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聿心满意足的尝到沈宴竹亲手递给他的蛋糕，连附带的叉子都不肯用，偏要慢条斯理的用舌尖刮它，忙活半天只破坏掉冰山一角，表面仍完整的立在那里。
好在餐桌上无人在意他的表演，沈宴竹却忍不住半分凑到他耳边紧咬着齿关：“要不你蹲外面，就着寒风或许能吃得更快点。”
阮清聿听后两三口就解决完了，两颊塞得鼓胀还不忘给沈宴竹抛去一道炽热眼神，后者立时埋头吃蛋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却妨碍不了对方有意坐在他身边，像在教室那样熟捻地托着下巴望着他。
这顿饭沈宴竹吃得不太自在，总会莫名咬住舌尖，有长辈在身侧他不好拂面子，想着寻个由头找阮清聿算账。
未料到这人直接拉着他跑去了室外，嘴里振振有词地嚷着有好玩的东西，沈宴竹不疑有他，沿途不可避免呛了几口凉气。
四周皆被银白色覆盖，低矮的屋顶积着一层拇指大小的雪块，因承受不住重量大片大片坠落，在檐下汇成尖尖的雪包。
隔壁小院中央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焰火，调皮的幼童流着鼻涕乐不思蜀地玩着摔炮，“嘭啪”的炸响引来更多孩子一并游玩。
沈宴竹被阮清聿带去一处低洼地界，面前是一片结了冰的河流，冰面够厚站上去使劲跺脚也不会有所裂痕。
白天有大人在这抽冰嘎、拉爬犁，夜里有人不顾温差也要站在这里，阮清聿打开袋子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烟花，数量最多的是小彩菊。
“试试这个？我问过老板他说这样玩绝对出彩。”
沈宴竹没吭声，站在旁边看着阮清聿忙前忙后的把整盒烟花在冰面摆成一圈，他捏着尾部的引线粲然一笑：“珠珠你离远点，免得一会有火花呲到你。”
见沈宴竹退到安全距离阮清聿这才从兜里摸出火柴，蹭过木盒，有拇指盖大小的火焰燃起，阮清聿拿着那根火柴缓缓靠近中间的彩菊——
“嗤”的一声轻响，那枚彩菊喷出的焰花瞬时波及周遭的所有，无一幸免。
有了导火索的加持，纸壳承受不住火舌带来的巨大压力，在内部气体推动下爆出惊人的推动力，一个接着一个的彩菊开始旋转起来，没一会就窜出好几米。
沈宴竹第一次见彩菊还能这么玩，视线不由得被绚丽刺目的光芒吸引。
他看着那些“小家伙”吐着白雾灵活的舞着身躯，像个陀螺一样飞到自己脚边，腔内的鼓动在这刻却是无比浓烈和真实。
“还喜欢吗？我兜里还有两盒保证今天能让你满意！”阮清聿拍拍身侧的背包。
整个冰面唯有他们站的位置由内而外开出朵朵“菊花”，寒冷的空气也像是被点燃似的，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沈宴竹眼里的火光暮色般坠下来，他看着只余下微弱的光芒的圆纸壳：“嗯还不错，就是他们绽放的时间过于短暂。”
“这有什么，我还带了其他种类的烟花，什么满地珍珠、金玉满堂....再不济还有窜天猴，今天日子特殊要不然都放了吧。”
沈宴竹思绪凝滞片刻，再次抬眼却撞进那双在夜色里更显幽深与吸引力的眼珠。
而眼睛的主人半蹲着身子，食指在灼烧过痕迹的冰面画着圆圈，不慌也不急只是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冷风吹乱沈宴竹的鬓发恍若连同他的心脏也撩弄的急促紊乱。
沈宴竹忽地明白他话里特殊二字的含义，不只有大年初七这天特殊，而是有他在的每一天都被赋予温暖惬意的标签，还蕴藏着沈宴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某种情谊。
耳畔的呼啸更狂妄了，就像在催促着他们快速做出决定。
沈宴竹同他一样屈下身体掌心抚上圆润的膝盖，维持了好半天的温和面孔终是在看见阮清聿那张蠢蠢欲动的表情后彻底坍塌。
他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旋即直起身板：“快点放吧，放完就回去了你不冷我还冷呢。”
“......”阮清聿抬手抓了个寂寞，唇间呼出一团白汽恰好掩住那排洁白的牙齿，半秒后稍显落寞的合拢嘴不发一言。
那晚有几个贪玩的孩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河边炸开清脆的巨响，优美的弧线窜上天幕划出一串靓丽花簇，不知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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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到日一到教室里登时哀怨四起，很显然众人并没有从新年的喜悦中跳脱出来。
谭雅诗臂弯夹着一摞白花花的单子，走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前排倒下大半人，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学校也真会安排，开学第一节课让班主任亲自上场，为的就是压住他们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轰的一声，谭雅诗手里的表格单毫无征兆的“摔”了下来，肉眼可见的灰尘悬浮在讲台上方。
逃避擦讲台桌的值日生屏住呼吸掌心默默合十，祈祷着不被发现。
沉重的声音连带着台下木桌都跟着嗡嗡震动，固体的传播速度飞快，趴在桌上假寐的学生遭了殃，弹簧似的坐直身子。
谭雅诗环顾一圈终是满意了。
拿过最上层的薄纸轻声拍了拍台面：“刚开学我能理解你们还陷在美好的假期中难以自拔，所以这种萎靡不振的情绪仅限今天，第二个学期了还是要抑制一下发散的心.....”
