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堂的夜总带着墨香。许谨一伏在梨木画案上,指尖捻着支狼毫,正往宣纸上勾勒云栖寺观音殿的藻井详图。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肩头,月白色的旗袍被镀上层银辉,腕间红绳系着的银镯泛着柔和的光,随着运笔轻轻晃动。
“还没画完?”宋听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沐浴完的水汽。他穿着件月白长衫,发梢还滴着水,手里端着碗温热的莲子羹,青瓷碗沿凝着细小的水珠。
许谨一抬头时,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还差最后几处纹样,”她指着图纸上的莲花浮雕,“想赶在明早给工匠们送去,他们说这几处得照着原样雕,差一分都不对味。”
宋听肆把莲子羹放在案边,俯身细看图纸。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案上墨锭的清苦,在空气里酿出温润的黏。“这里的卷草纹,”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画的线条上,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比上次拓的古图多了三分柔劲。”
“是按你带回来的京城拓片改的,”许谨一笑着舀了勺莲子羹,“你说的没错,北方的卷草纹确实更舒展些。”她忽然想起三天前他从京城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巨大的木盒,里面装着从琉璃厂淘来的拓片,说是给藻井纹样做参考。
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顺着晚风漫进来。宋听肆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月光在她颈间的玉兰玉坠上流转,忽然觉得那些在京城应付董事会的疲惫,都被这案头的墨香涤荡干净了。
他伸手替她拂去落在纸上的发丝,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许谨一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又在宣纸上晕开个圆,像颗小小的心。“别闹,”她侧过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莲子羹的甜,“再捣乱就赶不上明天的工期了。”
宋听肆低笑出声,忽然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红绸般的旗袍腰线被他圈在臂弯里,像握住了团温热的火焰。“画了多久了?”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湿润的水汽,“肩都僵了。”
“从下午就开始了,”许谨一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向璃颜送来沈奶奶新绣的‘莲座图’,说要照着绣藻井的帐幔,我得先把纹样定下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还说,殷氏的人最近总在云栖寺附近转悠,好像在打听我们的婚礼细节。”
宋听肆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别管他们,”他的声音沉了些,“殷时倒台后,殷氏早就成了丧家之犬,翻不出什么浪。”他的吻顺着她的发顶滑到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婚礼照常准备,谁也别想打扰我们。”
许谨一的心跳漏了一拍,颈间的玉坠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转过身,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盛着整片星空,还有个穿着月白旗袍的自己。“我不怕,”她的指尖轻轻点着他的胸口,“有你在。”
话音未落,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墨香、栀子香、莲子羹的甜混在一起,在宣纸上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许谨一的手按在他的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像晚香堂的晨钟,咚咚地敲在她的心坎上。他的吻温柔而坚定,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珍惜,带着共渡难关后的笃定,将案头的墨痕都吻得发烫。
“宋听肆……”她的声音带着细碎的喘息,银镯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碰撞,叮当作响,像在为这场迟来的缠绵伴奏。
他忽然打横将她抱起,宣纸从画案上滑落,带着未干的墨痕,像幅流淌的水墨画。“工期可以延后,”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玉坠的冰凉混着他的体温,“我的宋太太,不能累着。”
雕花大床的帐幔被风吹起,带着栀子花香的月光漫进来,照亮了散落的衣衫和案头的拓片。许谨一的指尖陷在他的肩窝,能摸到他为了赶工熬出的薄茧,那是在京城签下合同时握笔留下的,是在晚香堂帮她扶梯子时磨出的,是属于他们共同岁月的印记。
宋听肆的吻顺着她的颈线往下,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红绳缠绕的结扣硌着彼此的肌肤,像颗颗饱满的相思豆。“还记得这个银镯吗?”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她耳边厮磨,“我说过,分开是莲,合起来是喜。”
许谨一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滚烫地砸在他的肩头。她想起初遇时的鹤台烟雨,想起晚香堂的银杏金黄,想起领证那天民政局门口的石榴花,所有的片段都在这一刻汇聚成河,温柔地漫过心堤。“宋听肆,”她的指尖穿过他的发,“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他的动作忽然温柔下来,像对待件稀世珍宝。帐幔外的月光被风揉碎,洒在他们交缠的身影上,像铺了层细碎的银。许谨一能感觉到他的珍惜,他的克制,他眼底翻涌的情意——那不是单纯的**,是历经风雨后的确认,是“往后余生都是你”的笃定。
