霖只觉得胸口憋闷异常,挣扎着坐起身,陈山想上前扶他,却被他抬手止住:“去,把杜嬷嬷叫来。”
陈山一使眼色,外面的小厮会意走了出去。
一会功夫,杜嬷嬷垂着头走了进来。如今的她,已没有了往日趾高气扬的状态,活像个受气小媳妇,蜷着身子站在那里。
自从老夫人病重垂危,她在府中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那些和她有旧怨的下人也开始阴阳她,将一些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弄得她苦不堪言。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现在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她不能离开苏府,她没有别处可以傍身,只能在这里为往日的行为还债。几天之内,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不少。
苏文霖无心去管她,只开口问道:
“杜嬷嬷,我问你,母亲与陆沁瑶究竟有何恩怨?”
杜嬷嬷一言不发。身为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自然知晓很多秘事。她不敢宣之于口,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尽管如今老夫人已经过世,她仍然不敢乱言。
苏文霖没多少耐心跟她消磨,不耐烦的威胁道:“母亲已经离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倘若你不说,我就将你逐出府去。”
这下可真戳着杜嬷嬷的心窝,她生怕被赶出府流落街头,不敢再隐瞒:“回少爷,表小姐的母亲,就是老夫人的嫡姐,当年风华绝代,本是与陆老爷订亲的对象。但是在订亲宴上,老夫人借陆老爷酒醉的功夫,有意投怀送抱,却阴差阳错害了苏老爷。事后,老夫人心有不甘,在陆府放了一把火,害死了表小姐的父母。”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文霖听得这一番说辞,着实震惊不小。
“老身不敢隐瞒,老身所知的大概就是这些。”杜嬷嬷颤抖着,将头深深埋下。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她进苏府,就是为了报仇?”苏文霖终于恍然大悟。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死去的人无法复生,犯下的错也无法再挽回。冷清的苏府,也无法再恢复往日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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