后排某些男同学肩上披着棉服，手部撑着脸颊意识不清晰的硬听舒缓的女音讲述学习大计。
阮清聿从上课前就与沈宴竹贴得很近，这会子功夫整张脸都要凑过来，沈宴竹深知他要做什么，提前掌根抵在肩颈处直接抵御某人的一波“侵袭”。
“上课呢，先听老师讲话。”沈宴竹压着嗓音说道。
也不知这人听没听进去，因为他发现阮清聿没再往前挪一点，提起的心将将降回原处，但很快沈宴竹就发现自己松弛过早了。
温热细腻的触感轻贴上沈宴竹的手掌心，这还不算完末了还要磨人的左右蹭了蹭。
触觉小体受到温度的刺激沿着神经纤维一路传递到大脑，连带着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跟着站立起来。
冷不防的连吸入肺部的氧气都变得艰难，沈宴竹被膛内的滞闷憋得一阵呛咳，他勉力推了阮清聿一把，侧过身去抬手掩住唇部。
“咳咳咳......”
缓过劲儿来后沈宴竹的整张脸蛋泛着两抹红晕，眼尾也洇出几滴泪花，黑睫在泪液的冲洗下更加乌亮绵长，他用指腹揩去尾端的湿润。
这个擦泪的动作落在阮清聿眼里，竟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易碎感，不免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想把他拥护在怀里的冲动。
他同桌如今姿容不佳阮清聿没有胆量造次，只得拧开杯盖确认里面盛的是清水后稳稳端来他面前。
杯口凑至沈宴竹唇边，他喉间痒意频发顾不得其他就着对方的手抿了几口。
待那阵不适压下去沈宴竹的心气也平复下来，他敛眸沿着杯壁看向托着它的主人，目光在阮清聿脸上停留片刻后飞快偏过头。
眉央升起不明所以的躁意又在瞬息间溜走，咳过后的嗓子还有些晦涩：“听讲。”
还想做点什么的阮清聿只得扣紧盖子悻悻而归。
对于同学间的小打小闹谭雅诗早就免疫了，只要不波及身体健康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不能扰乱课堂秩序。
见靠门那桌风浪逐渐平息，谭雅诗不由得舒出一口气继续补充道：“我手里是文理分科表，一会班长负责派发下去，你们拿到手里先看注意事项再结合自身情况选择，”
谭雅诗将纸张翻了个面儿，指向右下角一栏，“最后在末尾学生、家长签字处留下你们的名字，周五前上交。不管大家选择哪条路，老师都希望你们都能走出独属你们的康庄大道！不要有心理负担凭心而定就好。”
谁人不知北高重理轻文，每届组建的文科班超不过四个，这就意味着好不容易磨合半年之久的同学情谊被迫分开。
结合往年经验来看，一个班级大部分留下来的都是学理科的，因学文科而离开的同学会被拆班的学生补上空位。
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瞌睡虫上脑的也清醒了，他们面面相觑眼里皆是犹豫与不安，有人紧了紧拳头大胆问出思忖已久的问题：
“老师，咱们班会不会面临拆班的情况啊？”
谭雅诗点点讲台：“要看你们选择的结果，若选择文科的同学数量大于理科，那么剩下的同学就要平均送到其他班级，反之亦然。”
此消息传开大家无一不倒抽一口凉气，纷纷盼头盼尾窃窃私语起来：
“哎哎你选哪个？”
“当然是理了，大人们都说文科将来不好找工作，而是我地理稀碎，去了文科班不得倒数。”
“物理听得像天书，苍天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牛顿要发现那么多定律啊！”
说物理像天书的男生叫赵树，每每想到自己吊车尾的成绩他就痛捶大腿几近疯癫的模样，现下碰上分科情绪更好不到哪去。
邻座女同学热心的给他递去纸巾：“没事的小树，只要你肯努力铁棒还能磨成针呢！老师们还在拽着你呢，不要先把自己放弃了啊！”
抽泣声逐步减弱，赵树顶着两只青蛙眼手腕颤抖的接过面巾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视线始终盯着地面：“殷、殷凝，谢谢.....我...我会努力的。”
殷凝拥有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笑起来时面颊两侧挤出酒窝，为她精致小巧的脸庞平添几分灵动。
赵树攥着湿纸巾大半张脸躲进校服散发的蒸汽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沈宴竹的目光迅速偏向别处，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
阮清聿不明觉厉地唤了句他的小名，心底生出某些念头：“你会留在十六班的对吧。”
少年的眸光肉眼可见的一滞，他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动作，语气略显冷淡：“刚才班任说人数多了会有几率拆班.....”