不知过了多久,帐幔外的月光转了方向。许谨一靠在宋听肆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像晚香堂的暮鼓,让人安心。他的指尖在她的后背轻轻画着圈,描摹着旗袍上未绣完的兰草纹样。
“藻井的纹样……”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只慵懒的猫。
“明天我去跟工匠说,”宋听肆吻了吻她的额头,“晚一天没关系,不差这几个时辰。”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向璃颜说周老先生愿意来主持我们的婚礼,他还说要亲自弹《凤求凰》呢。”
许谨一笑着点头,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囍”字。“沈奶奶的喜服也快绣完了,”她想起昨天去苏绣工坊时,看见那件石榴红的嫁衣,盘金绣的兰草绕着玉兰,针脚密得像星河,“她说要在裙摆绣满‘卍’字纹,取万寿无疆的意思。”
宋听肆的手忽然顿了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月光在他眼底投下晃动的影,像有火焰在燃烧。“万寿无疆太远,”他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只要和你岁岁长相守。”
他的吻再次落下时,带着帐幔外的栀子香,带着案头未干的墨香,带着彼此滚烫的体温。许谨一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像抓住了浮木的旅人,在这片温柔的浪涛里,确认着彼此的归属。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时,许谨一发现自己的旗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的矮凳上。宋听肆已经不在房里,案头的藻井图纸上,多了几处他补画的线条,比她的笔触更硬朗些,却意外地和谐。
她起身时,发现腕间的银镯换了根新的红绳,是用同心结系的,绳结里还藏着朵小小的栀子花干。走到回廊下,看见宋听肆正和工匠们讨论图纸,穿着她给他熨烫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的沉香木手串。
“许小姐早!”工匠们笑着打招呼,“宋总说这藻井纹样改得好,既有南方的秀,又有北方的俊,像极了你们俩!”
许谨一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话,就被宋听肆拉到身边。“张阿婆做了粥,”他的指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带着温热的触感,“吃完再看图纸。”
向璃颜抱着绣绷从月亮门进来,看见他们交握的手,故意咳嗽了两声:“啧啧啧,大清早的就撒狗粮,能不能顾及一下单身人士的感受?”她举起绣绷,上面是刚绣好的“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得像模像样,“看我绣的,沈奶奶说可以当你们的喜帕了!”
许谨一接过绣绷细看,忽然发现鸳鸯的眼睛用了点翠的技法,是周老先生特有的手艺。“周老先生教你的?”她惊讶地问。
“那是,”向璃颜得意地扬下巴,“他说我有天赋,还答应教我缂丝呢!”她忽然凑近,小声道,“昨天殷氏的人又来捣乱,想让沈奶奶撤掉喜服展,被我怼回去了!”
宋听肆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们还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向璃颜翻了个白眼,“无非是些酸话,说你们的婚礼太张扬,想借文保的名义敛财。我已经让我爸去查了,殷氏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肯定是想搞点事情转移视线。”
许谨一的手轻轻按在宋听肆的手臂上,示意他别担心。“别理他们,”她笑着说,“我们的婚礼,是为了给晚香堂的开园展收尾,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传统文化的美,不是给他们看的。”
宋听肆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温度,忽然觉得所有的阴谋诡计,在这样的坦荡面前,都显得格外可笑。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等忙完这阵,我们去云栖寺住几天,就我们两个。”
许谨一点头时,看见工匠们已经开始按新的图纸雕刻藻井了。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落在那些逐渐成形的莲花纹样上,像撒了层金粉。她忽然想起昨夜帐幔里的月光,想起他说的“岁岁长相守”,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这样——有人与你共研一方砚,同雕一座梁,把柴米油盐过成诗,把岁月风霜走成歌。
午后的晚香堂格外安静。许谨一坐在梨木画案前,补画着被墨滴晕染的图纸。宋听肆就坐在对面看文件,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相遇时,两人都忍不住弯起嘴角。案头的莲子羹还温着,宣纸上的墨痕渐渐干透,像颗颗凝固的星辰。
向璃颜的笑声从苏绣工坊传来,混着沈奶奶的指点声,像串清脆的银铃。远处的昆曲班开始吊嗓,咿咿呀呀的唱腔顺着风飘过来,是《长生殿》里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缠绵婉转,像在为这对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人,唱起最温柔的祝福。
许谨一放下画笔,看着图纸上那片逐渐完整的藻井,忽然觉得,那些昨夜的亲密与缠绵,不仅仅是情到浓时的放纵,更是两个灵魂在历经风雨后的紧密相拥,是对“往后余生,请多指教”的郑重承诺。
她抬头看向宋听肆,他正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揉碎了的阳光。两人相视一笑,握紧彼此的手,像握住了整个江南的春天,和无数个即将到来的、属于他们的清晨与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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