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碎梧桐叶时，林晚棠在医院走廊撞见那场对话。
沈砚之靠在消防栓旁，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对面站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子，手里晃着车钥匙：“今晚奶奶寿宴，你答应过陪我去的。”
她认得那是副院长的女儿，上周在护士站看见两人并排翻着婚纱照样册，女子指尖划过“香槟色主题”那页，笑得像浸在蜜糖里。
“我有手术。”沈砚之声音平静，却在看见她时骤然绷紧。她攥紧手里的缴费单，上面“住院预缴金30000元”的数字刺得眼疼，而女子腕间的翡翠镯子，足够付父亲半个月的治疗费。
“又要陪那个护工？”女子声音陡然尖利，“沈砚之，你发善心也要有个度，她不过是个——”
“够了。”他打断的瞬间，林晚棠转身就跑。缴费单边角刮过掌心的烫伤疤，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在推开安全通道门时，被他按住手腕。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手术室特有的碘伏味，“我和她只是——”
“沈医生。”她打断他，刻意咬重那个“医生”，“十四床该换药了。”
他的手指像被烫到般松开。她低头看地面，瓷砖缝里卡着片梧桐叶，叶脉已经泛黄，像极了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在时光里慢慢干枯。
深夜值班时，她在更衣室听见护士们闲聊。
“听说沈医生要订婚了，女方家里都把留学名额准备好了。”
“可不是嘛，听说他前女友还是校花呢，也没逃过被甩的命，啧啧，男人啊……”
储物柜门把手硌得掌心发疼，她摸出兜里的荔枝糖——是今天在便利店鬼使神差买的，包装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咬开时，甜味里混着股奇怪的酸，原来过期的糖，连苦都带着陈旧的味道。
后半夜暴雨突至，她在病房给父亲换引流袋，听见窗外传来救护车鸣笛。急诊送来的车祸患者浑身是血，护士们推着担架车狂奔，她听见有人喊：“快叫沈医生！”
手术室外，她蹲在地上擦血迹，看见沈砚之跑过来，白大褂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那是她去年在夜市见过的款式，当时她想，这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该多好看。
“晚棠？”他脚步顿在她面前，鞋尖沾着雨水，“你怎么在这儿？”
“护工请假了。”她继续擦地，碘伏混着雨水，在瓷砖上洇开深色的花，“沈医生快去手术吧，别让……女朋友等急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蹲下来，握住她沾着血污的手。“那不是我女朋友。”他盯着她眼底的血丝，声音低得像暴雨中的屋檐，“是我妈的学生，帮我介绍过几次相亲……”
“不用解释。”她抽回手，继续擦地，“沈医生的私事，和我没关系。”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力度大得让她皱眉。“怎么没关系？”他的眼睛在廊灯下泛着水光，“你明明知道，我——”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举着输血单冲出来：“RH阴性血，库存不够！”
林晚棠猛地抬头。RH阴性，俗称熊猫血，她永远记得，因为她和父亲都是。
“我是。”她站起身，手套在掌心发出脆响，“抽我的。”
“不行！”沈砚之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昨天刚值完夜班，血压还没恢复——”
“救人要紧。”她扯开袖口，露出静脉，“抽400cc，够吗？”
护士愣住，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沈砚之盯着她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着，最终从护士手里夺过消毒棉，亲自给她消毒。棉签擦过皮肤时，他的指尖在发抖，像当年给她讲题时，钢笔尖划过草稿纸的震颤。
输血室里，针管扎进静脉的瞬间，她听见沈砚之轻声说：“对不起。”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原来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躺在输血床上，看你为另一个女人心急如焚，却还要说“没关系”。
输完血走出医院时，天已经亮了。秋雨停了，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梧桐叶，她踩过一片又一片，像踩碎那些关于“一起考一中”的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看见沈砚之发来的消息：等你休息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删掉消息，把手机调静音。街角的早餐摊飘来油条香，她摸出兜里的荔枝糖，扔进垃圾桶。糖纸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积水里，像一只试图起飞的纸船，终究沉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第五章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