不等沈宴竹说完，他那道急促的嗓音率先挤出喉咙：“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沈宴竹这才舍得调过头，眉宇颇有几丝不耐：“是，我会留下。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会选理了么，还想知道什么。”
想，当然想。
阮清聿凝视着眉间那道不平整的褶皱心中蓦地一紧——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只是你不知道那些内容都是关于你的。
我希望你知道又畏惧你会知道，这样矛盾又懦弱的我会是你童年认识的阮清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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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针走到第二格，沈宴竹的目光仍然滞留在印着门捷列夫的图片上。黑白配色单调乏味并没有让他的视网膜带来冲击，它们慢慢汇聚成一个圆点直至消失。
华颖掐断粉笔转身在黑板列出元素周期表，从氢元素一路写到钙元素，每一主族上方用古罗马数字作为标注。
写完板书她利落扔下粉笔头，敲敲桌子指着书上某句话让他们记知识点。
沈宴竹恍若初醒，用水笔画了道波浪线左手不自觉摸向桌堂的某个位置，那物件质感光滑表面有凹陷的小槽，单手就能一整个兜住它。
十六岁生日那天，阮清聿裹着一席风雪亲自送到他手里，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场冰河之上绚丽的烟花。
开机后沈宴竹按照里面的提示设置好语言和时间，紧跟着就是生日——
两个“1”在屏幕上仅闪烁了零点五秒，沈宴竹一抿唇果断把日期定在五月三日，Name一栏浮现出六个字母：bamboo。
宠物破壳而出沈宴竹就关闭了服务器没再动，也不知道它的状态如何。
铃声一响华颖就夹着书走了，沈宴竹惯例下节课间去办公室领取作业条，他背靠椅背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向下瞄去，末了终是没能忍住将它曝于光明里。
阮清聿早在课上就注意到他同桌的反常，硬是斜着眼睛看了半晌，直到沈宴竹把它拿到桌面才拥有正当理由靠在他身边：
“珠珠你已经开始饲养它了吗？给我看看它什么样子呗！”
沈宴竹双指按下一、三键开机，肩头的轻微塌陷让他递给阮清聿一枚轻飘飘的眼神。
后者接收到信号只是把头移开，手却如八爪鱼似的层层缠绕在沈宴竹的手臂上。他没再理睬兀自点开宠物的状态栏，方块里登时冒出八枚空芯爱心。
“啊！它要饿死了！”
尖锐的嗓音毫无征兆的划破空气，近距离直击沈宴竹的耳膜，他忍受着内里的嗡鸣抬手给阮清聿一掌：“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耳朵要让你喊聋了。”
“对不起珠珠我没忍住，快让我看看哪里出毛病了？”
沈宴竹想起他们开学见面时被这人强拉硬拽一顿探查，顿时涌起应激反应，他抽开攀过来的手掌斥道：“你安静点吧！”
阮清聿这声嚎叫一如黑云里能吞噬万物的霹雷，惊动了准备趴桌上睡觉和过路的学生。
赶去上厕所的明蔷把迈出的半条腿伸回来，讶异地寻向声音来源，几秒后随着附近的人奔向最后一排。
“竹竹聿哥你们在看什么呢，什么饿死了——”明蔷绕到沈宴竹身后，待看清他手上的器件竟爆出比阮清聿还要夸张的声音：
“我的个老天爷！这这这不是拓麻歌子吗！”
对沈宴竹来说这无疑不是两道滚雷。
电子产品的温度一点点渡上掌心，又很快与之相融。
沈宴竹首次收到这款可以养成虚拟宠物的设备，他的反应没有其他人那么浓烈，但频率过快的脉搏却出卖了他，每一回跳动都在印证着凌乱的心绪。
见附近的人眼里带着亮光围凑过来，阮清聿终于能把心中那丁点不快宣泄出来，他抓着声音最大的男生批评道：
“明明你是在喉咙里安了个大喇叭么，看你把我同桌吓的！”
明蔷露出一张歉意脸，掌心合十给沈宴竹鞠了好几个躬：“抱歉竹竹，我太激动了.....就是没想到你也养电子宠物啊，我都是听他们聊天知道的还没亲眼见过，”
他攥着校服下摆的褶皱，连语气都变得欢快，“我能摸一下吗？”
沈宴竹揉轻微钝痛的耳朵，“可”字还没有机会说出就被阮清聿抢了去：“不行！摸摸摸你给摸坏了怎么办，这可是我给我同桌买的生日礼物。”
“阮、清、聿！”沈宴竹压着嗓音用气声厉色道。
阮清聿窥着他的脸色小声补了一句：“同桌我错了。”
他妥协的很快，沈宴竹极速扭过脸视线降到明蔷身上：“不用管他，你尽管看，就是我还没开始投喂它。”
明蔷是个粗神经的他并不介意方才的小插曲，他接过宠物机首先察看它的状态，随后按进主食一栏喂了最健康的麦片：“嗯这样就行了，没想到这竟是聿哥送你的礼物哎，不得不再次感叹你们的关系真好。”
意义相同的一句话在半年后再度出现，得到的已是不同的心境。
当时的沈宴竹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相熟”二字满腹疑窦，彼时他终于可以心地坦荡、不加任何修饰的承认：
“这回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关系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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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苹果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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